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永安
唐泽看着江缨，眼中带着不可置信：“……是谁？江缨，在你的梦中、在你曾经的记忆里，你曾经见过这只白狐吗？”
“我想，我应该是见过它的。”
江缨喃喃道：“只是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我杀广南王也是那白狐一手策划，到底那白狐在追求什么？如果它要屠杀永安，为什么一定要先借我的手把广南王杀了呢？最后我也因此身死。原来我以为我的死只是情势所迫的迫不得已，可是如今看来，却像是它的计划中的一部分。”
江缨看着唐泽，笑了笑：“真讽刺，是不是？枉我得意志满，原以为美梦成真地做了首席除妖师，却不成想有一天，我要做首席除妖师的愿望，却反过来被人利用，成了我的催命刀。”
唐泽看着江缨，眼中带了疼惜：“江缨，不要这么说。那都是那只白狐的错。”
江缨看着唐泽，良久，突然说道：“唐泽，我有一个计划。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这个计划，比七年前当中斩杀广南王更严重更激烈，如果失败了，那下场绝不仅是当众行刑这么简单了。你会失去你贵族的名号，过上生不如死的生活，最后也许会以最极端的方式死去。”
“所以我不愿瞒着你，唐泽。你还有宋元昭，我给你一次反悔的机会。”
“如果你同意的话，唐泽，那就绝对回不了头了。”江缨看着唐泽的眼睛，一字一顿郑重说道。
唐泽看着江缨，又望向马车门的方向。门外坐着的是正在赶马车的宋元昭。
“阿缨。”
江缨看着唐泽的侧脸。
“在这七年中，我每天都在想你，江缨。我每天都在想关于你的一切。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我特别害怕从梦中醒来的那一瞬间。在梦中我也许还能见到你，但是醒来就会发现这都是一场梦。”
“我曾经想过，在替我的父母送终以后，就跟着你一起去了。但是姐姐死前将托付给了我。宋元昭虽是皇上唯一的孩子，但是皇上对他却不甚上心。靠着照顾元昭，我暂且放弃了随你而去的想法，想等着元昭大一些，再……”
唐泽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江缨，那一眼情深义重，江缨被他目光中的感情压得一时说不出话。她也明白了唐泽的未尽之言。
“天涯海角，生死相随。”唐泽郑重道。
江缨的心漏跳了一拍。她下意识想逃避唐泽的目光，但犹豫一瞬，到底没有转移视线，她能感到自己的脸颊开始逐渐升温，她竭力抑制住起伏的心绪，竭力用平静的语调说道：“那你可不要后悔，如今你答应了，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拖着你一起的。”
唐泽嘴角微翘，“荣幸之至。”
三人日夜兼程的赶路，只用一天便赶回了长宁。
一进长宁，唐泽宋元昭就被皇帝召见入宫，江缨一人回到唐府修整。唐泽面圣的时间不长，一个时辰左右便回来了。
唐泽回来时神情严肃，对江缨道：“我问了陛下关于他所见到的鬼王的特征。”
“他说，是一个红衣女子，看他描述，与姜鹤外形丝毫不差。”
“果然，皇——宋贞在说谎。”
江缨道，“看来我们的推测是正确的。皇——宋贞还说什么了吗？”
“在中元节前集中人手、加强防卫，全力防备鬼王的袭击。”唐泽低声道。
江缨不语。
唐泽见状，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阿缨。”
“现在看来，你的猜测都是对的。”
“……对。”江缨闭上了眼睛，“但明明我都猜对了，但是却很不好受。
唐泽看着她的脸神色担忧，欲言又止几次，最后说：“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江缨看着他，突然眼眶发胀，但她不想在唐泽面前流泪，也不愿意放开唐泽的手，便俯身将额头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自己的眼泪打湿了两人的手，江缨感到唐泽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接着唐泽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嗯。”江缨简单应道，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平静。
江缨心情平复，直起身来抬眼看着唐泽：“那就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开始吧。”
七月半，中元节。
长宁从三日前就戒严，虽然皇帝下令鬼王出现的消息不许外传，但是两日的戒严和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除妖师让各种流言四起。民众间谣言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在中元节这天，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还没入深夜，街道上就不见人影了。
皇帝独自一人站在明光殿上的塔楼上。这里是整个皇宫内最高的建筑，从这里望去可以看见大部分长宁城。
虽然今日是中元节，天气却尚好，余晖还没完全消失，月亮已经升起，日月交晖，照耀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虽然长宁城笼罩在妖鬼快要来袭的恐怖气氛中，但是天气却不会看人的心情，空景仍美得让人心悸。
宋贞倚着栏杆，凝视着空中高悬的明月。
“陛下，古籍有载，久凝月亮会招来不祥之事，陛下还是关窗为好。”
宋贞背后有一道冷静沉稳的女声响起，他闻言回头，看到一位金吾府除妖师打扮的女子站在他身后。女子的面容陌生，肤色极白，长发高高竖起，腰间系着一把品质不凡的细剑。
见他回头，女子行礼，“参加陛下。”
他不记得有让人接近这里。宋贞皱了下皱眉头，但转念还是放缓了语气道：“你先起来吧。”
女子依言站起身，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她的脸上，宋贞恍惚了一下，仿佛在这张陌生的脸上看到了很多年前已经死去了的那个人的面影。
但这是不可能的。宋贞很快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是金吾府的除妖师？朕原来从没有见过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的？”
宋贞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自己手，又把视线放回眼前那个陌生女人的脸上。
“今夜鬼王攻城，属下为金吾府除妖师，特来保护陛下安危。”
宋贞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边暗自恼怒偏偏是在今天冒出这么个可疑人物：“是吗？可是朕不记得有让安排金吾府靠近这里。”
女子不答反问：“陛下可知道，为什么古籍上会说月亮会和不祥之事联系在一起。”女子顿了顿，笑道：“一开始我也很奇怪，但是最近我想起来件小时候的奇事，才明白这话的意思。”
宋贞看着眼前的女子，语气已经含了些胁迫的意味：“你到底是谁？来人——”
“陛下，何必这么激动呢？”女子语气淡道，“午夜子时才会百鬼出动，如今时候尚早，您不觉得很适合怀旧吗？”
宋贞的脸色变了。他的身体本就不适，时机又非常微妙，一时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眼下这女子出现得突然又危险，而且莫名一直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他脑内思考再三，决定还是按兵不动，看眼前这女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他坐回自己惯用的靠椅上，冷静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女人的目光也追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他注意到女人的眼光落到了他的靠椅上。
“陛下，很喜欢凌霄花呢。连椅子的雕刻的花纹也是凌霄。”女人笑道。
女人说了个奇怪的话题，宋贞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他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我确实喜欢，姑娘你也喜欢吗？”
他把问题抛了回去，想要试图引起对方更多的话从而得到更多的情报。
女人道：“嗯，很喜欢。凌霄花总是能让我想到很多事情。小时候我第一次来永安，迷路了，遇到了一个好心的贵人，当时我们互赠了凌霄花，后来在十六岁的迎春会上我又遇到他了。我记得遇到他的时候，也是在满墙的凌霄花前。”
宋贞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是……江缨。”
女人陌生的面容浮现出熟悉的笑意，两人对视，宋贞再一次在那张脸上看到了江缨的影子。
江缨笑道：“是啊。今日是鬼节，我借着这女子的身躯，来看陛下您了。因为我有一些问题都想不明白，这些问题无论如何我也想知道答案，这些问题困扰得让我不得安宁，所以只能亲自来问您了。”
江缨看着宋贞。甚至到现在，宋贞也一直维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看不到任何破绽。他就这么看着江缨，江缨甚至看不出来宋贞有没有对她的“复活”感到任何的震惊或者怀疑。
他只是长久地、深深地看着她，但是江缨却看不到宋贞的眼中任何的感情波动，仍旧是混沌的、深沉的，他只是看了她良久，笑了笑：“真的是你，江缨。好久不见。”
他显出一种气定神闲的状态，甚至调整了一个较为放松的姿势：“你想要知道什么？”
无论是什么时候，宋贞都是这幅模样。
云淡风轻、光风霁月。
江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广南王到底为什么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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