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第二天，在第三队开小组会议时，万警司进来吩咐乘焰会议结束后去她办公室。
各人交代了今天的行动计划后就散了。沈傲龙和高贤负责再过滤不在场证明，简菫菲和宋尔跟乘焰一起行动，会再接触死者的家庭成员以及医生。
乘焰正要去找万警司时，简菫菲叫住了他：「队长，万警司昨天说的话，你不用和她太较真。」
乘焰想了想，昨天万警司说的可多了。「哪些？」
「她不是说如果一星期后还没有新证据，她要直接定性为自杀案嘛。我觉得她不是认真的。」
「啊？」乘焰挑了挑眼眉。他才来了两个月，不是十分了解万警司，便虚心请教，「菲菲姐妳为什么这么认为？」
「万警司加入警队的初衷，就是最单纯为了保护弱者，锄强扶弱那种。她嘴硬，但她应该不会为了上层的压力而让受害者蒙冤。」
「妳还知道她当警察的理由？原来她会分享这些啊。」
「我们都在重案一段时间了，也可能大家都是女性吧，还是能聊上一两句。她特别感概自己是女人，所以我理解她有时候特别冲、讲话特别不留情面——」简菫菲止住，似是发现这是变相数落上级了。
「嗯，我知道了。」乘焰微笑，摆摆手，走去敲万警司的门。
万警司一手扶着桌上的茶杯，一手在划着平板电脑。乘焰闻着，觉得那是人蔘茶。
「有没有新进展？」万警司问，头也不抬。
「报告万警司，暂时没有，目前方向是再深入死者的人际关系以及心理、继续尝试找出一氧化碳来源，以及再验证所有不在场证明。」
「剩下五天半，够吗？」万警司挑起一边嘴角，挑起的时候还发出了轻微的「哼」一声。
乘焰平静地说：「我们尽力。」
「还是坚持是他杀？」万警司终于抬起头，直视乘焰。
乘焰坚定地回答：「是。」
万警司捧起茶杯，身往椅背靠，慢慢说道：「需要再去死者家看看吗？」
「会，今天下午就约好了去一趟，和大女儿和帮佣再聊聊，宋尔和菲菲姐也会一起过去。」
「那，」万警司喝了口茶，又清了清嗓子，「再多看看屋内各种东西，每样摆设都可能透露些细节，例如照片之类的。」
乘焰一愣。万警司一般不会这样叮嘱，一来这种程度的提点更适合初入职的警员，二来他们的万女王根本不是那种会循循善诱并替下属操心过程的上司。
但只消片刻，乘焰反应过来，谢过万警司的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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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教授的家摆设很多，但乘焰知道他要重点看哪些：照片。
虽说小玩意很多，但照片的话，在大厅只有一幅，挂在餐桌后面。
乘焰他们之前来的时候也见过这张照片。那只是一张很平常的家庭照，拍的场景就是前面的餐桌，余教授一家四口坐在那，桌上摆满食物。看桌上和椅背的布置，应是某一年的除夕夜。
乘焰问过帮佣，这照片在她来打工时已经挂在那了，所以起码是五年前的一个除夕夜。大女儿倒是不太记得哪一年，但认出照片里自己是十岁左右。余教授不在家，和他们另外约了时间再见面，所以乘焰未能当场考究照片拍摄日期。
宋尔和简菫菲在和大女儿和帮佣聊事情时，乘焰盯着照片很久很久。他没有看出来这照片有什么有用的讯息，但既然是林督察给的提示，那这照片肯定有些什么。
乘焰开始各种联想——可能不是照片的内容，会否是相框？会否是相框后的墙？
想着想着，他戴上了手套，通知了帮佣，便把相框拿下来。
相框看来没特别，没机关。墙上也没有隐藏什么。那是照片的背面吗？
乘焰把相框平放在餐桌上，先替正面背面都拍了照，就动手把四边的金属锁扣拆开。他拿开垫底板，看到照片背面也只是雪白一片。
乘焰稍稍感到泄气，百无聊赖地用手轻轻抚过照片的背面。
这一抚，乘焰便察觉到触感不对。不是照片背面的材质触感有问题，而是照片的大小总比相框小一点点，所以抚过的时候，照片在框内有小幅度的移动。就是那移动时产生的触感——很滑。相框最前面是玻璃，照片擦过玻璃也是很滑溜，但仍会有些微的阻力。而现在这种顺滑更像是相纸与相纸间的——
乘焰俯身近距离细看框边，看到了照片的边沿，下面还有很窄很窄的一度边。照片下面果然还有照片！最下面的才是乘焰从正面看到的一家四口全家福。那乘焰刚抚过的，会是什么？
乘焰心跳微微加速。他把这照片反过来就是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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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焰再次陷入同样的纠结——他拿着手机，挣扎着要不要给林幽泽发一个讯息。
今天下午，即限期前两天，第三隊交了完美答案。给出了答案后还有很多工作，但提前做好考卷的感觉太棒了，而且这三天半他们是赶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红队长逼着队员们准点下班，好好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感。
但乘焰自己没有感到多放松。和万警司交代了案情后，本来这三天半不用去想的事情就跃到眉眼前，想躲开不看不想也不行。具体是什么事，他也说不清，总之一想到林幽泽、想到这次破案又是林督察给的提示、想到林督察单方面不讲理地设下了不准来往的界线，就心情很糟糕。
糟糕到以致于刚才和万警司报告完后，乘焰按耐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万警司，让我去检查照片是谁的意思？」
乘焰推测，有权限知晓直属队队员的双重身份的o1到o3，应只包括署长、副署长和负责行动部的助理署长。
但知晓直属队的存在的，应该不止o1到o3，因为这三层在最顶端，没可能微管理下面的案子，不会经常有闲去替下面辖区的案子安排直属队介入。乘焰猜，除了上面三个领导层直接下达命令，他们应该还有另一种机制，方便直接查案的组别运用起直属队这隐藏的警力。
而且乘焰看到他们档案里多出了一个机密的文件。这个文件的添加日期时间，刚好是万警司给他提示稍前些时候。所有档案都会显示添加的用户帐号，唯有这个机密文件没有。乘焰作为这案子的负责人兼队长，都没有权限点进去看，南山辖区权限在他上面而能直接看档案的的只剩三位：万警司、陶副指挥官，和总指挥官。乘焰决定先试试万警司——
「是直属队给的消息吧？」乘焰接着问。
如果他推测错了，就说点什么矇混过去，如果他猜对了——
万警司露出了一个对于嘴巴泼辣的人来说非常稀有的表情：一脸的不知所措、无言以对。
那是猜对了——乘焰不忍万警司困窘，自发解释道：「我是机缘巧合得知直属队的存在。队内的人也知道我知道，只是让我保密。但既然万警司您也是有权限的人，那我们可以不用回避这个话题。」
万警司略显松容下来，但仍是有所戒备，凶巴巴地问：「你知道到什么程度？」
「队员组成，还有某些队员的工作内容以及工作模式。」
「那是比我知道的还要多了。」万女王有点不高兴。
「我只是凑巧碰到些状况，不小心知道了，他们也挺头疼。」乘焰恭敬地说。
「好吧，我说一下我权限范围，以防你说漏了什么给我听。我只知道有他们这么一个队，还有什么情况下可以让他们帮忙调查，例如如果有什么案子遇到瓶颈，或是长年的悬案，就可以提出申请。他们也不保证成果，这次刚好就有。你——」万警司停顿了一会，睨视乘焰，「红乘焰，你不是怪我找外援吧？」
「回万警司，不敢！一切以办案优先。」乘焰喊得轻松顺口，心却揪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们哪弄来的线索，而且线索也非常简单，只是几个字：留意客厅照片。但好歹是人家给你的方向，既然你认识他们，去道个谢吧。」
乘焰没作声。
「嗯？」万警司挑起一边的眉头。
「是，万警司。」
「还有，我希望这是我唯一一次需要为了你的案子去找他们。」
「是，万警司！」
乘焰手握拳头走出万女王的房间，心情更糟糕了。谁要找他们帮忙。
从万警司的办公室到车库的短短路程，乘焰已经给自己过了一遍家训，放开了拳头。当他钻进他的泰尔格时，看到身旁的副驾座，想起林督察都是深夜去考察，怪不得身体那么差。那他几天前又是凌晨出动，这次身体没出毛病吧，应该都补眠够了吧。
乘焰挣扎一番，还是拿出了手机。
——破案了。你身体还好吗？
但乘焰对着这个稿件许久。瞪着这条没发出的讯息的时候，他脑子没有停下来，不同的画面和想法自动浮现。他看到湖边的林幽泽，看到睡在他旁边副驾的林幽泽，看到在满布月色的房间里睡得不安稳的林幽泽，最后是那个在博物馆里不对他笑一个、不愿意说真话的林幽泽。
认识他父亲的林幽泽；是芊的学长的林幽泽；是几乎会和他同时出现在某个远古文化起源地的林幽泽——
乘焰终于按下了发送。
乘焰心不在焉地开车回家，心不在焉地吃饭。
他从自我安慰地想「等一下就好」，到反覆自我检讨「我问这个不突兀吧？」，到自我防卫「有人问候你，有不回覆的吗？」，到最后自我批评「等什么等呢？谁稀罕？」。到了最后最后，演变成一种叛逆，似乎要做些什么林督察最不愿意的，才解心头之恨。于是他拨通了电话：
「喂，宁婆婆，晚上好。」
「哎哟！红督察，怎么了呢？」宁婆婆惊喜道。
「我给林督察发了讯息，他一直没有回覆，我有点担心而已。他在吗？最近身体还好吧？」
「幽泽啊，」宁婆婆叹了口气，「前几天不是去考察了吗，回来后休息到今天都没有完全好起来。我想他还没醒来看手机呢。」
「是四天前去泊然半山那晚？」
「就是。」
「这次什么病？病四天还没好？」
「还不是平常那种，我都按时给他药了，也试着换了药方，但就是拖得有点久。」
「我来看看他。方便吗？」
「啊乘焰你方便啊？你方便就好，方便就好！」
乘焰才刚吃过饭，就又拿起车匙要出门。他妈妈问：「又要出去了？这个时候？突发？」
乘焰边套上外套边回头说：「不，去看个朋友。」
「啊，」范素素若有所思，「小心开车，不要那么急。」
乘焰「嗯」了声，稍稍缓下速度，离开家了。
直到他在摁宁婆婆的门铃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直接说要来看人了。而宁婆婆居然没觉得奇怪，还好像很欢迎，巴不得他快快来。
当他走进屋内后，发现锦铃姐也在，就更加后悔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来看看他」。他上次告诉过锦铃姐，林幽泽在私不愿意和他来往。而他现在跑到家里来了……乘焰压下那点不好意思，礼貌地和锦铃姐打招呼，问道：「锦铃姐怎么也来了？」
「你看这堆药材！」锦铃姐指着面前的大包小包，堆得有一座小山了，屋内的确弥漫着浓浓的药材味，「宁婆婆之前订的，这几天才陆续送到，然后要分装好、标签好，宁婆婆一个人弄不知要弄多久呢！」
「都是……给林督察买的？」乘焰看着这堆药，心里闷起来。
「还不是，」锦铃姐摇了摇头，「宁婆婆还特意去找了一位高人，开了新的药方。约见那位高人排期了一个月，跟着他的方子去买药，也不是每一家都卖，挺难找齐的，有些药材又要等进货。辛苦宁婆婆了。」
「就希望这一位是真高人吧，」宁婆婆说，倒了杯菊花茶给乘焰，「我们自己做这行，就知道江湖里混杂了多少骗子。」
「宁婆婆，妳这些药没有被哄着用天价买吧？」乘焰翻过一包包的药材，查看价钱标贴，「我们警讯都做过教育宣传片好几次了，外面专门骗老人家的特别多。」
宁婆婆忙介绍起哪些中药铺价钱老实优惠，锦铃姐却噗嗤笑了。她问：「幽泽还是不告诉你吗，他的消息来源？」
乘焰喝了口菊花茶，回道：「说了，又等于没说。」
锦铃姐和宁婆婆都慢下来手上的活，相对望了一下。
「幽泽这几天都是闷着，」宁婆婆说，「想休息但又睡不稳，你去陪他聊聊吧。」
乘焰还是坐着，手转动起茶杯，「嗯，我就来坐坐，知道他没大碍就好了，也不是真的要看到他。就不打扰他了。」
「去看看吧。」锦铃姐说，「他会高兴的，而且会更快好起来。」
乘焰给她一个非常质疑的表情。
「友情的魔力！」锦铃姐小声喊。
锦铃姐绝对是故意的。她都知道林幽泽想回避他，哪来的友情？但锦铃姐眼睛发亮、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乘焰便不再推搪，本着「死就死吧」的精神，大方地、神色冷静地敲了林幽泽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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