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60章 电话中的救命恩人
一段毛骨悚然的记忆正徐徐浮上王常林的心头，他牢牢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又置身于那间废弃厂房的大门之内……
距离海朗离开已过去了几分钟，厂门外并没有警车驶来的声响。墨一般浓稠的暗夜下，王常林度秒如年、惴惴不安，面前的建筑物是一座拆除近半的两层厂房，所有门窗已被净数卸去，只剩下一个个漆黑大口，冷风灌入，回声缭绕，犹如狼嚎鬼嘶。
王常林站在二层厂房前，以手机为灯，照视着每一处洞开的门窗。当他把光源移到一楼的某个窗口时，赫然看见一道人影忽掠而过。王常林心下一惊，将手机光源缓缓移向了下一个窗口——那里竟然垂首站着一个人。
顷刻间，王常林的心脏好似悬到了嗓子眼，而在十米开外的窗口内，那人正慢慢地抬起了头……
“那个人的长相算不得很特别，实际上，他可以说是长得非常普通，可是那个笑容……”王常林停顿了一下，长呼出一口气，“那个笑容实在是太可怕了！”
吴瑕觉察到父亲声音里透露出的畏惧，于心不忍，出言打断：“算了，爸。别想了，暂时不要回忆了。”
然而，恐怖的记忆就如毒液一般，在王常林的脑海中迅速弥散。多年前的他被吓愣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眼神挑衅，咧嘴朝他露出了一个阴鸷的笑容，如同在看一只落入了陷阱的猎物。
下一瞬，那人突然翻窗而出，朝着王常林直冲而来，追逃双方顿时互易了位置。
受了惊吓的王常林第一反应是调头就跑，一路奔至厂区大门内侧，却因一时慌乱，致使脚下打滑，一连攀爬两次都没能成功翻出。
眼看背后那人越追越近，情急之下，王常林用力拧断了大门上一根生锈铁杆，他走投无路，被逼就地取材，硬着头皮，冲后方追来的人影飞扑而下，在一番胡乱的扭打中，居然一杆刺中了对方的左腿。
受了痛的嫌犯惨叫一声，猛地夺过王常林手里的铁杆，将之一脚踹翻在地。就在那人顺势要将铁杆扎入王常林的胸膛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延缓了他手上的动作。
是海朗的手机响了！
踩在生死线上的王常林连滚带爬地向后挪去，慌忙摁下接听键，冲着手机放声大喊：“救命！杀人了，救命啊！”
电话另一头疑惑地唤了声海朗的名字，转瞬就反应了过来。紧跟着，从手机内传出一个富有磁性的男音，他问王常林道：“冷静点，告诉我你是谁？在哪里受到了袭击？这部手机的机主目前人在哪里？”
这沉着而冷静的一连三问让王常林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紧握手机，按照电话里的指示，语速极快地一一作答，边答边向后退去，和嫌犯形成正面对峙。
“对方几个人？”手机那头问。
“就……就一个！”王常林答。
“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没有！那个杀人犯倒是受伤了，但……好像伤得不重！”
“你现在扫视一下周边，找找有没有可以用来自卫的东西。”
王常林四下一看，立即回复：“有！有块石头！”
“捡起来，握在手里。在对方发动攻击时，你就拿石头还击，想办法坚持到警方到场！”
在指令下达的同时，王常林已经火速捡起了地上的石块，又听见电话里的人正用座机为他报了警。
“警察马上就来了，你逃不掉的！”好似壮胆一般，王常林朝着嫌犯大声吼道。他想起了和吴瑕、海朗来时的路上，公交临近到站的时候，前方的两辆汽车突发相撞事故，造成后车大面积拥堵，以致最后一公里，三人是徒步走过来的。
距离海朗初次报警已过去五六分钟，警车之所以迟迟不到，必是堵在了半途，只能绕路改道。
通话者井井有条的指导，以及王常林那一声嘶吼，果真震慑了本要行凶的嫌犯。他迅速思量过后，选择撇下王常林，拖着受了伤的左腿，转身又朝原先的厂房快步离去。
“他跑了！”王常林急忙告知通话者。
“不要追，站在原地等警方救援。”
“不行！等警察到了，他就彻底跑没影了啊！”
“以你的体能素质和当下的情绪状态，没有太大制伏嫌犯的把握，还很有可能给自己造成人身伤害。”
王常林急得对着手机大喊：“我必须抓住这个凶手！他杀了我老婆，还有好几个女人在他手里生死不明，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啊！”话音一落，他干脆挂了电话，手握石块，紧追而去……
时间再度重回看管病房，虚弱的王常林叹了一口气：“可惜啊，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在电话里救了我一命的人到底是谁。当时接听的时候，屏幕上显示的不是真名，海朗在通讯录里备注的是‘兄弟’，想必是和他关系极好的朋友。”
此前多年，吴瑕曾一度寻找过那名搭救养父于电话中的救命恩人。他顺着“兄弟”这条线索一路排查，找到了海朗的唯一亲属——他的弟弟，海葳。
那时的吴瑕断然没想到，海葳会在未来成为自己事业上的最大竞敌，他很快排除了是海葳在关键时刻，指导王常林紧急避险的可能性。原因是海葳和他同岁，案发那年不过刚满十七，一名涉世未深的少年无法在旁人遭受生命威胁之时，还能保持那样的从容和理性。
进入了刑侦总队后，吴瑕也曾设法调阅海朗被杀一案的刑事卷宗。可碍于他身份敏感，属于该案的关联人员，需执行回避政策，卷宗管理室的警员始终不肯答应阅卷请求，以致细节无从查起。
此刻，王常林努力拼凑着嫌犯的外貌，可用于描述的词汇仍然十分扁平：“那个凶手……大概三四十岁，中等身材，不高不胖，宽鼻方脸，眼睛不大，有些龅牙，但不明显。总得来说，他长得挺普通的……”
挺普通的。
正是这简单四字，曾令被誉为“模拟画像第一人”的章平警官也不禁锁眉摇头。
吴瑕试着回想近期出现在幻像中的那道人影，极力拼凑上王常林的记忆碎片，可惜徒劳的是，脑海中的两幅画面就如同两组并不匹配的零件，根本无从对号入座。
卢泓琴神秘失踪，海朗惨烈牺牲，凶手不翼而飞……
几件诡异之事一并发生在了同一个夜晚。
有关那个夜晚的追逐场景仍在王常林脑海中持续放映，他一路追着嫌犯又跑回了初始起点——那间拆了一半的废弃厂房。
这一次，王常林鼓足勇气，一头冲进了室内，可嫌犯分明前脚才刚踏入，等他后脚追来时就已不见了踪影。王常林借着手机的光亮，仔细搜索了厂房底层，确认无人藏匿后，又把光源投向了破败的二层。他一手紧握石块，一手牢抓手机，小心翼翼地拾阶而上。
厂房二层同样漆黑一片，好在顶高窗远，不易使人逃脱。微弱的手机灯照下，王常林向黑暗深处走了几步，霍然发现前方的地面竟坍塌一大片，已是无路可走。
与此同时，在其身后的一处角落，一双可怕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王常林本能地觉察到后颈一凛，猝然回头的刹那，只觉一道劲风在眼前忽掠而过。紧跟着，一根铁杆狠狠挥落而下，正中他的额心中央。
一道殷红的鲜血自王常林头上滚滚淌下，他虽两耳发聩、眼冒金星，却深知若不殊死一搏，自己就将命休于此。于是，王常林来不及分神紧张，举起石块就要砸去，可对手早有准备，再次抄杆而起，朝着他的右手又是重重一击，打飞了高举的石块后，挥舞的铁杆就如骤雨般落在了王常林的胸背四肢。
连续暴击之下，满头是血的王常林膝盖一软，霍然失了重心，由跪至倒，卧瘫在地。失去知觉以前，混沌的视线中，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名嗜血凶手慢悠悠地蹲下身，大半张脸陷于阴影之中，正用铁杆顶端的尖锐处，抵在了他的心脏位置……
“要是当初我能坚持住，要是当初我能制伏那个凶手！海朗他……他也许就不会死！”
多年之后，王常林依旧痛心疾首，他紧紧拽住吴瑕的手，语气中满是愧疚和自责：“小瑕，你不知道海朗死得有多惨！等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就看见他睁着眼倒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连心脏都给掏出来了啊！”
“爸，别想了，别再想了。”吴瑕赶忙打断。
关于王常林当晚苏醒后的记忆，吴瑕几乎倒背如流。在警车和救护车的交相鸣笛中，陷入昏迷的王常林幽幽醒来，眼前影影绰绰是蓝红交替的警灯光影，有人正俯身为他紧急止血，他眼球微动，瞥见了一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是海朗未曾合上的双眼……
目眦尽裂，死难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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