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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疲惫而归


  什么种类的东西最恐怖?似有似无的威胁最恐怖。比起迎面而来的猛虎,蛰伏在房内的马蜂,带来的恐惧会更多。

  刹那,赵宇飞想和朱云峰驾车扬长而去。但目标就在眼前,那团消失的东西八成也只是幻影。目前,他已经不抱能遇见其他活人的希望。理智分裂为几股势力,在他脑内斗争。

  持枪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反抗与希望的象征。或许,他想象着能抓住机会,一枪了结神秘人,给这场疯狂的冒险画上句点。或许,那是他对自己的警察职业重拾信心的契机,他将再次拿起手枪,守卫他人。

  或许,这是你自主走向坟场的机会。他心中最招人厌的那个声音说道。

  他几乎能肯定,在窗口处望见了一个女人,因为那人影披着长发。那景象自然而然的让他想起他要逃离的东西,这也是他休假,去往另外一个城市的原因。然而,过去的经验告诉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必须做出个决定。

  “走吧。”他打开车门,雨声卷入车厢。

  朱云峰手持链锯,而赵宇飞撑着伞,两个男人一同站在雨里。这让赵宇飞想起小时候玩的FC游戏,那种横版古堡打怪冒险的游戏,开头界面,就是两个壮汉拿着武器的样子。他望向秀湖公安局的单位牌匾,原来,之前在豪宅所见的湖泊叫秀湖。

  透过玻璃大门,他能看到灯光下的前台接待空无一人。他们像窃贼,小心翼翼推门而入,这栋建筑似乎是对称布局,以营造出国家行政机关的威严感。因此,前台两侧,是两条L形走廊,L形短的那头接壤大厅,走廊内办公室的灯光都亮着。

  “跟我来。”

  赵宇飞瞟了一眼,就知道左侧是通往看守所的去处,右侧应该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和先前的佛寺一样,雨天,寂静无人,将庄严光明之所扭曲成诡异之地。即使眼前所见,只是一间间空荡的办公室,配合着狭窄幽长的走廊,也让朱云峰额头在慢慢冒着冷汗。

  “到了。”赵宇飞说。

  停在库房门前,大门上却并未挂起什么老式的大锁,没有钥匙显然打不开。

  “怎么办?”朱云峰问。

  “来确定一下房间大致的位置,库房也应该不是黑房,外面有窗户的,我们把窗户的防盗网锯开就能进去。”

  库房防卫也不会太严密,毕竟这里整天都有人,哪会设防会有人站在窗外手持链锯玩命锯防盗网呢。

  于是,他们便从原路返回,绕到建筑外部。

  “就是这了。”赵宇飞将电筒向内照着,脸几乎贴在玻璃上。

  “开工。”

  朱云峰拉启动线时很不熟练,尝试了几次后,那机器才轰鸣起来,赵宇飞站远了些。事实上,他们没费多少力,那网状的防盗网在链锯的攻势下简直是不堪一击,朱云峰锯开一个正方形的缺口,足以让钟煜菲这种体型的人钻进去。

  赵宇飞从背包里抽出准备好的棒球棍,他早就预料到会派上用场。

  随着几次击打,玻璃破碎开,电筒的灯光不足以照亮库房内部,有限的视野让人略感不安,洞开中滚动着不详的黑暗。

  “我先进去,把灯打开。”实际上,赵宇飞望着那洞口,心里也没底。

  “小心边缘。”朱云峰说。

  碎裂的玻璃和张牙舞爪的铁丝网断面,构成锋利的陷阱。

  “要我把这破网子全锯开吗?”

  “不用。”赵宇飞将手伸进房间内部,把玻璃的下边缘全部敲掉,然后抓住剩余的防盗网的四边形空隙,半只脚已经跨进窗台边,接着,整个身子消失在房间里。

  朱云峰只身一人站在雨中,孤寂和恐惧一齐向他侵袭。幸而他们是一群人,生存在这个鬼世界里,要不简直是一天都难以撑下去。他这么想着,房内的灯光亮起来。赵宇飞接过链锯,他也学着那姿势跨入房内。

  “落地站稳,小心玻璃。”他提醒。

  朱云峰落地,仔细打量这个房间,它并未像想象中的那般高级。配枪应该都锁在墙边排列整齐的大铁柜子里,柜上的锁具如赵宇飞所说,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

  火花四溅,铁锁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柜门吱呀打开,不流动的空气味道,和一股似乎比房间内温度更低的空气扑面而来。手枪就躺在里面。他们又打开另外的铁柜,找到盒装子弹。

  “你说,为什么很少看到警察配枪执勤。”

  赵宇飞正要解释,身后的门却自己打开了,以缓慢的速度往墙壁靠拢。他的脑子嗡的一下,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去拿枪,而是将电筒挡在身前。

  整栋建筑的灯火,闪烁了几下,最后,有不少熄灭。为数不多的几盏灯光亮黯淡下来,有的似乎变得接触不良,忽明忽暗。

  朱云峰的疑问,伴随着汗液一同流了出去。

  “放下那东西,掩护我一下。”

  朱云峰遵命,将电筒从裤子口袋里抽出,他感觉到胡子处,正因紧张和流汗,而变成了一个潮乎乎又散发着热气的存在,像古怪的毛线口罩贴在脸上。

  赵宇飞拿起枪,胡乱抓了几盒弹药塞进背包。他上好子弹,枪和电筒一齐瞄准前方。

  “走,我可不想背对房间离开。”

  朱云峰已经能熟练的克制恐慌。赵宇飞说的很对,他们有充足的光源。而那如尖刀阵的洞口,极有可能是死神的诡计。

  两人互相掩护着死角,从房间离开。往前走了不远,一段空白的墙壁上,中央散布开明显的裂纹。朱云峰仔细观摩,那墙皮似乎还在微微抖动。

  如灵光闪现,他明白这里面会出现什么了。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墙壁碎裂开,里面有东西挣扎着向外。蛆虫,如白线插在墙体里扭动,一如他在腐树内所见之景。这次,他实在无法直视眼前,但仍未忘记警戒周围,只是拿电筒盲照着。蛆虫纷纷挣扎,最终融化成恶心的粘液,顺着墙体内部的砖石表面往下淌着,挂出一条条粘液丝线。

  刚吃下不久的鸡肉卷,在胃里翻腾,但赵宇飞成功忍住。

  “走快点。”

  两人顾不得警戒,一来建筑内并不是全然无光,二来手中有电筒,而且,前方的墙壁上也出现裂纹。

  两个男人,玩了命似的的在奔跑,即使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能伤到他们。

  介于未归两人的空缺,今晚守卫人员调整了下,钟煜菲和张老爷子临时搭班。

  客厅巨大的门紧闭着,两人坐在沙发上。

  老人讲起了一则年轻时的趣事。年三十的晚上吃完了年饭,大家都围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这一天的垃圾大家都懒得去丢。另外还有一种说法是,三十这天晚上不能丢垃圾,老人们说这样做会散财。本来他们家不怎么讲究这些事,一来二去那袋垃圾就放在了门口,那时没什么专门的垃圾袋,就用黑色的塑料袋装着放那了。

  转天早上起来,大家准备走亲访友去拜年。空着手去是不像话的,那时什么都金贵,不像今天,除了给钱送啥都觉得多余。之前他们就准备好了给三姑六婆的礼物,什么水果猪羊牛肉之类的。张云方当时还小,也是稀里糊涂的一小屁孩。小孩子用不着打扮,穿个新衣裳就不错了,大人叫他把这些东西搬到门口去,家里人收拾收拾也准备出门了。但是那些个玩意儿也是用黑袋子装的,张云方提着垃圾就去拜年了。等到了他姨妈家,姨妈把袋子打开一看……

  说着说着,他们就睁不开眼。酒店应该是有温控系统,房间里不冷不热好不惬意。两位守夜人睡着,舒适的陷在靠垫里,两人的头各自歪向一边。

  除了外头的雷雨,有一阵异动在他们头顶上响了起来。但是他们睡得太沉,钟煜菲不知为何今天都没打鼾,只是在梦里咕哝。那响声缓慢但持续不断,像是什么东西在铁盒子里挣扎发出的动静。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因此,那东西好像也更谨慎,动作放的更慢,发出的噪音时断时续。

  急促的敲门声中响起,钟煜菲想站起来却摔倒在地。老人拿着电筒往大门边走去,赵宇飞的声音从门的那边传来。

  头顶上那动静消失。

  老人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将手电架在前面,看见赵宇飞和朱云峰的脸才放下戒心。

  钟煜菲正拼命想把眼睛睁的大一点,以免又被发现他在打瞌睡。

  赵宇飞无可奈何的看着他嘴角口水的痕迹,但没有去指责,他过于疲惫与焦虑。一路驱车赶回,赵宇飞生怕雨衣人的攻击再次开始。

  “一切正常?”赵宇飞问。

  钟煜菲竖起大拇指。

  “今晚,你们赶快回房间休息吧,我们重新排了守卫人。”老人说。

  晚归的两人都没反驳,他们真的累了,也无心解释遭遇的事件。

  赵宇飞回到房间后,将手枪放在了自己枕头下。脱衣服时,有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他站定片刻,认定那是他过于疲惫产生了幻觉,或是窗外的什么声音。他几乎一挨到枕头就陷入梦境。

  梦里,赵宇飞也来到那片废墟之上。不过这次,同张一凡一样,他在废土与植被的奇妙世界中穿行,直到分岔路口。他并未踏上通往洞穴的道路,躲藏在建筑垃圾下的那个东西没出现在他的梦境。他沿着瓦砾堆成的小径往前走,直至走到一片开阔地。面前,是一栋高楼的废墟,它看起来像是经历火灾后但屹立不倒的样子。

  躺在床上的身体,开始不安的扭动,好像他正经历一场噩梦。

  梦里,他站在那高楼之下,那儿停着辆车,鲜红如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却本能畏惧眼前的景象。似乎,那车里隐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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