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芙韵姐妹俩回到家，神情上就是一个天一个地。芙韵冷若冰霜，一言不发。三娘也识趣的没有搭理她，只是抓着四妹问情况。
“他们家很漂亮，有一栋新式楼房。虽然没有看到自行车，但是老五娘说了，只要姐姐说要什么，就马上置办。”三娘眼睛都亮了，态度上已经确定女婿已经到手了，家里多了个金龟婿。
芙韵实在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她疯狂的盘问，“三娘，我还没答应呢。”
“你这臭丫头，回来一声不吭也就算了，还什么答不答应的，由不得你不答应，我说了算。”三娘使劲地拧芙韵的胳膊肉，芙韵忍着疼，就是不肯屈服，“要嫁你们嫁，反正我不嫁。”说完，挣脱了三娘的束缚，跑回了房间。盖着被子，芙韵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三娘咒骂的声音。
“你这杂种，我算是白养你了，你这个白眼狼。我真是看透你了。亏你三爷那么疼你。”断断续续地，她又接着骂“看什么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你有难了，她连甩都不甩你。一句不嫁就解决了，我告诉你，没门。我绑也要把你绑过去。给你吃那么多年饭不是白吃的，该是你吐出来的时候了。”
随即又听到一阵摔东西的声音，乒乒乓乓的，格外刺耳，让人心惊肉跳。芙韵克制不住自己的悲伤，眼泪似泉水喷涌，挡也挡不住，渐有发展为洪水的趋势。
其实，芙韵心里已经要放弃了。在回程中，四妹提及逼她出嫁的原因，说是家里甘蔗收成不好，准备新盖的房子还欠着贷款，钱不够，房子也盖不起来。最近家里又被催债，三爷顶着莫大的压力，一声不吭。可是问题并没有随着他的沉默而解决，如果筹不够钱，新房就这么半途而废了。这是二老为两个儿子盖的新房，积攒了多年的积蓄，东拼西凑，才预计开始动工。
芙韵听着很不是滋味，就为了一栋房子就把她给卖出去。话又说回来。若是她出嫁能帮家里解决困境，她也算是出了一份力，这样，三娘和自己的关系或许也能有所缓和。三爷也不用那么苦恼，愁白了头。
芙韵越想越伤心，拼命地遏制自己，快点平静下来。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了。嫁人就能解决了啊。她也就不欠这个家什么了，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心就愈加疼痛。
“咿——呀。”，三爷推门进来，芙韵闷在被窝里，不加理会，只听着他的脚步越来越近。床板一沉，他已经坐在了床边，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默。过了许久，三爷点起了一支烟，“我知道，你是不肯嫁的。我从一开始就不赞同你三娘的主意，真他妈的放屁，她怎么能逼着孩子去相亲嫁人。我也知道，你和苏文那小伙子处的不错，好好处着吧，今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你三娘那边我会去说的，没事的。”说完又是短暂的沉默，“唉，这都办的什么事啊这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那烟气直到肺里面也没吐出来。他咽下去的尼古丁就同他咽下去的苦，沉到心底，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更是作为一家之主的重任。
芙韵再也憋不住了，她掀起被子，扑倒在三爷的怀中。自从她长大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父亲的怀抱。他曾经□□的背已经微屈，硌人的肩膀已经不像儿时那般温暖，更多的是冰凉。
再凉的背也会抵不住被泪烫伤，那一颗颗滚烫的泪，戳着这位老人的内心，红透了的眼睛都有点发疼了。可他知道，他的女儿在委屈着，她受尽了委屈。
“三爷，我决定，嫁了吧。”芙韵的语气很坚定，不带一丝犹豫。只有喉头的那一声哽咽出卖了她。
梨三爷最疼芙韵，简直就是他的心肝。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也不言语，也无动作。
“我想好了，我和苏文虽然看似处得很好，可他父母一直不赞同我们的关系。即使我和他有结果，最终也会因为他父母的缘故而划出一道鸿沟。我知道，我舍不得的。”芙韵捂住脸，试图克制哭泣。可她抽搐的厉害，“我舍不得我们变成那般世俗，也不愿意他为了我抵抗他的父母。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是一个好人。只是上天注定我和他不会有结果，我也没法逼着自己去破坏这一切却无动于衷。也许这一次，正是我的另一个选择吧。”
她抹干眼角的泪，咧开嘴角，笑了笑。“老天爷已经为我选好了路，我也只能走下去了。没有阳光道，独木桥也还是能站稳当的。”
三爷吐出一口烟，那烟飘不远，可能是因为太过于浑浊的缘故吧。整个屋子都弥漫着香烟的气味，炝鼻，看不清它的方向。“丫头，你决定好了。”三爷只是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不带一丝情绪，芙韵也看不清他的态度。
芙韵重重地点点头。
“三爷，我还有一个请求，就是不想让三娘太早知道，免得她得意忘形。我要让她知道，我是自愿嫁的，而不是顺从她，被她强迫的。”芙韵就是这么较真，虽说都是要出嫁的，却不愿服从三娘的意愿。她只听从自己的内心想法。
三爷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心中感慨万千，没能吐出口。
“是我们家欠你的。”
“不，三爷。我是自愿的。不过，我走后，你们拿着聘金，盖好了房子。我还能回来看看么？”
“能啊，怎么不能。哪一个敢拦着你回娘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芙韵看着三爷认真的神情，心想着，真好，起码还有三爷是理解我的。起码我知道，我并不是孤单一人。
说也奇怪，自那天相亲过去已经两天了。三娘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举动。难不成，她已经放弃了吗？芙韵心里总是惴惴不安，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却又无法准确判断是哪儿出了问题。
不出所料，事情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暴风雨前的宁静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说什么！”芙韵高声吼叫。
“我让你准备准备，三天后出嫁。”三娘冷眼看她，一脸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表情。
“你耳朵聋了么，要我重复一遍。”
“你凭什么就让我嫁了。”芙韵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怒气。
再开口时，已经回复平静了，死水一般的平静。“你有什么资格。”
“就凭你吃了那么多年粮食，就凭你叫我一声三娘。”三娘也怒了，呱呱唧唧的，从来没有谁敢这么对她大呼小叫，更别提她的儿女。
“我实话告诉你，对方已经送来聘礼了，我也已经收了。钱我还嫌少了，但是日后多多益善，也就指望你还念着娘家的好。”
芙韵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就为了那么些钱，她就被卖掉了。就这么被卖掉了。
“你的那份聘礼，足够我们家偿还一部分债务和盖新房了。你也不想想，你不出嫁，哪来的这样一笔钱。靠你那无能的三爷，我们早就饿死街头了。早早嫁了，我也省心，免得我们俩彼此看不顺眼。你去当你的少奶奶，美滋滋地生活着。我们照旧头粘土，土沾脸。娘家这边你能接济是最好不过，若不能，我们我没什么好说的。”
呵，三娘，你对我可真好，荣华富贵都帮我选好了。真是我的好三娘。
芙韵心死了。出嫁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大局已定，那就顺其自然吧，连反抗都省掉了。
就这样，三天后，芙韵就出嫁了。她什么也没有了，只带走了她的躯壳，灵魂都散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属于她的一毫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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