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王强的回忆其二
内心挣扎了许久，王强才推开门，从车上跳下来。
双手插进一头乱发里，他来回张望着，有没有车辆通过。然而，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听到其他车辆发动机轰鸣的声响，也看不到远光灯在远方闪烁。
他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才迈着步子朝张继忠走去。
借着他自己的车灯，王强看到少年脸朝下，趴在地面上，四肢以一种古怪的角度扭曲着，像是个破旧的人偶被遗弃在路面上。
因为不确定对方车祸的严重程度，他目前还没有胆子将少年翻过来，只敢用手指戳戳他的身体。
对方没有反应。
这下，他不得不去把这孩子翻个面了，他要试试对方有没有鼻息。
王强用尽他这辈子的胆子，完成了这个动作，却发现，身子翻了朝上，对方的头却还是脸朝下。
王强吓得一哆嗦，宛如蚂蚱一般蹦跳着后退。
原来，张继忠的颈骨已经在车祸后断了。这下也不用试鼻息了，王强蹲在地上，用双手扶住脑袋。
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他记得自己拉货的车上有铁铲，被抓了肯定是逃不了蹲大牢，干脆赌一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人一旦有目的，精神就起来了。
他迅速调整呼吸的节奏，再次望了望路两头。说来也怪，正是他想找个地方埋尸的时候，迎面的远处，有车灯照来。
王强几乎没有思考，凭借本能一个箭步冲上去，也顾不得抱住尸体恶不恶心人，将那少年的躯体搬到皮卡车后的货篮里，然后用防水布遮了个严严实实。
王强点了根烟，手直哆嗦，打火机打了好几次，烟才冒出来。
这小镇的生活节奏慢，那迎面而来的车辆也是开的不紧不慢，晃晃悠悠如散步老人。待王强搬运完尸体，那距离还足够他站定片刻。
终于，两辆车会车的时候到了。
对方摇下车窗，是镇上的老李。
“小王，怎么停在半路上啊，是你那破车又抛锚？”
王强故作镇定，说道：“您可别乱说，我这新车性能好的很。倒是您这老爷车该换换了吧。抽烟吗您？”
“不了，老伴还等我回去，不一会她又要把门反锁住了，她胆子小。”
“哦，那您快回去吧，我把这根抽完就上车。”
这是王强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次对话。
老李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心惊胆战，他一直在强行克制往尸体那边瞟的冲动。老李离开的时候，王强已经虚弱到站不稳脚。烟才抽了半根，就直接从他指缝里掉在地上。
他将那烟踩灭，接着艰难的爬上车。
开着开着，王强总觉得车后有什么动静，但他绝对是没胆子停车查看。他只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赶快把那孩子给埋了。
他握住方向盘，感觉浑身都僵硬紧张。
“妈的！”
在他前方，王强看到警车红蓝交替闪烁的灯光，那警车正朝着他开来。平日里，他每天经过这条路，也没见到过什么车经过，这一晚上却连着碰到两辆。
直接掉头？还是装作漫不经心的开过去？
王强选择了后者。
坐在警车上的是位老警察，眼睛辣的狠。他一下就注意到，对面来的哪里皮卡，突然减速慢行。这么形容或许很怪，但对方开车的气质像是做贼心虚。
这路足够宽敞，要是对方礼让警车吧，倒也说的过去，但办的案子多了，警察多少有点直觉。皮卡后的防水布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老警察摇下车窗，看到王强的脸孔，上面蒙着一层细细的汗珠。
“小伙子，你停下车。”
王强心如死灰，他也不是什么悍匪，听到警察这句话，立刻就放弃逃亡的希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王强心里暗自叫苦。
老警察不紧不慢的走下车，在接近王强的时候，却一直在提防着袭击。
“方便检查一下你皮卡后面吗？”
什么叫欲哭无泪，这就叫无哭无泪。
游鱼上岸，况且要扑腾一阵，何况是人？
王强无奈，只得辩解道：“警察同志，我撞到了一个孩子，他现在正躺在后面，我准备送他去医院。”
“哦？”
警察亲自去查看，已经暗自记下了王强的样貌，和后面的车牌号。
可是……
那受伤的孩子，正挣扎着站起来。
“你别动，小孩！小心加重伤情。”警察叫道。
这不叫不要紧，一叫这下，把王强吓了个半死——这老警察在跟谁说话？
王强也下车来，走到警察身边。
那原已死去的孩子，现在正盯着他俩看。
各种信息在王强脑内炸开来，自己喝醉看到幻觉？诈尸？还是自己现在压根就是躺在地上，吃烧烤喝完酒醉倒，现在正在做梦？
王强掐了自己一下，痛的真切。
他想跑，只要远离那个孩子僵硬呆滞的眼神。
老警察也觉得奇怪。按照王强的说法，他撞了这孩子，要送他去医院，为何要用防水布遮住他？难道
他撇了王强一眼，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男人以为撞死了孩子，要去藏尸，但这男孩其实没死，半路上又醒了过来。
可是他没有证据。
“孩子，你怎么样？我是警察，你别害怕。”
他这么说，还是为了排除人贩子的可能性。
但问了几个问题，孩子都像是听不懂话似的，只会缓慢的点头或者摇头。王强呢，也一直像个活死人似的，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林间的公路上，气氛愈发诡异。
“送孩子去医院吧，看他伤情还好，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我开警车跟你后面。”
王强的脑袋和双手一齐摇摆，说道：“不不不，您和孩子坐警车，我在前面开，放心吧，我绝对不敢跑路。”
警察觉得这要求挺奇怪，但王强一再坚持，他也不得不同意下来。
就这样，王强被迫丢了工作，张家人也没找他什么麻烦。只是，见识过这种超常规的事件后，王强的性格就变了。他对啥也不上心，反倒是虚幻的网游世界，能给他的心灵带来惬意和宁静。
“你能确定张继忠死了吗？”刘侦探问。
烟灰缸里，插满了两人抽的烟头，地上也掉了一些烟灰。
那段回忆中，张继忠软绵无力断裂的脖颈，他至今还记得请清楚楚，因此搬运尸体时，那摇晃的脑袋令他反胃恶心。直到现在，他也能回忆起那头部触碰他肩膀的触觉，让他此时此刻从头凉到脚。
“死透了。”王强愤愤的说。
那么，那鬼影是张继忠的灵魂吗？可是吴珊说过，那东西似乎是个女人。
“我信你，老实说，现在委托我的那位女士，碰到的事情的诡异程度，和你不相上下。”
“是么。”王强的眼睛像是死去了，毫无神采。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他突然想起这一茬。
“张继忠？他死了。”刘侦探说。
王强的面部抽动起来，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车祸之后，他一心远离那个地方，也再也没回去过。
“怎么会？”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调查的事情。”
“好吧，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没了。”
“那么，我帮到你和那个女人什么忙了吗？”王强在门口送客时问道。
刘侦探想了半天，这些信息有用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打乱的拼图，除了黑色诡异的底色，他看不清这张图画描绘的是什么。
似乎，还缺一根将线索串联起来的绳子。
但刘崇真开口时，却是这么回答的：“你真的帮了很大的忙。”
“那就好。”
不知为何，王强的声音有些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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