第16章 喜丧（十六）
“是吗？”时凉动了动又转为平躺，言语中有酸酸的意味，“是你哪个朋友赠给你的？”
“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时凉有些吃惊，又转为侧身，满是期待的看着实际上看不清晰的萧驰。
“对，是皇兄赐的字。”萧驰说得很慢，像是在回想什么。
“先皇！”时凉顿时来了兴趣，往萧驰身边带着被子蹭了蹭，“阿驰，到底是什么字呀！”
“一世悯爱，皆为众生。”
“萧爱众？”
“滚！”
“那是什么呀？”
……
“萧悯生。”
一世悯爱，皆为众生。是皇兄，也是母妃对他的寄望。是他这辈子，活着的唯一准则。
“唉——你这名字虽好，但立意太广大了！随着字活，会太辛苦！”时凉动了动身子，又转为平躺。
萧驰则翻身侧向床外，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说了，睡吧。”
时凉扭了扭头只看见了萧驰浓密的头发，料想应是触发了他的心事，便不再敢说话。一时无声，时凉很快进入了梦乡。
听到里面的人呼吸平稳后，萧驰翻了过来，改为平躺，脑海中不断出现着皇兄赐字时场景。
那天是他十六岁生辰，母妃已经不在了，皇兄为他举办了他有生以来最大的生辰宴。宴会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萧驰从来不沾酒，以茶代酒，陪着皇兄喝了五六盏。
到快散会时，皇兄醉了，倒在位子上，摆手招呼萧驰靠近，眼睛十分朦胧。
“阿驰！朕的好弟弟！都十六了，再有四年就加冠成人了！皇兄这几天想了好久，要给你取一个字……”皇兄皱了皱眉心，缓了缓，抓住萧驰的手。
“皇兄可以在加冠礼上再赠臣弟……”
“等不到了！朕身体本就不好，朕心里有数。”皇帝可能是醉了的原因，面色很红，“阿驰，朕别的不求，单单求你以后好好照顾景儿。他跟你一起长大的……阿驰，景儿是你唯一的亲侄儿。”
皇帝的眼角有些发红，但他突然又扯出笑容来：“说远了，朕还能挺几年呢！我们继续说取字的事。”
想到这时，萧驰的鼻子有些酸，他忍了又忍，没让眼泪流出来。好一会儿，才继续回忆起那天的事。
“阿驰，母妃走前，曾嘱咐朕，要好好教导你做一个悯爱众生的人。朕想了好久，取字悯生，可还行？”
十六岁的萧驰忙点头，皇帝满意地笑笑，揉了揉萧驰的头，但手还没收回来，皇帝就突然昏了过去。
“传御医！”泪水从清秀的脸上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哗哗落下，“快传御医！”
……
思绪久久不能从那场景中收回，从那以后，皇兄的身体日渐消瘦，精神大不如前。每日除了三餐就是吃药，偌大的寝殿，四溢着浓浓的药味。
那段时间，皇兄活的很痛苦，但因为他还什么都没学会，不能接手朝政，朝中的事依然由皇兄担着。双重的压力，让皇兄身心更加糟糕……
“阿驰——”一只手爬上了他的脖子，轻轻勾住了他。
萧驰稍稍侧头，看到里面的人睡得正香，不禁上弯嘴角，这小子睡着了还挺好看的，就是睡相不好。
萧驰轻轻捏住时凉的袖口，将这只乱爬的手慢慢提起，放到了它该呆的位置。还好，没有吵到他。做完一切后，萧驰双手平放，又改为平躺的姿势。
不要再想了，该睡了……
————
“唔喔——”
时凉睁开了迷糊的双眼，随即打了个哈欠。咦？嘴边有软软的东西。时凉半睁着因打哈欠而蓄满泪的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是什么，但凭着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好像是肉肉。他又慵懒地向那东西靠了靠，直到自己的整个唇都与它紧密接触。
好香！时凉不由地伸出舌尖舔了舔那东西。“啊——”时凉一口咬了上去，好硌牙！
“时子温！”萧驰是被咬醒的，锁骨上猛然传来的疼痛，将他从睡梦中无情的拽出。
“啊？”时凉还没有松口，意识很迷糊。
“阿驰！”
时凉的魂突然归了壳，忙裹着被子远离萧驰：“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还以为是……烤肉……”
萧驰坐了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左锁骨，有一排清晰的牙印，周围红红的，像是被用力吮吸过。
“时子温！”萧驰扭头看向时凉，眼睛里是无尽的怨恨。后者一个劲的赔笑：“阿驰，我不是故意的……饶了我吧！”
时凉布灵布灵着眼睛，以祈求萧驰的可怜。后者无奈盖眼：“算了，下不为例。”
“嗯嗯！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时凉信誓旦旦地举起右手，搞得好像真的一样。
萧驰不再看他，心道：信你个鬼，本王今天非要给你弄出单独的一间房来，别再想和本王睡一起。
萧驰拉了拉睡袍，起身下床。等萧驰完全离开床后，时凉才敢放开身上的被子，他准备再睡会儿。萧驰扭头见他又躺下了，撇撇嘴，碎道：“不去找林泽了吗？”
说完，没再管他，自己则走出里间，招呼人来洗漱换衣。不一会儿，刘管家带着几个丫鬟进来了。萧驰像往常一样，坐在镜前，任丫鬟为自己。老刘扫了一眼萧驰，唔！重大消息，王爷锁骨处有咬痕！
两人昨晚果然还是有事！
老刘喜不自胜，挥手退去穿衣的丫鬟，自己亲自上阵！他故意挑了一件领口大的，他要向府中所有人展示：王爷长大了……呜呜……
“老刘，你昨晚睡觉是不是滚到了地上，磕住脑袋了！”萧驰看到老刘面皮下藏不住的不怀好意的喜悦，忍不住怼了一句。
老刘一边为萧驰穿衣一边忍着笑回答：“回王爷，小的昨日确实撞着脑袋了……哈哈……”当转到萧驰正前方，离那个咬痕只有五厘米的时候，老刘的嘴角终于止不住地上弯到天上了，那笑得，简直不要更猥琐！
“笑什么？”萧驰皱眉问他，猜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突然他觉悟了，连忙捂住锁骨，嗔怒：“老刘！亏你跟了本王这么多年！”
哎呀！王爷生气啦！老刘拽了拽衣领将那个咬痕遮住，哆嗦道：“王爷，能遮住的，能遮住的哈！”其实，他很想说：不用遮，不用遮的，懂得都懂。可惜，哪怕王爷脾气再好，他也没这个胆说。
“哼。”萧驰整了整衣服，确认能将咬痕遮住后，才停下动作。
“老刘，王府今天都来了什么客？”萧驰对着镜子微整了自己的头发，有意无意地问道。
“丞相府来了时公子的三弟，将军府常胜将军还未到来。”老刘知道里间还有人，便压低了声音。
“还好，丞相府最起码先来了个人，有兄弟就是不一样。”
萧驰迈出内室，踏进外室，早膳早已备好。萧驰对着门坐了下来。今天穿了浅色的衣服，要小心些，不然容易弄脏。他整整袖子，小心地拿起了筷子。
“你去把他请来，本王想跟他吃个饭。”萧驰声音温柔，应是心情极好，感情是因为要见小叔子吗？老刘一边天马行空，一边应着去了。
里间的人，还没有动静。萧驰扭过来头，叹了口气。
“小的，参见王爷。”
寻声望去，是一名少年，年纪十六、七左右，面容还很稚嫩。
萧驰将声音放缓，点头道：“进来，一起用膳。”
“王爷。”少年跨进了门，却不敢坐下。
萧驰向他摆手，出色的发挥了他温柔招人的体质：“学学你大哥，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快做！”少年点点头，最终规规矩矩地坐到了萧驰对面。
“你多大了？十六了吗？”萧驰夹了一口菜，示意少年也吃。少年很有礼貌地道了声：“多谢王爷关心，小人十七了。”
“比景儿大一岁。”萧驰随口说了一句。
“不敢！”少年猛地低头，“小人不敢和皇上比较。”
“不用害怕。本王只是刚好想起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萧驰继续自然地加菜，“你的性格到与你的两个哥哥不同，时丞相可真是会生儿子呀！”
少年不敢接话，只是点头。
萧驰右唇角稍弯：老三一看就是个颇有城府的人。他二哥死了，他背地里说不定还高兴呢！
“对了，本王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萧驰填了一口粥，向少年挑眉问道。
“回王爷，小人名唤，时如秋。”少年象征性地夹了口菜，放到碟里，并没有吃。
“如秋？自古，伤心之夜凉如秋，惟愿伊人与梦回。令尊这么给你们起名字，肯定是别有深意吧！”萧驰想到了时凉，或许时丞相，不是他想的那样。
“王爷过奖了。名字不过是家父胡乱定的罢了。”时如秋倒是很谦逊，真的一点也不像他哥哥。
“哈，”萧驰吃饱了饭，放下筷子，依旧温柔道，“那你可知此次来本王这里是为了何事？”
“家父说，二哥受了重伤，在王府暂时修养，于是先排小人来看看。”时如秋回答的毕恭毕敬。
“很好。”萧驰站起来，舒展了身体，走到少年身边，“等令尊来了，本王带你们一起去看看他。”
“王爷……”时如秋也站起来，他的个子甚至比萧驰还要猛上一点，前者突然觉得有些不妥，稍稍弯弯身子，“可否让小的先行看望一下二哥？”
萧驰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时如秋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急什么？难不成本王还能将你二哥治死了？”
萧驰的眼睛很好看，不经意间就能让人沦陷，少年不敢停留，忙将目光散向别处：“小的不敢……”
萧驰收回手，向里间又看了看，依旧没有动静，难道又睡了？这家伙是猪吗？
“王爷，时丞相和林将军到了。”一个侍卫前来禀道。
萧驰瞥了时如秋一眼，对侍卫道：“请进正堂！好好招待！”
“是！”侍卫领命。
萧驰转向时如秋，笑道：“你先跟侍卫一起去正堂吧！本王还有些事，随后就来。”
少年跟着侍卫离去了。萧驰等他离去后，转入内室，步入里间。该叫醒他了！
但当萧驰穿过屏风后，惊讶地发现，床上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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