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玩具总动员
衰败的魔王已经彻底揭下它的面具，萧瑟统御了一切。
他们能找到的每一处落脚点，外部都像是经历轰炸机炸弹洗礼后幸存的房子，其余的不是倒塌，就是失去了屋盖，或是只剩下屋架单薄的立在那里。
而这些能称之为住所的地方，内部如同鬼屋那样阴森、破败。
到现在为止，他们都没有见到过任何一只蜘蛛，但房屋内却蛛网环绕。粉尘在脚底振动，像面粉一样飞腾。但维系这世界的力量还未消失，电力居然还在供应，只是他们得要花一些时间来要找到没有损坏的电器。
食物成为他们最为需要的东西。
现在他们坐在朱云峰的宅子里，不少家具因为缺失一脚而歪斜向一边。唯一能坐人的几个凳子，全被他们搬到了餐桌边。从桌面中央裂开的缝隙可以往下看到腐朽陈旧的地板，餐桌上的裂缝像是用斧头劈砍所致。
光线惨淡的照在他们脸上，他们看起来像一群难民。张一凡最近越发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睛正慢慢变成红色，因为饥饿。
“我们必须去百货商场里一趟，那里的东西最多，剩下的东西也应该最多。”
在先前的探索中，他们尽量避免接近那栋商场。在好像发生在几百年前的那次遭遇中，他们就已经领会到那片区域的特殊。雨衣人在那处严防死守，释放她最大的力量来对访客赶尽杀绝。
即使隔着一条街，望向那栋安装玻璃幕墙的通透建筑，也能感受到那种不可接近的威压。物资充足的时候，没人会选择去那儿。
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比如说他们经常去的加油站便利店里，货架上的只有大片大片的空缺，剩下的一点商品蒙上了灰尘，就这一点东西里还有不少是过期食品。不过管他的呢，疾病依然没有来找上门来困扰他们。
“好的。”张云方和妻子靠在一起，他们身上的衣服许久没有清洗，因为他们终日奔波在寻找食物的路上，其余的几人也是蓬头垢面。
现在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同样的苍老。
张一凡和林白鹭靠着对方的额头，脸上的神色仿佛是他们刚刚失去了孩子。
没人愿意踏入百货商场，那更是一种预感，就好像厄运到来前会给人们某种征兆，像是瓷碗炸裂，牙床松动这类的迷信感觉。
雨衣人很久都没有找上门来，对这一点丝毫不用感到困惑。他们清楚，就算不用她动手，他们这群人也许也活不了多久了。但他们能感觉到，若是去到这种不该去的地方，她就会给他们牙疼的脸上再狠狠来一拳。
商场受到衰败的影响似乎很小，这里华丽的程度，依旧足够举办一场宴会。
先前被音浪震碎的玻璃，现在又完好如初的回到了旋转门上。广播里今天什么也没播放，只能听见自动扶梯在响动。看到这久违的富丽堂皇场景，众人如感到如沐春风。
然而，还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美食城在四楼，他们乘坐自动扶梯一圈圈的绕了上去。这层楼不光是开餐馆，还贩卖童装和玩具。他们穿过那些为吸引孩子而搞得花里胡哨的布置，朝美食城走去。玩具商铺门口站着一只巨大的黄色兔子，旁边的小屏幕里放着关于这只兔子的动画短片。
他们钻到厨房里去，黎宝莲用鹰一般的爪子拉开冰箱门，眼里流露出得以生还的喜悦。
是食材，新鲜完美的食材！
匆匆炒了几个菜端到了桌上，大家都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有多久没有吃到像样的东西了？他们不记得了。不过用完餐后，临近罢工已久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哦，心满意足！”
这伙人之间，最近已经很少发起对话。
“这商场到底是怎么回事？”林白鹭问。
为什么这里受到衰败的影响很少呢？难道这就是资本的魔力吗？
实际上他们停留过的地方，都会更加缓慢的腐坏，但只这里，受到的侵蚀几乎是微乎其微。时间宝贵，他们要在商场里转转，如果可以的话带回去点有用的东西。
他们再次路过那只兔子。
“快停下！”屏幕里的童音欢快的说。
“已经到了开饭时间？”
两次巧合，听起来都像是在跟他们说话，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屏幕里的彩色画面，那只兔子站在餐桌前，正在夸张的啃着胡萝卜，好像它的嘴是一台高速运转的粉碎机，并伴随着搞笑的背景音乐。
那语言变得断断续续：“吃……没……完……”
配音再次连贯：“吃饱了就该上路。”
锯子出现在动画片画面里，一下下的在黄色兔子的脖子上锯着，那头像球一样滚落下来。接着那镜头拉近，兔子的头由平面2D风格，变成了3D写实风格，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能看清楚，它的嘴里和眼睛里都在流血。
它继续张嘴叫着，以一种夸张滑稽的动画风格，但声音已变为来自地狱的轰鸣：“我告诉过你们，在你们的小脑袋瓜子里，叫你们不要来这，老老实实的接受死亡不好吗？”
灯光逐渐在熄灭，他们能听到发电机功率下降的声音。
“电筒拿出来。”赵宇飞说。
其余几人像是绝地武士一般，从腰间抽出那手电，横在自己胸前。
“你们还要尝试吗？”兔子的头颅一边在画面上懒散的滚动，长耳朵在动画的地面上弯折又弹开，一边询问。
画面消失，周遭只剩黑色。
这次没有任何铺垫，对方来势汹汹。光圈中有东西穿行而过，如果朱云峰和钟煜菲还活着的话，他会告诉他们，那正是第一次在商场底层遭遇但未向他们发起攻击的东西。
黄色兔子悄悄的转过头，待有人转向它时又回复原样，趁没人注意，兔子狞笑了一下。
每一面都传来欢快空灵的笑声，好像这是属于孩子们的游乐场。接着，机器运转的声音在靠近。林白鹭的电筒照射下，一只玩具熊缓缓走过来，它背后的发条转动，伴随着清脆愉悦的音乐声。
那熊在光照下突然炸了毛，疯狂的朝他们冲来，发条转动下的曲调突变，音区能听出明显不和谐的段落，将欢快的曲调变成一出安魂曲。那玩偶看起来像是尸体与玩具的拼接，熊脸的右下方是一片血肉模糊。
绝对不会有人，会把它和孩子的玩具联想在一起。
然而在光照下它立刻屈服，扑到半空中就在半程中失去动力。玩具熊像人类一样跪在地上，嘴里吐出像巧克力一样的东西，接着脸部朝下不动了。
“玩具们都活了，快走！”张云方暂时接过了指挥权，他凭着记忆领着他们往扶梯处跑去。
一辆玩具车从林白鹭的鞋下跑过，她刚好踩到那高速运转的疯狂小车，在地上摔了一跤，张一凡慌忙去扶她。
其他人正准备掩护那两人，却发现黑暗里有东西正用玩具枪向他们扫射着。那邪恶的东西，如同最恶劣的顽童，每一发玩具子弹都是瞄准他们的眼睛。失去了视线瞄准的光线，毫无用处照在天花板上。
那只黄色兔子带领着一堆邪恶的玩具士兵冲过来，简直就是童年噩梦中的情景。光线和队伍都乱成一团。身体上的刺痛让每个人都在乱跑，像是有人用针扎进了衣服。电筒也被玩具兵夺了下来，他们跳到巨人的手上，用尖刀戳着。电筒从手中掉落，被一辆长着鬼脸嘟嘟脸孔模样的玩具火车接在了车厢里，接着那电筒让它失去了控制，它一路开向黑暗中的某处不见了。
他们被分散，除去林白鹭和张一凡。他掏出手机，开机的过程简直是煎熬，耳畔都是意义不明的低语。些许光亮中，他能看到林白鹭失去血色的容颜。他抓住那只因为害怕而变得冰凉的小手。
已经许久没有使用的手机电量还算充足，他从未忘记过给手机充电，就是为了防备这样的情况。手机的微光照向那些货架，玩具们纷纷躲避着光线，来回跳跃穿梭着，眼前的画面像是成人限制级版本的《玩具总动员》。
但在黑暗中发出窸窣声响的那些东西，却没有再次来夺走他的手机。
他和林白鹭抱在一起，他第一次明白，电影中遭遇险情还能拥抱的情侣间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绝望和无助，只能通过感受另一个人的温度来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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