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楼下昨晚聚集过人的大厅再次围满了人，比昨天晚上还多，人声也更繁杂，好大一群人在高声争辩，秋驰只听了个大概，不外乎就是把他接回来住那点子事儿。
秋驰在走廊上站了会，感觉到凉意就回去了，再下去的时候下面人已经散了，像剧场散场那样，只留下了几个主演。
小胡子八哥凑上来：“十一，昨晚睡得可好？”
秋驰点点头：“嗯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吃完早饭哥哥们带你出去逛逛，看看周围环境怎么样？”
“真是不好意思八哥，我得回去了，哥哥一个人在家里我不太放心，再说了现在学业正是繁忙的时候，下次有机会一定请八哥带我出去玩！”秋驰拒绝得很干脆，但面上的表情和语调又带着遗憾，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不过是一套好听的说辞罢了。
小胡子爽朗的笑了笑，拍拍秋驰的肩膀，“没问题，那可说好了下次一定啊！”
“一定一定！”
“那八哥安排车子给你送回去吧，保证舒适！”
简直是迫不及待想送他离开了。
秋驰也不想多待，但老爷子显然不这样想。
“少爷，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昨晚那管家又出现了，他好像是德高望重的人，至少说话很有分量，秋驰注意到那几个趾高气昂的哥哥们对着老头态度都很不错。
秋驰收回视线，“请您带路。”
偌大的书房里，一面墙高的木质书柜极其惹眼，一看便知价格不菲，但那一格格的柜子里拜访的却不是书，而是许多模型，飞机坦克有许多，各式各样。秋驰留意了一眼，竟发现还有小型□□。
他心下有些惊奇，觉着应该也是模型，但又有一个大胆的念头：说不定是真的……
“坐吧。”
老爷子坐姿半分未变，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大半个身子陷在椅子里，微眯着眼睛望着落地窗投进的大片阳光，倒也真像一个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秋驰，你觉得这房子怎么样？”
“……非常好。”
“嗯，那你想不想也拥有一个这样好的？”
这次秋驰没回答，他看着老爷子谨慎的回道：“想要，但是没有也可以。”
老爷子轻笑了一声，但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似乎是觉得年纪轻轻的怎么没有半分野心。于是乎他抬起头来看了秋驰一眼，随即垂下眼睛，“你是真的下定决心了跟着那小子了？”
这话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在来之前秋驰便做了些了解，他的这个“家”不简单，这个爹更是不简单，昨天晚上他还不觉得，现在和这凌冽的眼神一碰撞，他才真的相信了，这老爷子不是个简单人，那么他刚才问的又是什么意思？是希望他说是？还是不是？
秋驰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金钱权利全都不入他的眼，但一和裴潜挂钩的，他就会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想要嚎叫着跳起来，却还要逼迫自己做到不露痕迹。
他到底是年轻，被那人一眼看穿，却也不揭穿，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昨晚原是我问过的，今天又不死心再问一次，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好好过日子吧，不要招惹是非。”
秋驰那尘封的心有些酥麻，大概是太久没和亲人有过交谈，只是这样的一句话便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回去吧，别让那孩子等太久。”
秋驰转过身，听见了身后传来一声缥缈的叹息，好像出口便被揉碎了带在风里传进了他的耳朵，甚至还带着暖意，但他脚步未停，径直出了书房。
书房再次被缓缓关上，没有丝毫曾被打开过的痕迹，寂静得无边的房间里生出一声喟叹，像是恶魔的低吟：
“希望下次见面你会改变主意。”
来的时候百般不情愿，到了走的时候却也无法如想象般洒脱，他幻想了无数次的家人见面场景真正出现在现实中了，却比想象中多了一份沉重。
小胡子八哥当真给他安排好了车，再次回到津远那个小房子门前的时候简直恍如隔世，好像他不是走了一夜，而是一年。
秋驰搓了把脸调整好情绪，打开房门朗声道：“我回来了！”
裴潜一如往常窝在沙发上看电视，那动作和往常毫无二致，好像他就那么不吃不喝的躺了一整天。他看见秋驰回来了有些惊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秋驰解下书包放在凳子上，心说这不忙着赶回来给您老人家做午膳呢嘛！难不成又让您吃泡面？
但他没机会说出口，因为紧接着他看见了从厨房出来的江舟，身上还拴着围裙，刚才大概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裴潜身上，竟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屋里还有另一个人。
“听小潜说你出去和同学玩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舟哥……”
江舟很自然地把手上的菜放到茶几上，对裴潜道：“快去洗手，吃饭了。”
“遵命……”
秋驰瞄了眼，一眼便看中了桌上红黄搭配的西红柿炒蛋，色泽鲜嫩，闻上去也十分不错，不知怎么的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
“秋驰还没吃吧，一起吧！饭管够！”
江舟想表达的意思确确实实就只有字面意思，即使不知道他要回来，但饭却是够三人吃的。但秋驰理解的可不只是这样，他终于知道那不对劲的源头在哪儿了——江舟对他有种若有若无的竞争的味道，而他也有种被侵犯了所有物的感觉。
而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裴潜。
裴潜从厨房探出个头不明所以：“你俩杵着干什么？洗手吃饭呀！”
晚上江舟走后，裴潜便到窗前的老位置看睡前读物，秋驰坐在他旁边，不知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江舟啊？”
“啊？”秋驰如梦初醒般，回想自己今天是哪一点没做好，让他看了出来。
“没有就算了，我瞎说的。”
“哦。”
不管是因为裴潜还是自己，他都不会说自己真的不太喜欢江舟，两人沉默着看着同一本书。楼上楼下孩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间或夹杂着大人的拌嘴声，或许是因为这环境，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两人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裴潜转过头：“可我还是觉得你们哪里怪怪的！”
秋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舟哥眼看着快毕业了，成天还在咱家晃悠着，有点耽误人家了。”
“真的？”
秋驰脸不红气不喘：“真的。”其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反正不是因为刚才说的这个，如果一定要追究起来的话，大概是不喜欢他和裴潜单独相处吧。
裴潜眼神在他脸上转了几个来回，然后才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其实你是觉得他不务正业吧？”
秋驰的脑子在他凑近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当机了，什么也没有听见，只看见他突然放大的脸颊以及呼在脸颊耳畔的热气，像一根柳絮轻轻挠着，酥酥麻麻的，打乱了他所有的思绪，偏生作乱者还丝毫不觉，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就等他一个回答。
秋驰结结巴巴“嗯”了声，把人手上的书夺下来，不由分说拦腰把人抱起来塞到床上就飞也似的跑了，那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慌乱。裴潜前两年生病时被抱来抱去的也习惯了，没多挣扎，翻了个身便逐渐睡去。
而秋驰确实大半夜没睡着，好不容易睡过去就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的他好像站在一间卧室，中央一张圆床围着红色帷帐，里面好像有人，传出若有若无的声音。他不受控制似的，一步一步走上前，缓缓抬手先开了帷幔，里面的场景让他浑身一震，随即升起一阵厌恶之情。鱼水交欢的两人似乎毫无察觉，仍是酣畅淋漓的动作着，秋驰看不清他们面容，抬起的手也被牢牢定在了半空动也不能动，正想闭上眼睛时，忽然看见仰躺在下的人缓缓转过来，失神地盯着他。
那一瞬间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朝着大脑冲去，秋驰甚至都忘了身处何地，只有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人——面颊潮红，眼含春水，鬓发被汗浸湿黏腻的贴在脸侧，湿发衬得皮肤瓷白，那水渍潋滟的嘴唇无力地张开，正不断晃动。
——那人赫然是裴潜！
下一秒秋驰就从梦中惊醒了，薄薄的睡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十分不舒服，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却是被其他东西吸引开了。
比起上身，他的裤子更是黏腻得厉害……
或许是从小生活的环境让他没有那方面的知识，也可能是营养跟不上身体发育滞后，总之，直到现在这一刻，他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可以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在床上坐了会才稍稍回过了神，他掀开被子穿上拖鞋出了卧室门。
在他房间的旁边，房门虚掩着漆黑一片，只要轻轻一推就能看见正处在睡梦中的裴潜。秋驰操心裴潜的事情像个老妈子，总是会半夜醒来检查他是不是蹬被子了或怎样，倒也不是专门醒来，只是之前裴潜半夜被冻感冒了之后，他睡觉就像是记着什么事情似的，半夜总会莫名的醒来，慢慢的就逐渐养成了习惯。
窗外明黄的路灯光透进来，像是把房间装进了一个透明的鱼缸，被一束光打穿，一切东西都变得虚浮，明暗交错若隐若现。秋驰很自然的伸手，但还没来得及碰着门把手就突然缩了回来，像被针扎了似的。那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此刻却有些不敢再看。
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的，秋驰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接了桶冷水，快速的把自己擦了一遍，然后换上干净清爽的衣服。他有些嫌恶地看了眼地上的一摊衣服，但还是捡了起来，一点一点搓干净，晾起来。
他不是没想过这种事情的发生，但却从来没预想过另一位主角会是裴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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