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鬼箭羽（六）
“这样吗。”
看来问不出更多，江缨只得把这件事存了心。
她抽出剑对着木牌：“开始吧。”
姜鹤凑到江缨身边，一边念着那一个个已经消逝芳魂的姓名，一边看着江缨拿着剑，借着微弱的晨光正要往木牌上一笔一划地刻字。
姜鹤念着念着生前的好友的名字，感到自己的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妖怪是没有眼泪的，她却能感觉自己眼眶阵阵发热。
等全部墓牌写好，两人将墓牌插在了墓前。两人又冲这十四座墓碑拜了拜。清晨的第一缕晨光已然穿透了丛林。
属于人类的“阳世”到了。
姜鹤看了她一眼：“我会遵守和你的约定，江缨大人，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消息。”
江缨点了点头，姜鹤就这么盯着她，身影逐渐消失在晨光中。
江缨收剑下山。鬼箭羽川已然恢复正常，而血脚印仍然留在地面。她顺着脚印一路走到了广南王府，如今知道全部真相的江缨，再看着这串血脚印，不由心情沉重。加上她刚从鬼箭羽上下来，身上还残留着煞气，整个人处在阴郁的气氛中。惹得周围的民众民众纷纷侧目闪避。
但她已经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了。
她回到了广南王府，出乎预料的，广南王和苏夫人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大堂上，面前放着满满一桌早食，但两人均脸色青白、没人动筷，看着江缨回府，广南王站了起来、劈头盖脸地训斥道：“江缨，怎么回事？为什么地上的血脚印反而离我们府更近了？你昨晚除妖到底除了什么？还没解决它吗？你堂堂首席，连这也解决不了吗？”
江缨抬眼看着他。厌恶与恶意无法抑制地迸发出来：正是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杀人犯，才让那么多少女惨死，连尸骨都无法安葬，但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活生生地坐在这里，甚至连良心的折磨都没有。
江缨想到广南王说他不认识姜鹤、并且还为了掩盖罪证而撒的谎，心中不由翻滚着滔天的恶意——
像这种人渣活在世上，还不如死了好。
这个念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在她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起了杀意之后，她被自己的恶念下了一跳：怎么会想到用杀人来解决问题？莫不是她在鬼箭羽山待久了，也受了些怨念的影响？她是除妖师，决不能将自己的剑用来杀人。人的罪恶应该由大理寺来裁决，然后接受自己应有的惩罚，而不是用这种私刑的方式，这样不仅有违她一贯的做人原则，更是对除妖师身份的亵渎。
她要冷静下来，在不打草惊蛇的同时，搜集更多证据带给太子，还要把紫苑安全带出来。
江缨闭眼深吸一口气，接着睁开眼睛、平静地对视着广南王：“请少安毋躁，陛下，实际上昨晚我跟着那个妖怪一起去了鬼箭羽山；虽然没能捉住她，”江缨慢慢将脑中编好的托词一一道出，“我已经找到了她的弱点，今晚这件事情就能全部结束。”
“她的弱点？”
广南王皱了皱眉头：“那妖怪的弱点是什么？”
江缨眨了眨眼睛，“我和那妖怪一路缠斗到鬼箭羽山深处，看到了一片平地，那平地明显是人工挖平的，而在那平地之上，有个诡异石阵，那妖怪似乎特别紧张那石阵，那妖怪出乎意料地难缠，我的符咒耗尽，没能接近那里，所以这才没有立刻‘诛杀’她。既然那邪祟这么紧张于那空地和石阵，那我只要在正午时分去毁掉那石阵就可以了。”
江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刻不离广南王的面部表情，她注意到在听见人工挖平的空地时，广南王的面部明显变得紧绷起来，显得心虚慌乱，而在听到石阵时明显松了口气。
广南王道：“这鬼箭羽深山之中怎会出现那诡异石阵？也许就是那妖鬼摆弄用来给自己增幅妖力的邪恶阵法，那就要有劳你了，首席。”
广南王有意的将重点转移到了石阵，说明石阵不是他干的，所以他不心虚；同时那片空地，想必与他脱不了关系。
广南王又顿了顿，冲江缨歉意笑了笑：“首席，我刚刚有些失态。我本人到时还好，主要是我夫人，她身体不好，今早见了那血脚印马上就要逼近我们夫人，差点又昏过去，我担心她的身体，这才向你吼了几句，失态了。”
说着郑重向江缨行了礼。以他广南王之尊，其实根本无须向江缨解释行礼，但他还是解释了，还是拿担心妻子安危做的借口，好一幅平易近人、公正讲礼、爱妻情深的面孔啊——
就是这样的人，虐杀了这么多无辜的少女。
江缨看着眼前带着一丝歉意、温和解释的广南王，看着他严肃正经的长相，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部翻涌上来。
她被眼前这个人的伪善和罪恶恶心得想吐。
但是这段话并不是完全没有效果。江缨在观察广南王的同时，并没有放过观察还坐在餐桌旁的苏夫人。
关于苏夫人广南王倒是说的没错，她确实状态很差，特别是在听闻自己提到鬼箭羽山深处的平地时，她的身体身子晃了一下，下一秒也许就要昏过去了，还是旁边站着的丫鬟及时扶住她，她才没有倒下。
但是口口声声说着担心她的广南王，却并没有发现夫人刚刚从差点晕厥的现实，广南王只是紧紧盯着她，生怕她发现了自己可能的罪证。
自私冷血的人渣，为什么这种人还能活在世上？
江缨不由在内心冷哼一声。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江缨发现自己下山、见到广南王之后，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激烈的负面情感。
这很不正常。她一向骄傲于自己自控力，无论面对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人类，她从来都不曾想过利用自己的能力而动用私刑杀了他们，她只会把他们交给大理寺审判。原因无他，因为她是除妖师。
她只被赋予了除恶“妖”的职责。审判、处置恶“人”，那不是她可以做的事情。如果她把用来对付恶“妖”来的手段用在对付人类的话，那是对除妖师这一职的亵渎。
她闭上眼睛，理顺了想法，压下了一瞬的恶意。
她的大脑迅速思索着，整理出了接下来的对策，她的眼光飞快地略过苏夫人，想到了她房间的那十四只白蜡烛。
鬼箭羽山的十四具尸骸。
都是十四，这一定不是巧合。
江缨道：“殿下，本人略通些静心安神的咒术，很抱歉让夫人受了那么大惊吓，请让我用这些符咒为夫人安神吧。”
广南王道：“难得你有这份心，不过正午你要去鬼箭羽山了吧？不然还是先去休息吧，你也一晚上没休息了。”
江缨笑了笑，“无妨，殿下。我们出任务时，经常几天几夜不睡也是正常的。如果现在去睡的话，中午的大脑不一定会清醒；反而这样用一些不是很复杂的咒语练手，然而会让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广南王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夫人此时已是神情恍惚，广南王又过去对夫人嘘寒问暖了几句，夫人只愣愣点头发出些简单的气声。把她交给了身边的侍女扶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江缨：“那麻烦你了。”
广南王顿了顿，有偏头嘱咐侍候在一旁的管家，“你待会跟着首席打打下手，要是她有什么需要的，及时按照她的吩咐去办。”
管家应了声，直接跟在了江缨身后，低眉顺目道：“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我，大人。”
……完全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明显是派来监视她，或者更准确的说，是监视她和夫人的。
侍女们一起搀着夫人走在前面。
江缨和管家跟在后方。江缨状似不经意得问身旁的管家道：“我记得紫苑小姐一直都是自己在房间用膳的，是吗？她身子如何了？我记得她的身子也不是太好，今早的血脚印，想必对她也有一定影响吧。”
管家愣了愣，才回答道：“紫苑小姐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殿下夫人体恤她体弱，并不会把这些具体的事情告诉她，只希望她好好养病，不必为这些事情忧心。”
反应迅速，应对得当，想必他也是广南王训练有素的部下吧，广南王杀了这么多人，想必也是离不开他的协助。
——如今只能指望从苏夫人身上获得一些证据了。
侍女将妇人扶回房间，管家不便进入，便在门口等待。苏夫人坐在桌边就这侍女的手喝了些水，神色好了些，看了一眼江缨，又极快地躲开了她的视线，道：“我已经无大碍，之前只是有些害怕，现在好多了，就不麻烦您了。”
江缨笑了笑，道：“夫人，我这套符咒名为清心咒，很有效果。况且广南王陛下也关心您的身体，同意了我过来，还请夫人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一提广南王，苏夫人脸色一白，不说话了，算是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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