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雁千里

秦诗进了房间，转身轻轻关上房门，落了锁。还没等他转身找人，倒先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了，脸死死贴在门上撞得他鼻子一酸，支在腋下的拐杖也掉了，落地瞬间撞出一声脆响。

        刘小溪从厨房出来，听见屋里有动静，试探地叫了声“东东？”

        徐宁听见响动以为他们见面又打架，“秦诗你怎么伤了还不老实，不许打”“架”字还没出口，就没戚风用点心塞住了嘴，还被使了个“闭嘴吧你！”的眼色。他正欲发作，但再听似乎又没响动了，也只好作罢，两人这才和刘小溪聊起了正事——东子去了加拿大以后日常训练和竞技状态保持的问题。

        里间，秦诗就那样被人抱着抵在门上，半天没动静，只是慢慢感觉到肩头上热乎乎的，再一细听，身后那人脸埋在自己肩上，正在发出细弱蚊蚋的哭声，眼泪把他衣服都浸透了。秦诗突然觉得心脏被人捅了个三刀六洞，那锐痛怎么也关不上闸。他一手捂着那双环着自己腰的手，一手试探着去摸肩上那个毛茸茸的头，才刚碰到一点头发，那人却脑袋一甩，把他的那点温柔动机直勾勾地怼了回去。

        “摸什么摸又不是你家狗儿！”东子才止了哭，又开始兴师问罪了。

        “腿都摔断了，现在才告诉我！你能耐怎么不瞒一辈子呢？再瞒个半年不就连亲妈都看不出来了？”他放开一条腿站着的秦诗，一边骂一边去把他的拐杖捡起来塞回给他。秦诗一条腿蹦过去接着，拄着拐走到床边坐下。

        “没摔断嘛再说断也不是“那条”不影响秦少爷疼你,阿~~”秦诗见他哭得眼圈通红，为自己揪心的样子绝对不是装的，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疑虑是多余的，这孩子没有怪他那晚的“胡作非为”，他心疼自己还来不及看他急成这样，秦诗此刻只想逗他开心些，便轻车熟路地说起了那十分不要脸的浑话，还欠欠地那拿眼瞄着他。

        “你哼!”东子一听这话简直要气笑了，心想，“还逗我开心呢，十字韧带断了，术后少说复健三个月，这三个月光吃不练，功力回到解放前，他居然还有心情开车！”他又一转念，“都这样了，还琢磨着哄我开心呢这么招人疼的一位怎么就栽我这扫把星手里了”只觉得五内一番天人交战，这人就快要精分了。

        “秦少爷，才讨了一回便宜，就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东子坐在秦诗身边，手覆上在那石膏板固定的小腿和膝盖，又扭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粗笔来，就要往石膏上写字。

        “你干什么？我可跟你说，你要敢写个什么‘到此一游’之类的，爷现在就用着这个玩意儿把你削晕了，再强要你一回，信不信！”秦诗看他拿笔有点慌神，指了指他那华丽的石膏腿警告对方。他不想这么年纪轻轻就体验社死

        东子白他一眼，“有本事你就上，谁不上谁尴尬！”说着就把那条伤腿搬到自己膝盖上放好，说话疾言厉色寸土不让，动作却是又慢又轻柔。只见他落笔成句，那是九个横平竖直、一笔一划的楷书小字：“断骨更强，等我回来。d”

        秦诗愣住了，“这小狐狸，可真会戳人心窝子”他那颗心上，刚才被一出美人落泪捅出的三刀六洞此刻又开始往外冒血。

        “发什么呆呢？不认识字嚒？”他红着眼眶迎着那双正木木地望着自己的眼睛，“喂，发花痴啦？要不要这么感动”他话音未落，就被抱个满怀，吻了个猝不及防。那吻来得有如初春暖阳，裹着他心湖上的残冰在那日光下化成滋养他灵肉的甘霖。

        “你诗诗哥不断也强”秦诗闭着眼，从他的唇角吻到下颌，再顺着咽喉处往下，一路寻到他的微微滑动的喉结，“童养媳，你就再让我一回，好么？”他轻声说着，一边去试探人家那被他记挂了许久的属于他的私享之物，随着他贪求的吻，在他掌心温度里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大少爷，你是不是疯了”东子被他吻得眩晕中夹杂着紧张和恐惧，他用低得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努力抵抗着下一步去往万丈深渊的沦陷。他拼着还有一丝理智，反客为主地抱了对方的腰，把秦诗整个人拖上床，自己跪坐着，让对方后背倚在自己胸前。秦诗现下腿有伤行动不便，只能任他摆布，心里十二万分的不情愿。“你干嘛！你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就让我一回吧好东哥！”见来硬的不成，他竟然画风一转，撒起娇来。

        “给你能的，秦少爷，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东子反剪着他的双臂，在他耳边悄悄说到，那耳廓薄薄一层，热气到处，迅速泛起一阵红晕。“都残奥选手了，还惦记着做‘霸王’呢？门都没有！”言罢腾出手来，在怀里的“残疾小美人”身上使坏地挠起痒痒来，笑闹间竟干起了那要钦命的勾当。

        秦诗浑身天雷地火一般，有什么物事从尾骨沿着脊柱一路电光火石地奔向他的大脑皮层，他扶着那只勾魂儿小妖的膝盖，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只觉天地屋舍都在旋转。

        “唔”他欲得解脱而不能遂愿，轻唤出声。

        “嘘你作死”王东来又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外面”

        他只好暂时停下，让那人舒服些躺着，自己小心翼翼地跪上去生怕碰了那人腿伤处，才俯身享用起他方才亲手炮制的美味来。

        “大少爷”他吻了那人有些干涸的唇，这才真有些着急了“这小美人，明明伤了腿动弹不得，还敢拼了命地勾引我，我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秦诗见他满脸都写着为难，没忍住笑出了声。换来对方一个“小点声，想死啊！”金刚怒目般的瞪视。

        “哼，小气不让我该！”秦诗还火上浇油，急得东子脸通红。

        “诺，这不是和好了吗？俩熊孩子，能有多大仇”徐宁听得里屋有笑闹声，觉得总算是放心了，东东走之前两个小伙伴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戚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搞得徐宁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哪里不对么？”

        “没有没有，我徐哥说得都对”戚风无奈，这个让自己白白守了七年活寡的傻子果然这方面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书接上回，屋里那两位，一个正急赤白脸，一个好似闲庭信步，秦诗一根食指竖到嘴前，“嘘，爱妃，来，伺候朕用膳，好不好？”

        东子愣了愣，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点不确定他只觉得跪着的膝窝那里被人扣着往上接引，分明是催促他快些的意思。他心下一横，膝行而前，回应了那人的盛意。他垂眸看那双眼角含泪泛红、尽是情潮的眼，哑声说，“小公子，你是我的可记住了？”

        那人只是点头不语，觉得那甜似乎还裹挟着一丝那人身上的白檀香，心中一荡，便贪婪地一口咽了下去，好好品味了一番他的御用宵夜。

        东子见他这样子，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你是哪路妖精恶不恶心”

        “明明就很甜”刚被人欺负了一回，秦少爷还不忘了占那点嘴上的便宜。“我得留着这点念想，等你回来呀”他坏笑着指着石膏上的那几个字。

        待得两人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了，穿戴回人模狗样了东子拉着重新拄上拐的秦诗来到书架前，

        “疼吗？”东子想问他的伤腿刚才有没有碰到。

        “嘴疼，太那个了”

        “你!你这浑话可都让你公公听见了！”秦诗这才看见书架上供着的神龛，王叔叔可不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看着他嚒。

        “这算不算正式见家长那刚才咱俩”秦诗脸都绿了，说话支支吾吾的，还感觉背后凉飕飕。

        “当然算了，咱爸亲自见证的，我凭‘本事’给他娶回来的——儿媳妇！”东子咬着他的耳朵，故意拉着长音低声说了最后那三个字。

        秦诗赶紧给“公公”上了香，毕恭毕敬地鞠了三个躬。心里直后悔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心软这下成了官方认证的，翻身机会就更渺茫了他正在后悔，却被一阵温暖牢牢裹住。

        东子从后面抱着他轻轻晃着，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小狗儿似的。

        “诗诗，我不在的时候，不许招猫递狗红杏出墙，别人招你也不准理！记住了没？”

        “听不见风大太你说啥？？？”怀中人还跟他打趣。

        “多多吃饭，好好复健，认真训练，多拿几个冠军给自己凑点像样的嫁妆，明年这时候，东哥回来娶你！”

        “呸竟然还惦记着嫁妆娶你妹”秦诗一肘怼在后面那人肋侧。

        “是娶我妹呀，诗诗妹子，来，让东哥香一个”又是一肘。

        外面三人谈得差不多了，听见屋里传出笑闹声。

        “秦诗，咱们该回去了。”徐宁冲屋里说道。

        “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秦诗拄着拐别别扭扭地挪跟上了车后座，看了一眼送出来的东子。

        尾灯消失在夜色里，扬起路边一阵槐花尘。

        coco把手里的行李箱交给林萱，到了这里需要刷机票进站，她没法再送了。

        “等放暑假去了就去看你，死丫头，别瘦了。”

        萱萱冲她浅浅一笑，上前抱着她，“我这是逃学出去玩，又不是逃荒！”说罢转身拉上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冲身后的coco挥了挥手，“走啦！”她不敢回头，“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种戏码，他俩谁也演不来。

        “别哭了，傻丫头。”coco抹了一把脸，目送那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下行电梯口，才转身往回走。

        “coco！”突然迎面而来的熟悉声音，有人叫她名字。那人从出发厅入口的方向来，逆着光，一时看不清样子。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王东来。她才想起来，对呀，他也是今天走，自己只顾着想萱萱的事，竟完全忘记了还有个王师兄要送。“不过，秦诗肯定会送他的吧。”coco想着，四处找起人来，却没发现秦诗的身影。

        “找谁呢？”东东看她东张西望的。

        “秦诗没来吗？”coco失望地问他。

        “他昨晚来我家了，说是今天就不来了，怕我在公共场合被惹哭，难看”

        “怪不得。”coco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训练号码衣，上面写着supremeski01，是秦诗平时一直穿的那件，训练从不离身。“他前几天把这个给我，让我过来送萱萱的时候顺便带给你，原来是早就想好不来了我说呢，怎么他亲自给不行么这大哥，事儿真多今天我要是忘了，岂不是要流失我方一名实力选手！”coco平时惜字如金一个人，突然说了这么一长串，还一脸被狗粮噎到的表情，搞得王东来心情十分复杂。他接过那号码衣，像接过的是心上人的百战黄金甲，沉甸甸的。可又觉得，他这位心上人未免也有点太飘了，是算准了自己会感动到死心塌地？莫失莫忘？从而杜绝一切“外敌”来犯吗？想着想着，他竟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coco看得一脸嫌弃，“恋爱中的男人呐，智商不一定比得上我家那只边牧。”心里的吐槽机又自己启动了。

        飞机就快起飞了，进登机口前，王东来还是回头四下望了望，他知道送行人不可能进来候机区的，可还是存着一丝侥幸，总觉得他的秦少爷一定是给他准备了什么俗套的惊喜。可现实就很冷酷，直到飞机推出，什么惊喜也没有发生。他戴着一侧耳机，看着舷窗外，今天应该是从中跑道向北起飞。

        西湖园八卦台上，秦诗看看表，东子的航班应该马上起飞了。他看着一架垂直尾翼上印着凤凰图腾的777-300er的国航飞机，缓缓从滑行等待线进入了跑道头。这里是依托t3航站楼的消防湖建起来的公园，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航班起落。他目送着那架飞机滑跑、抬头、离地，爬升、离场转弯，终于消失在灰蓝色的天边。

        “满城倦柳，无飞絮，心门紧闭归来无马蹄，雁千里，杳无音讯，也无风雨也无晴”秦诗耳机循环里放着这首《无题》，拄着拐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八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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