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势头不大但是一场秋雨一场寒，沾到皮肤上，凉意能渗进骨缝里。
赵母跟女儿炫耀，“今天老天爷格外厚爱我。刚要下班，雨就停了，刚一到家，雨又下上了。”
陈雾给面子，“可不是嘛。我正准备出门给您送雨衣，脚还没跨出门，雨停了。”
“对了，我琢磨一天了，你说的惊喜在哪儿？”赵母心心念念着。
“不着急，先吃饭。”陈雾怕这会儿说出来，都没心思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其他的都要往旁边让。
碗筷一撤，陈北贞手往陈雾面前一递，手指交错晃动，“惊喜呢？”
陈雾在她手心轻拍一下，“等着，我去屋里拿。”
众人眼见她进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须臾，打开门，背着手回到餐桌旁。
陈雾把手里的惊喜放到桌上，一一分配，黑色羊毛衫是赵母的，棕色皮带是陈父的，而陈北贞的是红色波点发箍。
赵母脸上堆笑，眼尾挤出数道褶子，拿在手上，不停翻看，应该是满意的。
陈北贞更是立马戴上，两步并作一步，走到倒挂的圆镜前臭美，这惊喜可算是送到她心坎里了，巷子里的岩岩姐有个这样的发箍，她眼馋了好久，奈何跑遍大街小巷都没找到售卖的同款，今天总算如愿了。
“我也有份啊。”除了大儿子从部队寄来的旧军服，陈父还没收到子女的孝敬，不免喜出望外。
陈雾和姐姐精心给家人准备的礼物，除了想给她们惊喜，也是想来点糖衣炮弹，对冲待会儿的怒火，毕竟拿人手短。
赵母新衣上身，转圈问：“好不好看？”
众人齐齐点头，赵母高挑苗条，黑色羊毛衫穿在身上，极显气质。
“对了，你们两姐妹怎么突然给我们买东西？”该来的还是来了。
被点名的两人对视一眼，莫名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英勇就义的无畏。
陈雾莞尔一笑，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说：“妈，你先坐下来，我们跟你说点事，可能会让你有点震惊。”
“什么事？整得怪吓人的。”赵母依言坐下。
“我和大姐打算做小生意。”空气凝滞良久。
陈雾接着说：“我们考虑了很久，不是一时兴起，希望能得到你们的支持。”
陈父不可思议道：“你们两个小姑娘能成什么事？别想了，我不同意。”
“你爸说得对。做生意哪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们什么都不懂，别钱没赚到不说，再坏了名声。”
“我们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钱，怎么可能坏名声。等我们赚了钱，人家还要羡慕你有两个能耐闺女呢。”陈雾晓之情动之以理，“做生意是有风险，可哪有没风险的事啊。爸，你看你好好上着班，不也伤了脚吗？”
陈父怒目而视，压着怒火说：“行，你嘴皮子利索，我说不过你，等你撞了南墙就知道回头了。”又冲着赵母说：“别给她们钱，我就等着看她们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
“您就放心吧，我们有多少钱做多大买卖，用不着您出钱。”
“你们俩手里才几个钱，能做啥啊？老老实实找份工多好。”赵母听见不用自己掏钱，心里松快些，不是她抠门，实在是她觉得俩闺女的想法不靠谱。
“咱们家没钱没势，天上又不会掉工作，哪那么容易就能得到，再说就是找份代班，前面也有一大堆人侯着呢。我们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小生意多好。”
赵母也知道工作难得，但她也不赞成女儿的想法，“西玉，你抓紧赵勇，早点跟他定下，你工作不就能解决了？”
陈雾反感赵母这一套说词，人哪能别有目的地去维系一段关系，不仅不尊重自己和对方，而且没有真情实感的关系，也难以长久，伤人伤己罢了。“靠人不如靠己，自己有本事有能耐，不好吗？”
“那当然再好不过，可你们能做什么啊？再说了，放在过去，这种行为就是投机倒把，要不还是算了吧？”
“您也说了那是过去，时代变了，现在做生意是被支持鼓励的。”陈雾理解赵母的担忧，无非就是习惯了安稳，对未知本能的恐惧。“我们打算卖衣服，就是您身上穿的这种。”
赵母低头看了眼，顿时有点心虚气短，降了调子问：“主意倒是好，可你知道从哪里拿货吗？”
“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们有门路。”
“西玉，你也要跟你妹妹一起胡闹？”赵母不死心，转换进攻对象。
陈西玉在桌子底下，抓住妹妹的手，坚定点头。
陈雾又扔下一枚重磅炸弹，“而且货我们都备齐了。”
“什么？”赵母失声尖叫。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陈父一拍桌子，呕吼：“反了天了，你俩是没把我跟你们妈放在眼里，这样的大事也一声不吭就敢做了，说不准哪天就敢瞒着我们杀人放火……”陈西玉身子一抖，而陈雾安如泰山，她早有心理准备。
“老陈，你越说越离谱，哪有那么严重，你自己的闺女，什么人品，你不知道吗？她们哪会干犯法的事。”赵母在陈父的怒火下，反而平静下来。
陈父甩手而去，“我不管了！你就惯着她们吧，总有一天，她们能把天给你捅破了，看到时候，你往哪儿哭去！”
赵母又苦口婆心劝俩不懂事的姑娘，“你们主意也太大了，不管怎么样，也该知会家里人一声。”
那不是知道你们不会同意，才出此下策嘛，陈雾在心里吐槽。
事实已成定局，多说无益，多为接下来打算，赵母见俩闺女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心生怜悯。
“你们把货放哪儿了？”
“就在我们那屋床底下。”
赵母过去推开门，弯下腰，果然看到了一堆衣服，顿觉心绞痛，“你们就这么糟蹋好东西啊？”
陈雾也俯身看一眼，说：“这不好好的吗？”
“床底下多脏啊，这可是卖钱的东西。”
姐妹俩勤快，在家时天天打扫房间，边边角角无一遗漏，床底下干净得很，再说下面还有包垫着，沾不到灰。
“垫着东西呢，沾不到灰。”
赵母痛心疾首，“那也不能放床底啊。”
“没地方放啊。”陈雾也想好好安置，奈何屋子空间有限啊。
赵母打量一周，确实没地方，“要不放客厅里？”
“万一家里来人，怎么办？”
赵母被戳中命门，她还没完全接受，要是有人来家里看见，怕是不好解释。
“那就这样搁床底？”
“也放不了几天，天一放晴就带出去卖。”
赵母勉强接受，她又想起件事，“今早我进来，床下还没东西呢，你们什么时候运回来的？”
“昨天晚上。”陈雾老实回答。
“昨晚，你们不是空手进来的吗？”家里就两把钥匙，还都在家里，两人没法进屋，还是她起来给两人开的门，难道她记忆错乱了？赵母自我怀疑。
“我们先把东西从窗户扔进来，再敲的门。”
“你们鬼主意也太多了，怎么不直接……”话语未尽，她突然想到，要是昨晚直接带进门，恐怕一晚上都别想睡了，估计姐妹俩也是想着这点。
陈雾看赵母话说一半，哽在喉咙，想她应该明白了她们事先把东西扔进来的用意，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
“那你们从哪里拿的货？”
“海城。”陈雾伸手扶着赵母。
“海……海……海城？这么远，你们怎么去的？什么时候去的？”
“就这两天，坐火车去的，还在那里住了一晚。”陈雾和盘托出。
赵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你们就两个人去的？”两人点头。“那你们说去张晓凤家，也是骗我的？”赵母几乎被气得快厥过去。
“妈，你别生气，我们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敢行动的。”
“屁的准备！外面乱的很，要是坏人把你们拐跑卖到山里，你们哭都没地方哭。”赵母气急，再顾不得涵养。
陈雾没法说她们很小心，一定不会遇到这种事，因为凡事都有意外，面对一位母亲发自肺腑的担忧，她觉得自己真的做错了，至少应该有更完善的安全保障。
“妈，对不起，确实是我们没考虑周全。”
赵母见女儿低头认错，情绪平复了一点，“你们遇事少，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以后有事一定要先跟我们商量。下次再敢这样，就别进这个家门。”
陈雾知道赵母火气散了，借坡上驴，撒娇说：“那可不成，您舍得把两个懂事，勤快，又漂亮的女儿赶出家门吗？”
赵母嗤的一声笑了，“怎么不舍得，有多远给我多远，看不见心不烦，免得把我气死。”
“下次不会了。别生气了，生气要长皱纹，大姑又该嘲笑你了。”
“她满脸的皱纹好意思说我？”赵母跟大姑相互看不顺眼，别苗头由来已久。
“在我们心里，妈最漂亮了，是吧，姐？”
“嗯。比大姑好看多了。”事实如此，大姑疏于管理身材，过胖，但是忽略那双瞧不起人的眼睛和尖酸刻薄的嘴巴，看起来很有福气。
赵母被哄得心花怒放，嘴里警告道：“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要你们好瞧。”
“没下次了。”
“我身上这件多少钱？”
赵母思维跳跃得厉害，陈雾险些没跟上，“进价八块钱。”
“我们车间王姐有一件差不多的，她说她花了十八呢，好家伙，她这是被坑了吧。”
“我是有门路，才能拿到这个价，其他人做生意的也许拿的贵些。”陈雾跟她说了跟江楠结识的全过程。
“看来她是个善良人。”
旁边呼噜声突起，跟惊雷似的，几母女笑作一团。
风波就此平息。
临睡觉前，陈雾说：“姐，事情都解决了，你怎么不开心啊？”
陈西玉情绪低落，“对不起，小妹。我是姐姐，本来该我挡在你前面，结果却是你挡在我前面。”
陈雾很诧异她会这样想，但想到她是个责任感特别强的人，会自责也很正常。
“姐妹就应该相互扶持，你想照顾我，我也想保护你啊。你很好，是最好的姐姐。”
陈西玉被逗笑，“那你就是最好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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