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宋贞

“为什么？”白岳着急道，他想到大皇子一家的下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抓着公主的衣袖，“永宁，你的仇已经报完了，这里不合适我、也不合适你，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走吧！”

        “仇报完了？”公主重复了一遍，她摇了摇头，“不，当然没有。”

        白岳疑惑地看着公主：“可是今天明明太皇子母妃一家已经受刑，大皇子也被废黜流放……”

        公主道：“我母妃的死，虽然是大皇子母妃下的手，但是二皇子若是还顾念一丝丝亲情，我母妃就不会死。我母妃的死他也脱不了关系。”

        公主回头抓着白岳的手，眼带戚戚地看着他：“白岳，对不起。我违背了我们的约定，我原以为我只要对大皇子一家复仇就能就此解脱，但是却没想到仇恨就像一颗种子，一旦发芽，除非我死，就再无法停止。若要我跑下一切，任这些我的仇人在这里逍遥，我就是死也无法释怀。”

        公主松开手，闭上眼睛，眼泪流了下来：“你走罢，白岳。离开我，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你本就是属于天地间最为自由的精灵，又何必为我沾染污浊？走吧……”

        白岳怎能忍心真的跑下爱人？他拥着公主，叹息道：“我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

        又问公主打算如何对待二皇子，公主擦了擦眼泪道：“自然是让他们以命偿命！”

        白岳放开公主，严肃道：“二皇子年纪尚幼，他的母妃家族势力也不算强大，明哲保身见死不救，虽然不是什么仁义之举，但是也绝没到其罪当诛的地步。永宁，杀人是会付出代价的，不要让自己的手上沾上无意义的鲜血。”

        公主不说话，白岳见她神色郁郁，又道：“况且二皇子，他是天定之子、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你若执意杀他，那就是逆天而行。”

        “天意？”

        女人轻轻拂开白岳的手，冷笑道：“什么天意，我才不信。如果发生的一切都有他的道理，那我母妃被杀就是天意了吗？就因为是天意，我就要认命了吗？”

        “那我偏要逆天而行。”

        公主看着白岳的眼睛，一字一顿坚定道。公主的眼中闪过狠厉的光，这与白岳印象中那天真烂漫、善解人意的公主相去甚远。

        他看到了仇恨、贪婪和野心。

        他像是触及到了公主灵魂深处的一些东西，公主将自己的欲望暴露在他的眼前，这让他在感到的陌生同时，心中却又莫名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战栗，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一面暗自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慌神，一面移开了自己的眼神，让自己的理智占到了上风：“不，永宁，我不会协助你做这些事情。”

        两人不欢而散。白岳负气离开了公主府。但是他怎么会放心的下公主？每日便在公主府周围看护着公主。

        就这么看了一个月，公主有日在房中突然晕倒了。这下白岳也顾不得许多，显形接住了公主。并弄出一些响动让宅邸的仆人过来，确定有人发现公主以后他才化为狐形藏在一角——人妖殊途，公主府上除了公主没有人知道白岳的存在。

        不久公主醒了过来，找了一个信得过的大夫看诊，大夫把脉后神色惊慌地磕头：“公主，这是喜脉，您……有身孕了。”

        大夫脸色不好，因为公主尚未婚配，他被迫卷入了宫内的辛秘事。谁知公主到时神色镇定，只是嘱咐大夫几句，便挥了挥手让他出门了。

        公主眼神涣散地盯着帐幔，良久，突然说道：“你在吧。”

        白岳还是现身了，他疼惜地看着公主惨白的脸，又止不住地望向公主尚且平坦的小腹，那里面是他和永宁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都陡然加快了跳动，一股喜悦之情在胸中逐渐弥漫。

        “咳咳。”公主咳嗽起来，她本就消瘦，身体抖动着显得更加可怜。白岳忘了他和公主之间的不愉快，一把上前付竹乐公主，又把茶杯端到了她的唇边，看着公主喝完，又小心地帮公主顺了顺背。

        公主喝了水，气也顺了点，那眼睛像是含了一汪秋水，直直看着他：“你可算愿意见我了。”

        她语带娇嗔和责怪，白岳哪里还记得起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他将公主拥在怀里，不住道歉：“对不起，身为你的丈夫，却让你独自一人这么久，是我错了。”

        “可是，”公主在耳边细细说道，“你还不是我丈夫啊。”

        白岳浑身一震，略略松开了公主，公主笑着说：“话本里不是说了吗，要坐花轿、拜天地才算做夫妻呀。”

        白岳道：“那我们现在就拜天地！”

        公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着她的纤纤细指点着白岳的额头：“傻瓜，拜天地可是要父母在场的。”

        白岳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可是、可是你的父皇……”

        白岳虽然不谙世事，也是知道自己妖怪身份，皇帝是很难认同自己成为金枝玉叶的夫婿的。

        公主像是看出了白岳内心的想法，站起身来从书桌上取出了一份文牒，“过几日就是科考的日子，我暗中派人帮你安排了一个假身份，你再记住这份策论，考试那日默出来，那白岳你就是今年的状元郎，父皇定会很开心给你我赐婚的。”

        白岳看着那文牒和文书犹豫了，公主见状道：“你不想和我成婚吗？”

        “我自然是想的！可是……”

        白岳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的声音在公主的眼光中逐渐弱了下来。公主道：“如果你不愿意，只要我留在长宁一日，如果父皇发现了我的身孕，一定会让我嫁人的。你难道想让我和别人成婚吗？而且这孩子，”公主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是人类妖怪结合的孩子，生下来就注定不同，你觉得除了我们以外，有谁会真心待这孩子？他们只会视这孩子为异类，说不定会杀了他也说不定！”

        当时世人皆是妖怪为异类，人类与妖怪结合的孩子，可想而知是会处于怎样的处境。

        白岳自从跟着公主离开青岳山、入了他向往已久的人世间，逐渐知了些人情冷暖，明白他曾经憧憬的生活并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

        人类和妖怪不一样，有许多的痛苦和妥协，他明明是妖怪，但也因为和人类有了牵扯而多了很多的妥协和痛苦，但是这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甜蜜。

        白岳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是他的一生挚爱，她还有了他们俩的孩子。

        “我答应你。”白岳听见自己说道。他看见女子因为他的话露出了笑容，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岳凭着自己的幻术和提前拿到的策论果然拿到了当年科考的榜眼，顺利得到皇帝赐婚。驸马不能任重职，正中白岳的下怀，他和公主过了一年神仙日子，他们的孩子也出生了。

        孩子长得冰雪可爱，公主给他取的名字，姓宋名贞。夫妻俩对孩子百般疼爱，但是这孩子也正如他们所担忧的一般，是半妖。

        甚至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还长着白绒绒的耳朵和尾巴；公主料到这一点，只叫了一个十分信任贴心的老侍女郭姨在一旁接生，其他人都没叫进去，这才保住了这个秘密。在孩子出生后几个小时，他的尾巴和狐狸耳朵才消失。

        而孩子每到月圆之日，都会化形成白狐。因此夫妻俩只叫郭姨婆贴身照顾宋贞，其余侍女一概不用；这个郭姨也是公主的乳娘，十分忠诚，从小伺候公主，是公主最为信任的人，府上的仆人也只有她知道宋贞的秘密。

        就这样，也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几年，宋贞也长成了一个凤仪俊秀的少年。他的相貌极美，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伶俐，因此皇太孙的美名也逐渐在民间流传。自大皇子前年在自己幽禁的宅中自杀以后，二皇子和三公主就成了皇帝唯二的子女。皇帝并无所处、且二皇子身体一向不好，多年来也并无子嗣，因此有流言开始传说，老皇帝有意要将皇位直接传给皇太孙宋贞。

        有一天夜里，白岳感到心中莫名慌乱，辗转反侧良久依然无法入眠，索性出门在府中走走，没成想却看见郭姨鬼鬼祟祟地出了门；白岳心生疑惑，便跟着郭姨出门，远远看见郭姨出了公主府，拐进了一个巷口，看见郭姨匆匆往回走，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白岳根本来不及追查。

        白岳只得堵住郭姨，她吓得浑身发软说不出话，站也站不直了。白岳只能将郭姨打晕带回了公主府。

        公主看着跪在地上的郭姨，语调极冷，道：“你见的那黑衣人是谁？”

        顿了顿，又道：“郭姨，你最好说实话，不然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郭姨趴在地上大哭求情，说这人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因为皇帝已很年迈，再无生育后代的可能；而二皇子身体羸弱，因此很多人看好公主的儿子，即皇太孙宋贞将来可能会继承大统，所以收买了郭姨，从郭姨那里知道了宋贞半人半妖的身份，以便在明日的二皇子生辰宴会上当众揭发宋贞的半妖身份，杀了白岳和宋贞，然后再以和妖怪私通为名彻底击垮公主。

        公主按着额角沉默了良久，接着起身，手起刀落，径直把匕首插在了郭姨的胸膛：“但凡你没有伤害我的孩子，我也不会杀你的，郭姨。”

        公主冷笑了一声，抬眼看着白岳，“你看，当时你要我放过二皇子，结果呢？他压根没顾念一点亲情，只想把你和我们的孩子杀了，再把我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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