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少年
符泓本就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旧袍子，被江缨一扯，整个人只剩下一条亵裤和挂在脖颈上的一枚护身符。江缨上下检视了一下，确定他的身上没有凌霄花的印记。
符泓浑身狰狞的伤痕，一道刺伤尤为惹眼。毕竟他曾经做过战场的将领，这应该就是那些战役的痕迹。在战场上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幸运的事情了。
他开口道：“你的裤——”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视线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挡住，她听见唐泽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既然检查完了就转过身，剩下部分我来检查就好。”
符泓气急败坏道，“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把我的袍子还我！”
江缨侧头对上唐泽的眼睛，发现唐泽虽然脸色不变，整个人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她眨眨眼睛，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那你检查仔细些。”
唐泽弯弯嘴角，低声应了。江缨便转过身，无视了身后符泓的挣扎与抱怨。她抓着袍子想了想唐泽刚刚昙花一现的笑容，心跳快了一拍，又急忙暗自摇摇头，压下了心中的动摇情绪。
“没有印记。”唐泽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接着她的手一轻，唐泽从她的手上把符泓的黑袍拿走，接着向后一抛，“把衣服穿上。”
身后传来符泓的抱怨声和窸窣穿衣服的声音。江缨侧过脸看唐泽：“唐泽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你觉得如何？”唐泽不问反答。
“既然还有三天时间，明天不如我们拜访一下那几位受害者的家属也许能找到些其他线索。”江缨道。
唐泽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接着侧脸转身看向符泓，“符泓，你也听见了。”
“……那些受害人的具体资料，明日我会让小怜给你们送过去的。”江缨回头，看见符泓裹着袍子，本就不健康的脸色变得更加菜色，“现在你们想确认的也确认了，可以离开我的房间了吧？”
江缨唐泽两人对视一眼，动作默契地退了出去。在门口等候的小怜便引着他们回了房间。
“你是故意的吗？”唐泽突然开口问她。
江缨眼睛转了转：“唐泽大人，你在说什么。”
唐泽言简意赅：“符泓的袍子。”
江缨确实是故意的。符泓对她明里暗里的嘲讽态度让她有点不爽，她可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平白受了气必是要找个场子还回去的。她满脸正色地说了个义正言辞的理由：“按照之前小叶的经验，如果符泓真得接触了鬼王，身上就会有凌霄花的印记。那这就是最快检验的办法。”
“借口。”
江缨反问：“既然唐泽大人觉得我是故意的，后面为什么要帮我呢？”
“因为这确实是个最快的方法。”唐泽没有看她，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江缨看着他的脸。唐泽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转脸面向她道：“怎么了？”
他的笑容因为疑惑消失了。
江缨眨了眨眼睛，开口换了个话题：“红叶鬼的歌谣已经坐实了她和鬼王脱不了关系。听符泓大人的口气，那位红叶鬼很有可能是是他的故人所化，唐泽大人，他说的那位故人是谁？”
唐泽闻言眼神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半晌道：“现在不过是符泓的自己妄想。多说也是无益。”又看了她一眼，放软了语调：“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受害的乡民里调查情况。”
江缨见唐泽不愿多言，便应了一声不再多语，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小怜，心下有了计较。两人沉默走了一会，待唐泽与她道别进屋，江缨便径直走到小怜身边：“小怜姑娘，我有点睡不着，能陪我走走吗？”
小怜依旧是一脸温柔笑意：“当然可以了，大人。”
“那陪我想去看看刚刚庭院中那棵枫叶树吧。看起来被符泓大人照顾得很好，我很想再看看。”
小怜面露难色：“大人，这恐怕有些……”她面露犹豫，“每晚这个时候符泓大人都会在那里，他不太希望别人……嗯，他是希望独处的。”
江缨挑挑眉，“没事，那我便在庭院的外廊走走，远远看着便好。”
俩人走到庭院外廊，此刻月色正好，远远便能看见符泓穿着黑袍倚坐在红叶树下，他的左手端着一杯酒，右手摩挲着一枚红色的香囊。
“看来符泓大人很宝贝那个香囊，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小怜摇摇头：“唐泽大人从来不让人人接近那枚香囊。”
江缨便没有追问，她想起符泓满身伤痕和苍白神色，便又问道：“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穿着这么单薄坐在寒风里，他到底在想什么？”
小怜摇摇头：“我们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是符泓大人执意如此，我看着也……”她的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
“小怜，你知道为什么符泓大人那么喜欢枫叶吗？”
小怜低着头，像是不忍再看此刻坐在红叶树下的符泓：“大人曾经说过，枫叶树是他的心上人生前最爱的树。”
“他的心上人？”江缨皱起来了眉头，她记忆里的符泓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并未娶亲。和小怜的说辞里的形象相差甚远。“小怜，符泓大人的心上人是？”
小怜摇摇头：“我并未见过她。我一介下人，也不敢多打听主子的事情。”
看来没法问出更多，江缨便没有继续追问。俩人便绕着庭院外廊转了几圈，江缨确认府上并未任何妖气出现后，便与小怜分开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清晨唐泽江缨两人用早饭时，小怜把一叠整理好的资料送了上来，“两位大人，这是那几位受害者的资料，符泓大人让我把这些送过来。”
唐泽接过册子：“符泓呢？”
“他身体不适，不能和两位大人一起用餐了，符泓大人让我向两位大人致歉。”
唐泽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江缨想着昨晚树下坐着的符泓，暗叹一声，到底还是先将注意力转到了受害者的资料上。
资料只有一份，她便凑到了唐泽的身边。
唐泽正欲翻册子的手停了下来。江缨等了几秒见他还不翻下一页。她疑惑抬头，看见唐泽抿着嘴看着她不说话：“怎么了吗？”她顿了顿找补了一句：“唐泽大人？”
“……不，没什么。”
江缨仔细地看着资料：“一共有三位受害者，但是只有第一位受害者还有遗族，另外两个人好像都是乡里的泼皮，没有亲戚家人，有一个甚至连固定的住处也没有。”
“那就只能去第一位的家里去看一下了。”江缨直起身来，余光瞟见了唐泽微微发红的耳尖，她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唐泽刚刚不自然的态度：是觉得她靠的太近了不好意思了？
她好像第一次见唐泽害羞的样子，明明从前生算起到现在他们已经认识很久，虽然关系一直不好，但是像这种弱势的感情她却是第一次在唐泽的脸上见到。想到这里江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唐泽收起册子，表情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江缨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现在就去第一户人家那里看看吧。”
那户人家便是西渡镇外那间打尖小店老板提到的屠户人家。江缨唐泽两人只身前往。那户人家住在离集市稍偏一些的地方，独门独户。来应门的是一位个子矮小的少年，极瘦，脸是不正常的青白色，他手抓着门，只开了一条窄缝，脸上带着戒备与怀疑打量着他们：“你们是谁？有事吗？”
“我们是金吾府的除妖师。”唐泽微微蹲下身，将自己的视线与门后的少年齐平，语调温和，“想来看一下情况，请问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江缨注意到在听到除妖师三字之后，少年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阿金，是有客人吗？”屋内传来一道女声，语气是温和的。少年的脸色放缓了，冲着屋内喊：“是两位除妖师，他们说是金吾府来的。”
屋内出来一位妇人，也是干瘦青白的脸色，对着少年说：“阿金，愣着做什么，快让两位客人进来。”
阿金听了妇人的话，松开了按着门沿的手，勉强道：“请进。”接着跑去扶着妇人，“母亲，外面风这么大快先回屋吧，小心又着凉了。”
江缨环顾了一下院子，虽说这家男主人之前是做屠户的，但随着他的死亡，这个家里已经完全看不出屠户的痕迹了，同样也看不出任何那位屠户死亡留下的痕迹。这个家虽然是看出来的清贫，但是收拾得很整洁，角落里摞着一堆很高的柴火，也许是那位叫阿金砍来补贴的家用活计。
“不能这么失礼，阿金。”那个妇人嗔怪了一句，看样子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对着他们笑道：“两位大人快些进来吧，咳咳……”
妇人捂着嘴巴咳嗽起来，她捂着嘴巴，袖口滑落到手肘，手臂上露出了一些青紫的淤痕。阿金忙扶着她进了内室：“不要担心，母亲，两位大人那边我来招待，你快回去歇着吧！”
接着转头脸色甚差地瞪了他们一眼，嘴上的语气却是客客气气：“两位大人稍等，待我先把家母安置好，再来招待你们。”
江缨唐泽自然是答应了。两人站在院内，继续打量着院内陈设。江缨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唐泽点点头：“那位夫人手上的淤痕，还有这两人的举止。那位夫人见到我们的行的礼仪十分标准，说明她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也许她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她却嫁给了一位屠户。为什么？”
“那场动乱之后你以为有多少大户人家还能保留他们的颜面？”
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少年从内宅出来小心把门关上，转身抱臂面带讥笑的看着他们，“三个馒头我的好舅舅就把我母亲卖了，如果不是母亲执意带着我，估计能卖五个馒头吧。”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金吾府的除妖师大人？”少年的眼睛里翻涌着太多恶意，“我们这里可没有妖怪，恐怕你们是要白白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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