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楚见星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出过门了，离他的不雅视频泄露事件已经过去几个月，那些像臭苍蝇一样成天守在他门口打转的狗仔娱记终于也消停了几天，陆续从他家小区周围撤走。
今日天气正好，笼罩着魅都一上午的浓雾散去之后，阳光破云而出，洒向大地。
楚见星站在人民广场，抬头望向天空，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用手背微微遮住双眼，依旧仰着头，不愿逃离这片刻的温暖。
像是被关押了许久的犯人终于重获自由，楚见星有些想流泪，嘴角却扯出了这几个月以来第一个淡淡的微笑。
楚见星许久不见阳光的皮肤已经苍白得有些病态，白皙消瘦的脖颈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在阳光的照耀下，眼角边上那颗细小的泪痣被反衬得更加明显，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忽然，一个忙着追逐自家宠物的小女孩没顾着路，狠狠撞上楚见星。
楚见星下意识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同时俯身抓住了小女孩的手臂，没让她摔倒。
“你……没事吧？”
因为太久没有跟人正常交流，一时间楚见星竟然有些不习惯，说话都变得磕磕绊绊。
“没事，谢谢哥哥。”小女孩仰起头朝楚见星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软软的童声非常甜美。
孩童的笑容十分有感染力，仿佛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熬不过去一样。
楚见星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将人放开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口罩带子在撞击时不慎滑落。他连忙将口罩带好，却还是被急匆匆赶上来的孩子妈妈看清了他的模样。
“楚见星？！”妇女一把将小女孩拉入自己的怀中，望着楚见星嫌弃地尖叫道：“囡囡，快回来！他是脏东西，不能碰！”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瑟瑟地躲进母亲的怀抱，却还是不解地真诚发问道：“这么好看的大哥哥怎么会是脏东西？”
“他有艾滋病，会传染的！我们赶紧走！”妇女一把抱起女孩离开，似乎害怕再多跟楚见星呆在同一块地方，就会被传染上她所谓的艾滋病。
广场上的人不算太多，但还是有部分路人被方才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并且认出楚见星来。
他们毫不顾忌地用恶意的眼光打量着楚见星，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一瞬间，楚见星只觉得自己又被可怕的流言蜚语包围了，脑子控制不住地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
他拉低帽檐，迅速朝家里走去。
或许早已堕入黑暗的蝼蚁，就不该生出重见光明的希望。
然而楚见星还没有走进小区大门，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大堆娱记团团围住。
无数个话筒像利刃般递向楚见星的心脏，炫目的闪光灯刺得他睁不开眼。
“楚见星先生，你为什么一直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是因为不敢面对群众和粉丝吗？”
“你为什么不肯爆出视频里的另一个男主角？他是不是跟传闻所说的一样，是个未成年？”
“楚见星，你是不是个恋`童`癖？请如实回答。”
“楚先生，请问你是被人包养了吗？对方是不是魅都的大老板吗？”
“你说你跟你的对象是真心相爱，那他为什么一直不肯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
……
楚见星害怕地裹了裹大衣，但寒气还是从脚底滋生蔓延，冻得他瑟瑟发抖。他试着想冲出这层层包围，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
周遭的空气也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窒息。
最后还是匆忙赶来的警察才把这一群娱记赶走。
一位警官将楚见星送到了家门口，他撑着门框，低垂着眼眸，迟疑片刻后，有些难堪地开口道：“楚先生，抱歉，你父母的那个案子，肇事者还是没有找到……要是有新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肇事者？
哪有什么肇事者……他才是害死父母的罪魁祸首！
如果不是他执意躲在家里不愿见任何人，他的父母也不会因为太过于担心他，从千里之外匆匆赶来，然后被……
楚见星麻木地看向身前的警官，曾经漂亮且富有灵气的眼眸如今却变得空洞而无神。
“谢谢你。”楚见星艰难地张了张口，声音意外的平静，像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接着，他便关上了门，重新将自己与世界隔绝。
客厅里厚厚的窗帘被拉得格外严实，确保屋内的情形不会被外面偷窥，但同时也让屋子里的光线变得十分黑暗，如同夜晚一般。
楚见星没有开灯，他先是熟练地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药片吃下，然后又从抽屉里摸出自己许久没有用过的手机充上电。楚见星知道自己一开机，又会是无数个骚扰电话和信息，但他仍然没有放弃这个号码。
楚见星动作迟钝地翻到他和晏临渊的联系界面，最后通话还是停留在一个月前。
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为什么听到记者的那句“你说你跟你的对象是真心相爱，那他为什么一直不肯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时……他的内心还是会产生波动？
楚见星闭上眼，脑海中嘈杂的声音忽然尽数消失不见，唯有晏临渊的声音变得异常明晰，熟悉而又陌生。
两人的最后一次通话。
晏临渊哭着跟他说：“楚哥，对不起……对不起……”。
·
传说将死之人的生前重要事会像走马灯般在记忆中闪回，楚见星没有料到，即便是在遭受如此痛苦的背叛后，在从33楼的高空跃下的那一刻，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晏临渊。
是初遇的那个傍晚，在一个慈善晚宴上，晏临渊意外闯入了他所在的休息室。
楚见星正瘫在躺椅上小憩，被细微的声响惊醒，抬眼便看见一个高挑的陌生身影。
“谁？”
彼时的晏临渊才十六岁，人又高又瘦，五官精致漂亮，还带着少年独有的高傲和稚气。
大概是晏临渊的脸长得太具有欺骗性，楚见星被人打扰了休息也不恼怒，只眯着眼，借着窗外朦胧灯光细细打量身前的俊美少年。
屋内光线昏暗，晏临渊的一半脸颊都隐藏在黑暗之中，让人看不真切，唯有左耳戴着的黑色耳钉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对比之下显得格外明亮，像是黑夜中的星辰。
而晏临渊显然也没料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听到动静后整个人瞬间充满了戒备，直到看清瘫在躺椅上的人是楚见星后又才放松下来，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你，最年轻的金凤影帝，楚见星。”
声音清脆干净，含着笑意，像是夏日里温柔的凉风。
楚见星心头微动，他坐直身体，正要开口再次询问对方的来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晏临渊回头望了一眼，似乎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俯身靠近楚见星，软声道：“好哥哥，帮帮我，别让他们发现我来过这里。”
明明是极具侵略性的姿势，但少年身上混合着夏日雨后青草和泥土的干净气息，让刚刚从觥筹交错的酒宴上逃出来的楚见星感到格外舒适。
说完，不等他回话，晏临渊又迅速朝他身后那厚重的窗帘走去，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只是一次短暂的意外相遇，楚见星没能记清少年的容颜，却记住了他的气息。
初夏雨后的黄昏，零星的雨点被风拐跑撞到玻璃窗上，呜咽轻响。
·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如利刃般划破脸颊。
楚见星记得自己出门前看了一眼，小雪天……难怪这么冷，倒像是真的要下雪了一般，他甚至捕捉到了眼前飘落的片片雪花。
应该是出现幻觉了吧，魅都从来不下雪……这座城市如此漂亮，却也无情，并不会为一个人改变什么。
楚见星抬眸仰望这广阔的世界，忽然想起自己写下的那份遗书：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只鸟，能自由翱翔在这无尽的蓝空。
这样想着，眼前画面忽的一闪，他又见到晏临渊了。
奇怪的是，晏临渊竟也像是看见了他，望着他无声地在呐喊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记忆，楚见星竟没什么印象。
——晏临渊好似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都非常不对劲。
——如同一只伤心又绝望的困兽，想要向自己的方向奔来，却被身旁人死死拉住，他奋力挣扎，额上青筋暴起，双眼猩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
太丑了，一点都不像晏临渊。
初见的那个少年多好看啊，让他念念不忘了这么久。
不过如果有来生，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楚见星闭上双眼，将晏临渊模糊的身影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情之一字，着实太伤人了。
·
2005年11月22日。
p国南部省会魅都毫无预兆地降下罕见大雪，一夜描绘出这座亚热带气候城市百年难遇的自然奇观。
洁白无垠的苍茫大地中，一抹鲜红跃于纸上，耀眼夺目。
“楚哥，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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