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陈雾重生
夜已经深了，万籁俱寂，只有身侧平稳的呼吸和零星入耳的几声犬吠。
陈雾还是毫无睡意，轻轻支起身体翻了个身，尽管动作很轻，床还是不可避免发出了咯吱声。
秉着呼吸等了会儿，确认眼前的背影没有任何被惊扰的迹象，陈雾松了口气，借着偷偷溜进来的月光，伸出手虚虚描了描她的身形，思绪再度纷飞。
陈雾是三天前来到这里的，更具体来说，是来到这具身体里。
三天前，陈雾还是江加利，一名即将步入社会的准大四学生。本是在暑假兼职的她，特意留了几天时间，想赶在开学前回家看看妈妈。
可没想到就是这普通的一次回家，会使得江加利的命运发生了重大变化。
江加利坐了一夜火车，拎着旅行包在单元楼下遇到了她家楼下的阿姨。
她看着江加利的眼神有点奇怪，破有深意地暗示说：“加利回来啦！快回家看看吧，昨晚你家可不太消停。”
“阿姨，那我先回家了，回头聊。”江加利点点头，握紧手中的包绳往家走，其实她心里明白阿姨的意有所指。
一推开家门，电视映入眼帘，播放的动画小人正扭着小身子，说着童稚可爱的俏皮话。小侄女拿着彩色蜡笔，哒哒哒跑到江加利眼前看着她。
江加利坐在换鞋柜上看着小侄女，笑了笑问：“甜甜宝贝，还记得姑姑吗？奶奶呢？”
“奶奶在洗衣服。”
江加利换好鞋，起身走上前去，把刚从包包里掏出的玩具熊递给她。
“去沙发上坐着玩，好不好？姑姑去看看奶奶，待会儿陪你玩。”见甜甜点了点小脑袋，江加利转身朝厕所走。
加利妈妈陈西玉坐在小凳子上，机械地揉搓着盆里的衣服，神态涣散，眼眶红肿，明显陷进了低落的情绪里。
“妈，我回来了。”加利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陈妈妈方才如梦初醒，站起身来，在围裙上擦着湿润的双手，“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家里都没什么菜了。”
“我买票的时候就跟你说了的。”加利轻轻提醒她，“我待会儿去买，顺便带甜甜下去走走。”
陈妈妈讪讪地笑了声，“我最近脑子有点糊涂，老是记不住事。”
江加利明白，才五十出头的人，哪里就是脑子糊涂了，分明是被旁的事占据了心神。看着手足无措的妈妈，江加利心中一痛，微微别过头，眨了眨眼睛，主动岔开话题。
“妈，快到中午了，我先带甜甜去把菜买回来。”
“好，我把这几件衣服晾上就去把饭煲上。”
大雨下了一夜，地面的水渍将将干透，天还阴沉着，这会儿不是很热。江加利牵着小姑娘走出小区，小区过一条街就是菜市场。
此时高峰期已经过了，放眼望去，整个菜市场除了摊主，只有十余位错着人流来买菜的顾客。
陈妈妈跟甜甜都很喜欢吃鱼。江加利抱起甜甜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烂菜叶和积了水的小坑，来到鱼摊前。
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婆在跟摊主讨价还价，摊主让了五毛零头，阿婆乐得露出一口新装的假牙。
“鱼摆摆，鱼摆摆……”甜甜指着鱼叫个不停。
阿婆在一旁等摊主处理鱼，好心替摊主打广告，说：“小孩子多吃鱼，聪明。这家的鱼最正了，老板也厚道，我在这家买了好多年了。”
江加利点了点头应和。
“老板，我走了，下次还来。”阿婆拎着处理好的鱼心满意足走了。
江加利不太认识鱼的种类，让老板选一条刺少的。一手提着鱼，一手牵着甜甜，她又另外买了些猪肉和青菜。
走进小区，迎面碰到一位拎着折叠凳，摇着大蒲扇的大爷。他逗了逗甜甜，不经意地说：“你是六楼那家的姑娘吧？你可得好好劝劝你爸，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啊。家里等着菜下锅呢，我先走了。”江加利几乎是逃似的拉开了与大爷的距离。
回到家，陈妈妈正在厨房切菜。江加利让甜甜去玩玩具，然后去厨房给妈妈打下手。
“我爸人呢？”江加利小心翼翼地问陈妈妈。
陈妈妈避而不谈，“别管他了。吃了饭你好好休息休息，坐了一夜火车，肯定没休息好。”
见妈妈不想谈这个，江加利转而说起了自己的学校生活。
饭后，陈妈妈催女儿去休息。江加利让她也去好好休息休息，然后带着小侄女去午睡。
一觉醒来，浑身松快很多。看了眼手机，睡了一个多钟头。出了房间，江加利看见妈妈在整理小侄女的玩具。
“妈，你睡的时间也太短了，还是你根本就没睡啊？”江加利观察着妈妈的面部表情。
妈妈解释道：“我在沙发上躺了会儿，横竖睡不着。心里惦记着家里乱糟糟的还没整理，干脆起来收拾收拾。”
江加利帮着一起归纳，随口说起了小侄女的变化。陈母来了兴致，说起了小侄女日常的几件趣事，其实江加利之前已经听她在电话里说过了，但见她紧蹙的眉头松散了不少，也就耐着性子像第一次听到似的捧场。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寻找锁孔的声音，尝试几次都不得其法，想来门口的人肢体失去了控制。
江加利看了看妈妈，此刻她面沉如水，侧过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随之，调转脚尖，丢开手里的东西，想去解救那扇被折腾得不轻的房门。
江加利见状抓着妈妈的胳膊，“别开，由他折腾个够。”
妈妈挣了挣，没挣脱，倏地卸了劲，无奈道：“由他折腾，说不准待会儿又大叫大嚷，又是踢门又是踹门的。让左邻右舍看笑话。”
“周围的这些人，谁不知道我们家有个酒罐子，背地里看好戏也不是这一天两天的事……”江加利稳了稳激动的情绪，“我去开。”
拉开门，外面那人失了平衡，重重倒在地上，挣扎许久，才勉强倚着门框站起来，缓了会儿神就东倒西歪往卧室挪。衣冠不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一看便能想到一路上没少磕碰。
江加利冷眼看着，只觉得口鼻像是被无形之物一点点捂紧了，胸脑憋闷，几近晕厥。快步走到阳台，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江加利转身，已不见那人踪影了，妈妈呆呆坐在玩具旁，眼睛里浮着泪花。
这种场景，江加利并不是第一次见，此前发生过无数次了。
那人是江加利的爸爸，江庆华。尽管她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是她血缘上的父亲。自江加利有记忆以来，醉酒是她爸爸常见的状态，尚有意识是唏嘘平常，烂醉如泥更是屡见不鲜。
江加利走过去，在妈妈身旁坐下，揽着她的肩膀，劝解道：“离婚吧，几十年了，这种日子早该结束了，难道你还指望着他能改头换面？”
“我这辈子没指望了，就这样吧。”陈妈妈哽咽着认命。
“你才五十出头，一辈子还长着呢！怎么就没指望了？”
陈妈妈道出心中的顾虑，“你哥嫂的生意刚起步，我得带孩子没法出去工作，你又还在读书。离了婚，我手头一分钱都握不到，等动弹不了了，身边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
“妈妈，我马上就要毕业工作了，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和哥哥都不会不管你的。现在，你只需要考虑自己的真实感受。他几十年都是这幅样子，年轻时候都没在意过你，老了还能照顾你？”
“离了，你们也脱离不了他……一把年纪离婚，让人笑话。”陈妈妈接过江加利从茶几上抽取的纸巾，擦了擦脸，嗫嗫说道。
江加利不自觉提高了音量，“现在这样还不是天天给人制造笑话！”
“我再想想……”
江加利怒急攻心，口不择言。
“想想，呵，想想……想了几十年了还没想明白？”
话一出口，江加利就后悔了。陈妈妈的泪珠子直直砸在她的心上，不停地鞭笞她的灵魂。她倾身过去抱着陈妈妈，低低自省道：“妈妈，对不起。是我昏了头，胡言乱语。”
次卧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一个可爱的小脑袋探出来四处张望。
“奶奶不乖哦，又哭鼻子了，羞羞脸。”江加利被小家伙可爱的表情逗笑了，伸出手招了招，“奶奶的眼睛进小虫子了，甜甜可不可以帮奶奶吹吹，把小虫子赶出来啊？”
小家伙扭着小身子凑过来，捧着陈妈妈的脸，对着眼睛吹了吹，嗲声嗲气问：“奶奶，小虫子飞走了吗？”
陈妈妈也展了笑颜，点点头，亲亲小家伙的脸蛋，说：“甜甜真棒，谢谢甜甜。”
两人逗着甜甜，刚才的禁忌话题再一次画上了休止符，但问题始终存在，不知何时能彻底解决，或许会更为糟糕。
直到晚饭结束收碗时，卧室里的人才有了动静。还是那副样子，进厨房取了碗筷，旁若无人地坐下吃饭。
甜甜拧着小身子远离他，捏着鼻子嗡声嗡气说：“爷爷臭臭，不洗澡澡。”
他不以为意，仿佛才看到江加利，随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妈妈恨恨瞪了他一眼，呵斥他没皮没脸，一路摸爬着回来，丢尽了脸面，浑身沾灰带土的也吃得下饭。
江庆华恍若未闻，挑挑拣拣拨着盘子里的菜，自顾自吃着饭，一点不受影响。
陈妈妈怒上心头，欲要与他争吵。江加利拦着她，提醒她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吵架。陈妈妈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能不能咬咬劲把酒戒了？你看你喝醉了之后，到处跌跌撞撞，弄得这么狼狈，自己不难受吗？”江加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说这些话，这是以前说烂了的，可能心里也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吧。
“小孩子不该管的别管！”
呵，还是这一套话术。
江加利默默收拾着残羹冷炙，她很清楚江庆年先生可没有饭后收碗的自觉。清洗完毕后，江加利受不了家里这令人窒息的氛围，跟陈妈妈说了声，出去透透气。
江加利怎么也没想到，刚出去没多久，就遭逢了意外，更离谱的是，她从江加利变成了陈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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