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春日（二）

春日宴是家宴，女皇并不喜铺张浪费，因此春日宴的流程并不繁琐，再吃完家宴以后，迎春舞舞完春日宴就算结束了。

        唐泽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贺岚刚刚的神情总让他觉得有些奇怪，连带着对于之后的迎春舞也担心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家宴结束，女皇简单说了两句，身边的侍女便示意迎春舞可以开始了。

        远处有丝竹声渐起，一群带着面具的、穿着白纱裙的少女拿着各色花枝列队而来，唐泽紧紧盯着拿着系着红色词笺的花枝的少女，心莫名地提了起来，屏着一股气看到了最后。这并不是难度很高的舞蹈，江缨跟在这群舞姬里，动作倒也流畅熟练，也不显得突兀。而且许是因为她练过武的原因，动作行云流水间比寻常舞姬多了一份英气。直到江缨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唐泽才莫名松了口气。

        唐夫人侧脸笑着说：“你好像很紧张，阿泽。全程都显得心神不宁的，发生了什么吗？”

        “没有什么。”唐泽顿了顿，又语气肯定地重复一遍，“您看错了，母亲。”

        “是吗？”唐夫人掩口轻笑，看向了正在向女皇行礼的舞姬，“这些舞姬跳的都不错，但我看只有那拿着红色词笺的女孩最特别，她的动作带着些英气，寻常的柔美看多了，这种风格倒是别致呢。”

        唐泽冷哼一声，“只是不拖后腿罢了。粗看她的动作其实倒是唬人，细看这种速成的动作最是经不起推敲。”

        唐夫人笑道，“这么多个女孩，她我也就只能粗看一眼。阿泽看得倒是很细，难不成你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

        唐泽涨红了脸：“母亲！”

        唐夫人安抚着说，“好了，不说了。”她侧脸看着那些舞姬，“那些姑娘像是要抛花枝了，你不去捡个彩头吗？”

        唐泽飞速地瞥了一眼，转过头，“我才不要那种东西。”

        唐夫人看了看满脸别扭的唐泽，像是知道他脸皮薄最经不起逗，便不说话了。

        唐泽虽嘴上说着不去，眼睛却死死盯着江缨。只见舞姬绕成一圈摆了个花形阵，江缨站到了离他较远的地方，接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舞姬们高高的抛起花枝。唐泽面不转眼地盯着那红色花枝，心里冒出了不管是谁拿到了、等宴会结束后找他要过来的念头。

        ——他这么想着，却见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借住了那花枝。

        唐泽见着那只手的主人，心凉了半截。

        太子执着那花枝，笑着向女皇陛下的方向说着什么，系在花枝上的红色词笺显得格外显眼。

        迎春舞结束，春日宴就算正式结束了。女皇已早早离席，各贵族家眷也纷纷离宫。唐泽本想和父亲母亲一起离开，却被太子的侍女拦住，说太子殿下想留他再聊一会。于是他告知了家人之后，便跟着侍女往东宫的湖心岛走，那是太子平日消遣谈天最爱去的地方。

        此时春意渐浓，侍女带着他一路分花拂柳。突然，侍女停了下来，停在了一道矮墙旁。矮墙上布着茂盛的凌霄旁。唐泽跟在侍女身后止住脚步，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侍女轻声道，“太子殿下在前面。”

        唐泽侧过脸，这一眼让他心中一沉，因为他看见矮墙的尽头，站着太子殿下，此刻他已换了一身常服。而除了太子以外，还有一个舞姬打扮、带着面具的少女。少女此刻正低头看着凌霄花，背对着太子，像是不知道太子站在她身后。

        少女的身形他总觉得很眼熟，一个可怕的猜想冒了出来，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一只手臂伸到他面前，太子的侍女挡住了他：“唐泽大人，太子殿下既然没有喊人，那就应该不会希望您这时候贸然上前的。”

        唐泽看了一眼面色沉静但语调坚定的侍女，她是跟在太子身边很多年的老人，平日里唐芷月都要敬她三分，因此唐泽只得抿了抿嘴，盯着眼前的两人。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少女像是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她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看出眼前这人肯定是身份不俗，于是便行了个礼。这个礼行的错误百出，看的出来少女根本不通礼仪。唐泽看着，不忍直视地侧过头。

        “我是进宫来献舞的，大人。”少女好像没有认出太子的身份，只是单纯从他的举止中看出此人身份不凡，急忙解释道，“我是金吾府的学徒江缨，是贺岚大人的弟子。因为有个舞姬临时受伤，贺岚大人便叫我临时替补，刚刚和舞姬们退场一起出宫的时候，贺岚大人让我在这里稍稍等一下他，之后和他一起出宫。我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贺岚大人可以为我所言证实。”

        “贺岚的弟子啊，”太子淡声说着，“先起身把面具摘了吧。”接着侧过头唐泽这边道：“过来吧，阿泽，看一看这位姑娘所言否是否属实。”

        少女依言摘下面具，不是江缨还是谁？唐泽跟着侍女走到太子面前行礼，接着望了一眼江缨，道，“此人确实为贺岚大人的弟子，太子殿下。”

        他的余光里扫到江缨无声地张大了嘴巴，但很快她就模仿着唐泽行了一个标准见礼：“太子殿下，是我……嗯，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太子殿下恕罪！”

        看的出来江缨绞尽脑汁地把话讲得恭敬文雅，但还是把话讲的不伦不类，唐泽在心里再一次表达了对她糟糕词汇储备的嫌弃，给自己找了个“不能让贺岚丢脸”的理由，开口准备帮她说句话。

        没想到太子却心情甚好地，语调也变柔和了：“无妨。”

        接着又说：“别跪着了，起来吧。既然你也是贺岚的弟子，那就跟着我一起去湖心亭喝茶吧。”

        太子又恢复了一贯温文尔雅的表情，笑着看向江缨，“你叫什么名字？”

        “江缨，太子殿下。我叫江缨。”

        太子笑了笑，“江缨吗，我记住了。”

        几人便一同去往湖心亭，太子像是对江缨有着极大的兴趣，一路上问了她不少的问题：“这么说来，我们都师承贺岚门下，那我也算是你们的大师兄了。贺岚平日是如何称呼你的？”

        江缨道，“师父平日叫我阿缨。”

        “阿缨啊，那我也叫你阿缨吧，和阿泽一样。”太子温和地笑道。

        江缨局促地笑了笑，看的出来她有的拘谨，沉默不知在思索着什么。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皇亲贵胄感到紧张的原因。

        但是我好歹也算是皇亲国戚，唐泽暗自撇了撇嘴，也没见她对我这么恭敬礼貌。

        太子像是看出了江缨的拘谨，说道：“今年的迎春舞很不错，看得出来贺岚下了不少功夫，想必你们也花了不短的时间练习吧？而且今年我很高兴也博得了彩头。”太子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红色词笺，“我也得到了你们的花枝，看来今年我会心想事成呢。”

        唐泽的心跳了一下，他紧紧盯着太子手里的词笺——

        “啊，”江缨眨了眨眼睛，笑道，“太子殿下，这是我抛的那枚花枝。”

        “哦？那可真巧。”

        “是啊，”江缨点点头，“我还在红色词笺里画了一朵凌霄花。太子殿下得到了花枝，就是得到了花神娘娘的祝福，您的所思所想一定能够达成所愿的。”

        太子平日各类奉承话听的很多，但是江缨这吉祥话被她说的郑重其事，真心实意，太子一听便笑开了，“阿缨，你好像很喜欢凌霄花，刚刚站在矮墙前，也是在看凌霄花吧？”

        三人走到了湖心亭，太子让江缨唐泽两人和他一起坐在了圆桌旁。

        江缨点点头，“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得到过一个很亲切的贵人的帮助，那位贵人送了我一朵凌霄花。我很感谢那位贵人，自那以后我就很喜欢凌霄花了。”

        唐泽坐在了江缨对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说话的神情。江缨说着话的时候嘴角带笑，脸上的神情柔和，这是对他从来都没有的神情。

        太子品了一口清茶，“阿缨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我也曾经被人送过凌霄花呢——不过是在很久以前了，这么一想，还真怀念呢。”

        听闻这话，江缨猛然转脸看向太子，她的眼睛闪亮亮，说，“太子殿下，您——”

        “父王——”

        一个稚嫩的童声远远传来打断江缨的话，三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肉团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群神色慌张的宫女太监。

        太子直起身来，这个小肉团子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我找不到母妃了，父王——”

        接着撇了撇嘴，一幅委屈但是又不敢哭的样子。

        太子轻叹了一口气，但语气仍然是温和的，“元昭，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你看看还有谁在场呢。”

        宋元昭这才转脸看向他们，他一看到唐泽的脸就笑了出来：“舅舅！”接着张开手臂扑向唐泽，唐泽只得伸手接住他：“皇太孙殿下。”

        宋元昭埋头在唐泽的怀里蹭了蹭，又转脸看着江缨：“你是谁，我好像第一次见到你。”

        江缨行了一礼：“见过皇太子殿下，我是江缨，是金吾府的学徒。”

        “哦？你也是金吾府的？真好啊，我以后也想当除妖师呢。”皇太孙好奇地看着江缨，“再和我多说一些金吾府的事情吧？舅舅虽然也在金吾府，但是总是不愿意和我多说，我一直很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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