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是这里吗？”
温简被车内一道声音唤醒，车子停在郊外的一处荒凉工厂前，温简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回头说：“是的，谢谢。”
车尾消失在路口，温简步行到车站等车回公司。
她上班的地方在郊外的工业园区，一家研发制造于一体的制造型企业，总部在市区的写字楼里，还有一个制造工厂坐落在郊区工业园，她就在这个工厂上班，一名招聘hr。
走进工业园区，马路两边都是工厂，厂门口的货车进进出出，络绎不绝，车子发动留下一溜尾气，在这样的环境上班，温简已经放弃了白裙子白鞋子，除了有面试，其他时间她都是牛仔裤加衬衫，偶尔会穿工厂给发的蓝黄色工作服。
保宏股份公司坐落在这条路段中间，一家研制一体的多功能桌具公司，算上大学的实习，温简这里工作两年多了，半个老人，和厂区里的人都混的脸熟。
温简刷脸进厂区，窗口处的保安大叔和她打招呼说:“小温快来吃西瓜，刚从冰箱拿出来的。”
温简弯了弯唇:“不了陈叔，我约了候选人。”
陈叔趴在窗边伸头出来:“连吃口西瓜的时间都没有？”
温简:“没办法，候选人是钱啊，谁能和钱过不去。”
陈叔摆手说道:“你现在就长了一双财眼，刚刚来了个人，被小林带进去了，你快去吧。”
整个厂区异常忙碌，工人来来往往搬货卸货。
温简走到办公楼门前，玻璃门自动感应有人打开，大厅左边一张工位，前台小林的办公地方。
小林正在翻找抽屉，余光留意到有人过来，转头，说道:“小温姐你回来啦，你说的那个非标工程师测试题在哪啊？我还没找到。”
前台两旁摆了两个柜子，温简指了指左边的柜子说：“打印好的测试题都放在第三个抽屉里了。”
小林：“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怎么会没有呢？温简昨天才打印了五十份放在里面。
温简走过去，打开抽屉，真的没有，说道：“也不能让人干等着，你送杯水进去，我上楼打印一份。”
“好。”
“小林，候选人在哪间会议室？”
“我带到一号会议室了。”
温简边上楼梯边打电话，那边的电话接通，她和气地说道：“喂张工，昨天和你说今天有候选人来面试，现在人到了，你四点有时间到一号会议室面试吗？”
“好的，张工可别忘了哈，就四点十分。”
候选人正在做题，温简就和小林在茶水间闲聊，听小林抱怨男朋友审美已死，好不容易开窍送口红，结果去柜台买了个死亡芭比粉色号，好几天了，她一看到那口红就来气，退不能退，用不能用，说真的不能让男人买脸上用的东西。
小林问：“小温姐，你请假去哪了？上午听刘主管说你请假了，我和小胡姐惊得下巴都掉了，你可从来请不请假的。”
温简耸耸肩道：“看坟地去了。”
小林疑问，然后悄悄探问说：“家里出事了吗？”
温简拿出化妆镜，理了理头发说：“给自己买了一座。”
“……”
小林的眼神瞬息万变，突然问一句：“小温姐，墓地几十年不住会过期吗？”
“……”
是个好问题，温简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期，但管理费不用交就行。
——
面试结束，候选人走在前面，温简收到张工摇头并不满意的目光。
送走候选人，温简转头上楼去研发部找组长张才亮，才一会的时间，张才亮就在工位看起了图纸。
研发部男人居多，走路不会发出“咯咯哒哒”的高跟鞋敲击木地板声，经常往研发部跑的女生，就只有人资部的人。
张才亮一动不动看着图纸，给温简留一个后脑勺说：“这个人不行，经验不够还喜欢吹牛。”
温简过去，坐在旁边空位上，心累地说:“张工，你自己找吧，我不干了，明天就辞职。”
张才亮:“我不会让你领导同意的，你辞职了谁给我找人。”
温简控制自己的手不去砸张才亮有些许稀薄的头顶，半埋怨半叹息，盯着他说道:“两个月，第十八个，符合的简历我筛遍了，大数据都筛不出来了，昨天还有个已经被你pass的候选人问为什么又给他发消息让他去面试，我厚着脸皮道歉说不好意思发错了，到底什么大神才能入你法眼啊，要不然你给个名字，我打晕都把人带来。”
温简和整个厂区的人际关系都不错，这两年没事也经常往研发部跑，聊天说笑再抱怨几句人才难找，张才亮对她时不时发牢骚也是见怪不怪。
张才亮放下图纸，说道:“前段时间那个小伙子就不错。”
难怪面了好几个简历丰富的都不行，合着还想着那个人呢。
温简无望道:“张工，人家之前工资都是按年薪来的，年薪百万的核心研发工程师，我都不好意思给人家说我招的是月薪三万的普通工程师。”
张才亮看着温简，半开玩笑说道：“不想来就不会来面试了，你再说说，说不准真就愿意来，工资可以再加点提到四万，十五薪，其他待遇方面尽量满足他要求。”
“……”
张才亮看她撇着嘴，好似十分为难，他继续说道：“不想要研发岗的奖金了？这个岗位的奖金可是顶好几个其他岗位。”
原本研发岗的招聘奖金定的是两千，但这个岗位要求多还难招，两个月以来一直没进人，领导就把奖金提到五千。
一想到这个岗位的招聘奖金是五千块，温简提起精神说：“当然想，五千块顶我一月底薪了，我再联系下吧，不过张工，我可不能保证人一定会来，毕竟我们开的条件和其他公司比没有任何竞争力。”
张才亮：“行，你再说说，实在不来就再找人。”
温简从研发部出来就到了下班时间，回到办公室，其他人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同事祁朵挂上单肩小皮包转身看到温简进门，招手拜拜，其他人也陆续走掉，整间办公室就剩下温简和人资部主管刘盼佳。
刘盼佳三十三岁，有一个两岁女儿，在保宏工作了八年，原本被安排到总部办公楼上班，因为距离原因自愿留在分厂继续当一名人资部主管。
温简就是她招进来的，实习期一直跟在她身后学习，从行政前台到人力薪资招聘全都接触过，最后把她定岗到招聘位置，除了上下级关系，温简和她的关系亦师亦友。
刘主管凑了凑眼睛框，将头从电脑前抬起，看向对面的温简问：“小温，家里的事解决了吗？”
温简抬头，说道：“解决了，上周五把他们送回去了，他们没来过凤遥，本来想借着双休和他们到市区逛逛，被奶奶闹的，趁着他们高兴直接送回去了，不送回去都怕闹到我公司来。”
刘盼佳：“解决了？你怎么解决的，还继续说你男朋友工作忙没时间见面？”
温简呵笑了下，像是自嘲说道：“哎，彻底解决了，连终身大事都给解决了。”
刘盼佳扬眉，打趣说道：“终身大事？你这么说我都以为你有男朋友了，你现在年纪不大，不过也可以谈谈了，我们研发部好几个年轻人，除了江宇，你看着谁合适也可以接触下，大都是你招来的，借个话题就能熟悉起来。”
温简边打字边说话，拉家常一样说道：“刘姐，我结婚了。”
温简没有瞒着自己已结婚的打算，知道她结婚了能省很多事。
“？？”刘盼佳一口水卡在嗓子眼，咳了几嗓子，略微诧异道：“结婚？”
温简点点头，解释道：“下午领的证，已婚了。”
温简和她一起工作两年了，身边一直没个男生，突然就结婚了，这事怎么想都不正常，刘盼佳问她：“你老家的人？”
“认识四天，但我父母以为我认识三年了，就很放心，不走形式他们都愿意。”
刘盼佳：“……”
看着温简说的那么漫不经心，就像说一件我早餐吃了什么的平淡语气，现在年轻人对婚姻都这么轻松了吗？
刘盼佳不理解地说道：“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我和我老公认识六年才结婚都担心他婚后会变一个人，你这才四天就结婚。”
温简罗列了这个月的招聘情况，保存好文档用公司内部交流软件发送给刘盼佳：“刘姐，文档发给你了。”
“好的，收到了。”
刘盼佳又说：“他叫什么名字？我在凤遥工作这么多年，多少还能认识点其他公司的人，我给你打听下他性格处事怎么样。”
温简关了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棕色小方包：“谢谢刘姐，但是我和他不在一起生活各过各的，全都是为了应付父母，名字就不说了哈，万一他以为我把结婚当真的喊着我赶快离婚，下次没法和我家里人交代。”
刘盼佳打开文档，摘取里面需要的信息做ppt，听到温简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她的想法，抬头问：“他是做什么的你应该知道吧？”
“没问过，每次出现都西装革履的，不是销售就是个小领导感觉，正反他也不知道我的情况，各自扯平。”
温简在工作上能一丝不苟有条有理，怎么到了感情上一根筋，刘盼佳算是比较了解温简性格，也不劝了，只是说道:“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不吃亏就行。”
“刘姐你别担心，我们签过互不干涉协议，不会吃亏的。”
温简看着手机，已经六点了，跨上包说:“刘姐我要去等公交车，先走啦。”
刘盼佳：“嗯，拜拜，自己回去小心点。”
——
温简住的地方离公司有四五站公交车远，是公司提供的双人公寓，一个月四百块水电费自理，于温简来说便宜合适。
温简打开门，祁朵正敷着面膜在客厅看电视，听到玄关的动静转头，说：“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在公司加班了吗？”
温简把包挂到自己卧室，走出来说：“吃完饭去市区逛了会。”
祁朵眼睛看着电视，注意力已不在上面，拿起遥控器调台故作随意地问道：“你自己去吃的吗？多无聊啊，下次我们一起吧。”
如果不是对祁朵的了解，温简肯定会说‘好啊’。
祁朵想知道的答案只有第一个:温简是否真的一个人去吃饭去市区逛。
温简大半年前招进来一个采购助理名叫江宇，人长得干净性格也阳光，祁朵第一眼就喜欢他，也让温简帮忙打听江宇是否单身。
祁朵和温简虽然不是朋友，作为同事一直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彼此互不干涉，直到三月前江宇突然表白温简，温简拒绝了，但她和祁朵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微妙，只要温简不在祁朵的视线之内，她都怀疑温简是和江宇在一起。
温简盘起头发准备去浴室洗澡，对于祁朵的每天猜忌，她也有些烦心，更何况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早晚见面，温简不想闹的更僵，于是说道:“我和我男…老公一起去的。”
祁朵稍稍睁大了眼，眼里闪着光和惊讶，不顾面膜皱掉说道:“老公？!你结婚了!”
温简点点头，开玩笑说:“嗯，刚领证，以后办婚礼你可得要准备好份子钱啊。”
祁朵笑道:“那肯定，你真会瞒都结婚了你才说，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呀？”
温简哪知道对方工作，就随便编着说:“一家小公司职员。”
祁朵哦了声，她认为温简不愿意提她老公具体职位是因为职位太低说出来嫌丢人，想到这祁朵扬了扬下巴，语气都开心了些说道:“那挺好，恭喜啊，下次要不要带你老公一起去聚餐。”
温简关门前说了一句:“好啊，不过他最近挺忙的，等他有时间的话我就喊他一起。”
——
早上，温简拎着一袋豆浆两个豆腐包进办公室，边吃边浏览招聘软件。
有好几个求职者查看了她发布的非标工程师职位，温简突然想起来昨天自己和张才亮的对话。
电脑上挂着微信，这个微信是她办公用的，一直登在电脑上不退，温简点开微信，寻着记忆在搜索栏输入:非标重
接着就出现一个好友名字:非标候选人裴征远（重）
温简有一个习惯，给候选人的微信备注会按照职位加姓名后面还会注上是否有录用意愿的格式编辑微信名。
温简点开聊天框，手指放在键盘上，几秒后开始敲字。
［裴征远，鉴于你的履历学历啥都好，通知你明天来上班。］
温简有时候发泄情绪的方法很简单，在对方的聊天窗口打字，不发送，吐槽完就删。
对于已经明确拒绝offer的候选人，再次发消息去打扰他，温简自己都觉得很难为情，但是，她收钱要办事，温简重重的从鼻腔里呼气，给自己打气，正式编辑内容。
【裴先生您好，冒昧打扰您了，我是保宏股份公司的hr温简，上周您来面试过非标工程师，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我们公司研发部的领导对于您的工作能力非常欣赏，想和您成为工作伙伴
在薪资待遇上会比上次面试时谈的有很大提升，初步定的是月薪4w，15薪，也会有项目分红，综合下来年薪会有75w左右，后期还会根据能力评估增薪
我知道这个待遇可能比不上其他公司，我们公司正在蓬勃发展期，在智能桌具办公这一行业也小有名气，为了未来的发展也需要有像您这样的人才
在人才济济的名企工作，很多人的想法无法付诸行动，但在保宏工作，我们会提供足够的平台任您发挥，而且我们公司也在为上市做准备，老板也非常看重研发型人才，也有会拿股份的机会
这么冒昧的打扰您真的很不好意思，如果您工作还没选择好，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下我们公司（玫瑰）。】
温简作为一名hr，在外人看来挺光鲜的，录用与否就是她一封offer的事，但其实这个职位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各部门问她要人，她找到了候选人来面试，又挑剔这那不行，过一段时间又来抱怨她怎么还不给他们招人。
被拒的候选人对接不到具体领导，会把各种情绪发到hr身上，遇到更激动的，还会问候她家人，领导重视的候选人她又需要维护好联系。
温简看着文字，通篇就是画饼，月薪五千和月薪两万，小孩都知道该怎么选，但她不能驳了张才亮的想法，防止他后面找她要人，她好有个证据证明她确实在努力帮他联系，就是对方不愿意来。
温简按下发送，喝口豆浆的功夫，手机微信冒出来一条信息，看清后，温简睁大眼被呛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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