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清晨薄雾，榻上的人慢慢坐起，一动不动地坐着。听见有人唤就“嗯”一声，也不动弹。
白霞拿着衣裙放在榻上，接过青霞递过来的脸帕往林文君脸上一抹，见她转醒才道:“王爷在外面侯着，姑娘快起来用点早膳。”
“困，不想去了。”
白霞劝道:“姑娘不是要去买胭脂水粉吗？正好王爷在，那些人见到王爷肯定不敢跟姑娘抢了。”
林文君迷糊地点了点头，坐在镜台前，睁眼看着白霞在她脸上捣鼓，描眉染唇。
“他凶神恶煞的，别人肯定不敢靠近我，很有安全。”
白霞放下口脂盒，看着林文君笑而不语。不过半年，姑娘就对王爷有了改观，再熟悉一段时日就能不害怕了，这样老爷也就不用担心姑娘过得不好了。
“姑娘最像夫人，肯定是贤妻良母。这才多久就不害怕王爷，还打理好王府上下，已经有贤妻的风范了。”
“已经是贤妻，还差一个孩子就是良母。但老爹说我还小，要等到十七岁要孩子。娘亲也是十七生下大哥的。”
白霞垂下眼眸，看着思绪散开的林文君，有些心疼。林夫人的好，她深有体会。她自幼跟随母亲在夫人身边，后来有了姑娘，就派到姑娘身边照料，成了一等侍女。照顾姑娘到了如今，看着姑娘越来越像林夫人，难免惆怅。
“白霞，我好久没有梦到阿娘了，过几日你去捐点香油钱，然后买点纸钱。我要烧给阿娘。”
林文君眉间微蹙，神情复杂，好似回到过去跪在灵堂前，不明白阿娘为什么不理她。渐渐地，一切好似都平静下来，唯有眉目间隐约显露出淡淡的忧伤。
她看着白霞整理完镜台，起身走向门外。看见守在门外的穆崇修，手臂上还搭着她的斗篷。
“过来。”
林文君走上前，穆崇修抖了抖斗篷，为她披上，系好挂绳，牵起她的手。
踏在幽静小道上，越过月洞门，看见远处练功的邹钰，拉着穆崇修跑了过去。
邹钰闻声望去，看见跑来的林文君，放下手中的长矛，转头喊了一声裴洋，两人站在那里看着穆崇修二人走进。
“裴副将，放下你的手，别搭在邹副将肩上。她是女子，你要娶她吗”
林文君看见裴洋的手揽着邹钰肩膀上，伸出手指着，眼睛微挑，故作镇定。但抓住穆崇修的手却是紧握着，只因裴洋也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
裴洋听到林文君的话，手刷的一下就从邹钰肩上放下来，惊恐地看着邹钰，寒毛直竖。他虽然没有娶妻，但也有想象过以后妻子，跟这邹钰完全不一样。一想到邹钰在战场上拿着长矛的风姿，就有点害怕。邹钰可是战场上的女魔头，与王爷不相上下啊！他可不想也不敢娶这样的女子。
邹钰瞧着裴洋那懦弱无能的样子，冷哼一声，“王妃，他有隐疾，不算个男的。你就当他是太监就行。”
林文君看向裴洋，满眼透露出怜悯，真是可怜，有了隐疾的男子不算男人了。
“裴副将，你别祸害女子了，找个也有隐疾的爷们搭伙过日子吧。”
裴洋愤愤怒道:“王妃，你不要听信小人谗言。属下并无隐疾。”一张大脸扭曲得看不出人样。
林文君听人说过有隐疾的男子都是阴晴不定的，稍不留神就动手打人，看见裴洋的模样果真如此。为了不惹怒裴洋，她假装相信，又说了几句就拉着穆崇修慢慢离开。
走得差不多，抬头看向穆崇修，“喜怒无常，邹副将说得应该是真的。王爷应该关注属下的身心，像裴副将那样估计是在战场上伤到的，没有得到好的医治才会这样。”
“这种事，哪个男人能说得出口？”
林文君点头，这关乎男人的尊严，好像真的开不了口。下次遇到裴副将还是不要提了，伤人自尊心。
出了王府，不见马车的踪影，回过头看向穆崇修，轻咬唇瓣，“你要带我骑马？”
穆崇修一愣，见林文君一脸期盼，只好点了点头。
大黑马被牵来，林文君看着健硕的大马，走上前拍了拍马背，看见脚蹬，伸手指了指。
穆崇修走进，见林文君试探地抬脚想要上马，却稳不住身子。他伸手揽住林文君的腰，单手将她抬起放上马背，看着她抓紧缰绳，僵着身子，轻轻拍了拍。
“别怕，我扶着。”
林文君轻轻点头，低头看着穆崇修，惊慌失措。
“不是你想骑马吗？”
“二哥他们不让我骑马，我是第一次，你快牵着马，它在乱动。”
穆崇修踩上脚蹬，轻松地上了马，拉住缰绳将林文君圈在怀里。
“往后靠着吧，带你去城外兜风。”
话音一落，马儿跑了起来，风呼呼地从脸边吹过，冷风灌进袖口领口里，冷得瑟瑟发抖。穆崇修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轻轻拢着斗篷，将林文君包裹严实。
城门闯入眼中，马儿随之停下。守门的官员屈膝行礼，认出是睿王就放了行。
林文君露出的头又被穆崇修按了回去，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看着一路的风景。半靠在穆崇修的怀中，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马停下，穆崇修利落地下来，稳稳地抱着林文君，将她放在地上。看着林文君站稳身子，才走到大门处，抬手敲了几下。
林文君脱下帽子，看着穆崇修静立在门前，眼含疑惑。这座有些破旧的宅子，不太像京城建筑，倒有一些江南风格。
门缓缓打开，露出熟悉的老脸。
“老大夫，你住这里啊？”
“哟，孙媳妇来了。”
林文君怔住，眼睫轻颤，抬眼望向穆崇修，就听见他喊了一声“外祖父”。
“外祖父好。”她抿了抿嘴，跟着喊了一声。
“快进来，我熬了鸡汤，放了些好药材，都来补补身子。”容老者走在前面，招呼着两人坐下。
屋内有很浓的酒气，林文君耸了耸鼻子，拉着穆崇修走出房间。之前就是靠着好酒才把老大夫请到荣府的，那银钱死活不要，叫她很不好意思。突然知道老大夫是穆崇修的外祖父，倒是想起那日医馆的事。
“那日医馆的大汉是你，这样我们初见就不是在荣府了。”
穆崇修早已心花怒发，丰神俊朗的脸上略带笑意，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那日从头到尾不敢睁眼看他的林文君，跌跌撞撞地坐在诊桌前，生怕他这个壮汉暴起。一幕幕画面浮现在眼前，看向林文君的眼中充满戏谑。
“记错了，还要早一些。”
林文君错愕，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穆崇修，伸手拍了拍穆崇修的脸，“快说，我想不到。”
被打的穆崇修愣住，看着林文君迟迟没有开口。
“王爷，我突然发现你长得很不错。之前都没有认真看过。”
穆崇修模样俊秀，穿着云纹玄衣。金丝绣制在衣缘，在阳光映射下散发着闪闪金光。这件衣服还是林文君嘱咐临绣楼赶制，就是为了将穆崇修从前穷酸样的衣服给扔出去。
“胆子越发大了。”穆崇修抬手揉揉林文君的脸，“初见是在船上，那夜你吓得大喊大叫的。”
林文君瞪大眼睛，“船头吗？都怪你太黑了，就只有一双眼睛发着光，还人高马大的，吓得我心慌。”
“成亲那日，你也没多看我几眼，若非这些时日，你对我的印象估计也只有壮汉了。”
“成婚那日？没有注意，那日起得太早了，迷迷糊糊的。就记住你喊了我大哥，我大哥比你小一岁的。”
林文君伸着一个手指头，朝着穆崇修晃了晃，眉眼弯弯，好似在笑话穆崇修老而不自知。
“来，鸡汤熬好了。”
容老者端着鸡汤走来，看着两人在庭院里拌嘴，哈哈大笑起来。
“来了，外祖父。”
林文君甩开穆崇修的手，跑向容老者，扶着容老者走进屋内。
三人围坐在圆桌边，喝着手中的鸡汤，一脸满足。
“外祖父熬的鸡汤很不错。”
“好喝就多喝点。”容老者看着林文君，老脸一皱，“脸色红润，你的神佛最近显灵了？”
“最近没有去拜过，都是我保持好心情的成果。”
“你知道要嫁给凶残的大魔头会开心？肯定是躺在榻上痛哭流泪，感叹命运多舛，然后为了保命不得已嫁到王府。颤颤巍巍地过了一段时日，发现大魔头不杀你才开始胆大包天。”
话都被容老者说尽了，林文君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感受到一侧的目光落在身上，眨了眨眼睛，低下头掩饰地喝起鸡汤。容老者说得毫无错处，这就是她得知要嫁给睿王前的状态，哭了好久，还一直担忧小命。
穆崇修目光直直地望着林文君，见她像鸵鸟般缩着脖子，不敢抬头，一个劲地喝着鸡汤，可眼珠倒是转溜着。
“外祖父别揭她的短了。我带她来，除了想给你看看，就是想让你为她把个脉，补补身子。”
容老者瞥向林文君，摸着胡子道:“身子无大碍，就她爹的能力，会养不好她的身子？你若是说其他，就再等等吧，不差这几年。”
穆崇修点了点头，又盛了碗鸡汤推到林文君的手边。
宅院坐落于溪边，树林围绕着，不远处还有不算太高的山坡，两人坐在山坡上，看着落日染红白墙青瓦。
回府的路上，林文君靠在穆崇修怀里，眯着眼睛假寐，不小心变成了真寐。穆崇修叹了口气，今夜注定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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