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腊月二十八这天傍晚，赵母把准备好的水果罐头，鲜猪肉，脐橙等物放在餐桌上，跟陈雾姐妹俩说：“北贞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就你们姐妹两个人把这些东西送到马家去。”
她本意是让姐妹三个一起去，看起来体面，也算是给马家人面子。
陈雾真诚发问：“怎么拿？”看着散摆的年礼，不知道如何下手。
“一人用手拿点。”
“妈，要不用菜篮子装着去？”
陈雾显然还是太过年轻，没能明白到赵母用意。赵母不吝惜赐教，点化她说：“用菜篮子装着去，那她家周围的邻居不就看不到了？”
她送的礼丰厚，也不能白白就送了，总得落个好名声，而且这也是给马家人做面长脸，一举两得的好事。
陈雾对这倒是没有二话，但是徒手抓着拽着，也太不体面了，人也费力，她对赵母说：“我们家不是有网兜吗？用那个吧。”
家里拢共就两个网兜，这些东西一个网兜装不下，肯定要用两个，送出去就没了，这网兜平时还有大用，所以赵母不答应，“你们就放自行车车筐里，就拎上去那点路，累不到你们。”
“就散着，万一不小心遇见个洼坑，那还不飞出来，摔坏了？”陈雾据理力争，“再说，手拿着没网兜装看着气派。”
陈雾想起赵母节俭的性子，不该花东西她一点都不会花出去，保证说：“网兜我肯定给您带回来。”
赵母想了下，的确用网兜更体面，再加上女儿保证她会带回来，她点头同意，进屋去取网兜。
等她们临出门，赵母还跟一路叮嘱，让她们送到就回来，别留人家里吃饭，最重要的是，别忘记把网兜带回来……
姐妹俩一个劲儿点头。
车筐只能放下一网兜，另一个由陈西玉抱在怀里，坐后座。
陈雾感慨地跟姐姐说：“妈妈好大方，她那么讨厌马家人，还准备这么多样。”
她控制着自行车，声音通过迎面而来的风，清晰送到陈西玉耳中。
“是啊，我们想吃脐橙都是几姐妹切开分着吃，她却一口气送马家人四个。”陈西玉怕妹妹听不到，贴近她后背说话。
赵母节俭是不假，但那只是针对她自己和家里人，对亲戚朋友的礼节，她一向做得很到位，绝不给人说嘴的机会。
好比这次，陈父厂里只发了十个脐橙，刚拿回来那天，陈北贞闹着要吃，磨了半天，赵母才舍得拿出一个，最后，被切成五等份，一家人每人尝一牙，还没尝到味就没了。
可她却愿意给她不喜的马家人四个，不可谓不大手笔。
陈雾不喜欢她这种便宜外人，委屈自己的理念，但不想大过年给她找不痛快，便没吱声，盘算以后多买点好东西给自家人享受，潜移默化转变她的观念。
一眨眼就到了马家居住的小区，跟陈家不同，马家一家人住的是楼房，也很拥挤，但比平房体面。
“姐，你记得她家在哪一栋哪一层吗？”陈雾对马家的具体住址不太清楚，这里有七八栋五层小楼，看起来都差不多，实在不好辨认，只能寄希望于姐姐。
陈西玉记得楼栋的位置，具体楼层也不太记得，毕竟马家这房子是今年新搬的，她也就来新居送过一次中秋节礼。
她懊恼说：“刚才忘记问妈妈了，现在怎么办？”
陈雾说：“知道在哪一栋就好办了，就五层，大不了一层一层敲过去，碰着人还可以问问。”
她们运气好，在一楼碰到要出门的住户，“阿姨，跟你打听个人。马兰菊家，您认识吗？”
“认识啊，你们谁啊？”阿姨警惕地看着姐妹俩。
陈雾笑着说：“马兰菊是我未过门的大嫂，我妈让我们姐妹来送年礼。”
“未过门？你开玩笑吧。马大强前几天刚带女儿马兰菊出远门，说是去女婿部队结婚……”边说，边又怀疑是姐妹俩的身份，“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不会是骗子吧？”说着，她害怕地往后退了半步。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姐妹俩同时惊呆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在住户阿姨越来越惊慌的眼神中和想要呼喊的欲望中，回过神。
陈雾把手里的网兜拎高，直到与她视线平行，解释说：“我们真的是来送年货的。”虽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差错，但现在显然不是厘清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马兰菊跟你大哥结婚的事？”住户阿姨将信将疑。
陈雾随口编了个借口将这一茬掩过去，“我当然知道，只是以前说习惯了，没来得及改口。”
住户阿姨信了这话，“我这几年还等着喝马家的喜酒，没想到等了场空，人家直接去部队办，礼随了也没捞着颗糖吃。”
她心里对这事颇有微词，她知道马家人抠门，本不想随礼的，但马家夫妻上门通知，她舍不下这张脸，只好随了一块。
陈雾笑着打哈哈，“主要是我大哥没假期。”只想尽快打听到消息，“阿姨，她家在哪一层？我和姐姐对她的新家不熟悉。”
“在三楼。小姑娘听说你大哥在部队当官，她马兰菊是走了运了……”阿姨喋喋不休。
陈雾尴尬笑了下，指着楼梯口说：“阿姨，家里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我们就先上去送礼了。”
等姐妹俩走到二楼，还零星能听到阿姨说马兰菊好命，以后是官太太这类的话。
终于两个人独处，陈西玉再忍不住，问妹妹，“怎么回事？”
陈雾也是一脑子浆糊，没弄清眼前的状况，“我们待会儿说话小心点，尽量不打草惊蛇跟马家人打听点内幕。”
如果刚才阿姨所说的话属实，这件事应该交由陈家父母处理，不是她们两个小辈能捅破的。
陈西玉说她都听妹妹的。
站在马家门口，陈雾屈指轻敲三下，里面很快有人应声，“谁啊？”
“婶子，是我们，陈东陆的妹妹。”陈雾高声回应。
里面磨磨蹭蹭，挨了好一阵，才开门。等在门外的姐妹俩模糊能听到里面有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对视一眼，果然有鬼，阿姨说的话应该是真的，说不定里面正商量应付们们的对策呢。
来开门的人是马兰菊的妈妈张小珍。她不自然地跟两人寒暄，“什么风把你们姐妹俩吹来了？”
陈雾晃了晃手上的网兜，说：“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大哥今年回不来，我妈让我们姐妹来送年礼。”
张小珍一直堵着门，丝毫没有让姐妹俩进去的意思，伸手要拿姐妹俩手里的东西，“给我吧，家里乱，就不请你们进去坐了。”
陈雾顺势脱开手，东西到了张小珍手里，“婶子，我们家就这两个网兜，拿回去有用。”
张小珍慌慌张张，只想打发走这两人，马大强不在家，她一个人应付不来，胡乱应说：“你们等等，我去给你们腾出来。”作势要关上门。
陈雾伸手阻拦，笑说：“婶子，我有点口渴，能不能讨杯水喝。”
她没料到陈雾还会来这一出，干巴巴说：“你等着，我给端出来。”
“不用这么麻烦，我进去喝就好了。”她依旧是温温柔柔挂着笑的样子，她想打发她们走，没那么容易，不想让她们进去，她非要进去看看。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家里最近大扫除，见不得人。”
陈雾不以为意，轻飘飘挡回去，“不碍事，将来都是一家人，我们不会介意的。”说完不再与她周旋，径直挤开她进屋，陈西玉紧跟其后，配合妹妹行动。
姐妹俩不见外地在沙发上坐下。陈雾反客为主跟张小珍说：“婶子，您也坐呀，别跟我们客气。”
张小珍不知所措，想搬援兵，冲着一间屋喊：“大川，小川，兰梅，快出来见人，你们大姐婆家两个妹妹来了。”
这话喊了个空，许久不见有人出来，张小珍尬在那处。
陈雾好心解围，“亲家哥哥姐姐都睡了，就不要吵醒他们，都不是外人，不用外道。婶子，你也坐着，有段日子没见，我们姐妹也挺想您的。”
陈雾发现自己睁眼说瞎话的功力还挺深厚的，看见张小珍干站着不坐，也就偏着身子朝着她，状似不经意问：“兰菊姐呢？想跟她说几句话。”
听到这话，陈雾明显感觉张小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她也睡了，有什么事和我说，明早学给她听。”
陈雾慢悠悠说：“那可不行，这是我们姐妹俩的小话，可不能让婶子听到，要不您叫醒她？”
张小珍抹了把额头，吞吞吐吐，编道：“她感冒了，身体不舒服……”
陈雾顺着关心，“没大碍吧？要不我进屋看看她，我也好放心。婶子，我手脚轻，保证吵不醒她。”
有马大强在的时候，张小珍可以耀武扬威，现在单她一人，心理防线变弱，面对陈雾的步步紧逼，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家里不成器的儿女也不知道出来帮她壮胆。
陈雾不好逼太过，转移话题说：“婶子，您怎么满头大汗，不会被兰菊姐传染了吧？”
她抓住救命稻草，附和说：“对，我就是被她传染了，身体不舒服。”
“您也要注意休息，家里的事能放就放，让儿女做，像我们家就是这样，您也享享福。说完这话，陈雾佯装打量屋子一圈，“怎么没见马伯伯？我们姐妹来都来了，理应跟他问声好，要不回去，爸妈该怪我们不懂事了。”
张小珍不好说他也睡了，绞尽脑汁，才想出个借口，“朋友请他去喝酒，还没回来。”
陈雾做出遗憾的样子，说：“要不我们等他回来？”
张小珍一颗心又跳到嗓子眼，背在身后的手狠拧一把腰间的赘肉，强迫自己冷静。这一掐还真有成效，她努力装作平静说：“他们大老爷们儿，喝起来没完，说不定大半夜才散场，兴许就在朋友家歇一晚。那不让你们白等。”
陈雾摇头惋惜，“那只能算了，那我们这就回去了。”
张小珍脸上的笑真实很多，殷勤说：“我送你们下楼。”看来是真迫不及待想把两尊大佛送走，就差上手抱她们出门。
“婶子，网兜。”陈雾眼神瞟了眼桌子。
“哈哈哈哈，看我这脑子。”双手麻溜把东西取出来，把网兜还给陈雾。
走到门口，陈雾停下脚步，张小珍心一紧，生怕这小祖宗又起幺蛾子。
陈雾晃她一下，说：“婶子，我们还没喝水。”看着张小珍如临大敌那样，又好笑给她递台阶，“算了，我们回家喝，看样子，您家没烧开水。”
张小珍一颗心起起落落，着实煎熬，亦步亦趋跟着她们往外走。
走到楼梯口，陈雾阻止她，“婶子，就送到这里吧，您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
张小珍心平静了些，也有了做戏的心思，假装感动说：“好孩子，婶子听你的，这就回去。”
她一进家门就变了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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