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16章 无破案之能行破案之事
话音一落，会议室内登时静默了几秒。
正举杯喝水的覃远军险些没当场喷出来，满头问号地发出质疑：“你……你啥意思？宣传反电信诈骗有什么问题？”
吴瑕不卑不亢道：“就四支队反馈给我的数据来看，截止今年上半年，我市抓获电信网络诈骗的嫌疑人同比上升160%，破获案件同比提高35%。尽管战绩显著，但也能同步看出电信网络诈骗的势头仍旧猖獗。严厉打击是为治，加大宣传是为防，光就选题而言，本身并不存在问题。”
这番话说得好似自相矛盾，孔翎几番吃瘪，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反弹：“那吴科长你到底什么意思？这反电信网络诈骗的选题究竟有什么问题啊？”
吴瑕连一个眼神都没投给孔翎，只是朝向长桌对面的万有良：“万主任，今早我出院的时候，接到了一通从四支队打来的投诉电话。碍于这则投诉和本次的选题有关，我们是否要在这里一并解决？”
吴瑕这一问表面问的是万有良，实则却是趁此机会，顺势逼着顶头上司当即解决。果不其然，一个低沉的男音跟着响起，就听聂冰问道：“是什么投诉？”
一切皆在意料之中，一切又在情理之内。
万有良原想回去细问后再作处理，这下也是退无可退，只得跟着说道：“聂总跟我都在这里呢，你说吧，是什么投诉需要解决？”
吴瑕从随身带来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叠A4打印纸，迅速分成几份，摊在了会议桌上，率先询问的人是覃远军：“覃科，关于孔翎转发的这条微博，请你解释一下。”
覃远军如临大敌，立即拿过文件细看了起来。
那是一条转发近千的热门微博，原博主疑似一名遭遇了电信诈骗的受害人，对方在帖子里详尽描述了被骗经过，以及报案后迟迟未得到回应的无奈和苦楚。
自媒体日益壮大的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在诉求尚未得到解决之前，便急于公诸网络，以此博关注、求援助。而在不少时候，舆论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事态的进程。
此类事件一多，不少网民就讽刺起了执法机关，戏称惟有微博方能破案。
覃远军大略扫了一眼，只道是吴瑕怪罪孔翎给队里带来了破案压力，直接反问：“受害人微博求助，我们身为刑侦总队的宣传人员，帮助受骗群众有什么问题啊？”
“你们是四支队的反诈刑警？”吴瑕一句话顶了回去。
“这……这不是你说的么？打击犯罪，不分警种！”覃远军只觉血压一下子飙了上去，“吴科长啊，咱们能对事不对人么？你也是从新人一步步走过来的，小孔这孩子一腔赤忱，用自己的号召力去帮助受骗群众，这又哪里做错了？这些年来，你自己在微博上帮的人少过么？”
“孩子？”吴瑕神情严肃，言辞犀利，“我希望你能严谨用词。我们头顶警徽，身穿警服，一言一行从不代表个人。‘孩子’这样的字眼请不要扣到一个合格的警察身上来。”
事态至此，会议室内的氛围渐渐紧张了起来。
长桌一侧，聂冰静静听着，冷冷旁观，并不插话。
吴瑕接着追问孔翎：“你能加入刑侦总队，应当具备匹配这个集体的能力。那现在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转发这条微博？”
孔翎脸色一僵，却也自觉并无过错，鼓足了勇气道：“原博的受害人是一名七十多岁的孤老，姓陈。三个月前，有犯罪份子谎称他的银行账户涉嫌洗钱，用所谓的安全账户骗走了他将近二十万的积蓄。陈老伯到属地派出所报了案，事隔一百来天，案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受害人不会打字，就委托邻居女孩开了这么一个微博……”
孔翎越说越动情，面向聂冰与万有良，情绪激动道：“聂总，万主任。那个孤老实在太可怜了！二十万呐，这可是他养老的钱！如果我不帮他拉到关注，这案子要拖到猴年马月？”
“拉到关注？”吴瑕看了一眼手里的打印纸，又瞥向孔翎，“说起来，这条求助微博确实给你带来了近一千的转发量。恐怕打击犯罪是次，吸粉蹭流量才是主吧？”
“我没有！”孔翎矢口否认，“原博的发帖人是我的粉丝，她义务帮助受骗孤老，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至于我自己，身为警方的网络窗口，人民群众有求于我，在微博上圈了我，难道我不该出手相帮么？”
“那你有没有第一时间进行实地走访，去向受骗孤老求证一下案件的真实性？”
一问之下，孔翎一怔，竟是答不上话来。
吴瑕接着发问：“除此以外，你有没有主动联系过四支队，和他们沟通案件进行到了什么程度？要不要宣传民警现在介入，配以舆论助攻？会不会破坏他们已经部署的破案节奏，引发诈骗组织的警觉？光我说的这些，你全亲自确认过么？”
几秒之间，一滴冷汗已从孔翎的额角淌下，他喉结一动，咽了口唾沫：“我觉得……作为宣传民警，我们有义务在看到网络求助的时候，凭借自己的专业及特长，向受害群众施以援手……”
“到底是施以援手，还是打着刑警的旗号在微博上博流量、逞英雄，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么？”
当着在场几人的面，吴瑕陡然提高了音量：“你身为宣传科民警无破案之能，却行破案之事，未经沟通，擅作主张。你知不知道，一旦那条微博引起了犯罪份子的注意，我们的同仁，刑侦四支队需要花多少心力、人力去重新布局？又有多少人日以继夜的奋战成果，会加大提前曝光的风险？”
一连串如刺如针的质问过后，莫说孔翎这个始作俑者，就连覃远军也大为紧张了起来，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低声问道：“小孔！你倒是说话啊，转帖前有没有跟四支队商量过？”
眼见孔翎已是抖如筛糠，心虚到一个字也答不上来，吴瑕放下了手里的打印纸，面向聂冰和万有良：“聂总、万主任。就我从四支队了解到的情况是，孤老受骗案经我方精密侦察，确认和本市另两百余起电信诈骗案属同一犯罪组织所为，现已并案侦查。
“该犯罪组织的所有成员均藏匿在泰国曼谷市郊，由中、泰、台三地人员组成，首脑为两名台湾人，他们集结了当地的武装雇佣兵，控制着上百人的接线员，实施严格的军事化管理，每天逼迫接线员按照预定剧本，向大陆境内拨打诈骗电话。
“四支队现已通过国际执法合作，成功定位了这伙跨境诈骗组织在泰国的具体藏匿地点，正准备联合泰国警方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收网行动。在这种关键时刻，我方宣传人员却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在互联网上公开自报家门，无端加大行动风险，专业素养在哪里？齐心协作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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