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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婢子们已经将梳洗要用的东西端上来,床帐完全被打开,丹琴递了热巾帕过来给谢谨成擦脸,乳母在一边拿着漱口的茶水等物,姜宝鸾只接过丹琴手上的巾帕自己给谢谨成擦了,然后随意扫了一眼,今日没见蕊娘过来了。

        一时都洗漱完了,谢谨成倒还不能下床,姜宝鸾便让人端了一个小几过来,上面都是各色各样的小菜,只那碗粥仍是白粥。

        谢谨成捏了捏自己瘦了一圈的小肚皮,看了一眼姜宝鸾,也没敢闹什么,张开嘴乖乖接受。

        姜宝鸾往他嘴里塞了满满一勺粥,然后才用筷子夹了一点小菜喂给他,谢谨成再度张嘴的时候还漏了几滴粥下来。

        有些手忙脚乱,但谢谨成接受了,只有一旁的乳母看了倒都笑了,一边给谢谨成擦嘴一边笑道:“夫人,您只把菜放在粥上便是。”

        婢子连忙上前去给姜宝鸾舀好的粥上夹菜,姜宝鸾才继续喂,如此舀一勺夹一筷喂一嘴,乳母原本能干得利落的事反而要多好几道工序。

        姜宝鸾也不嫌烦,反正也不是天天喂。

        谢谨成这几日中毒生病,一直没胃口吃东西,眼下已经开始好起来,转眼便吃完了一碗粥,又眼巴巴地看着姜宝鸾,想要吃第二碗。

        姜宝鸾怕他猛地一下胡吃海喝伤了脾胃,便不给他再吃,只许诺一会儿再另做吃的给他,就这么少吃多餐才好。

        一时喂完了谢谨成,她让乳母们在旁边陪着,自己出去外间门用早膳。

        还是和方才谢谨成那边差不多的菜色,姜宝鸾自己这几日也没什么心思吃饭,只吃些清淡的养一养才好。

        只有一道粥不一样,姜宝鸾的粥是生滚粥,加了切了薄薄的鱼片和松仁进去,鱼肉嫩滑鲜香,一点都没有腥味,松仁外表绵软内里酥脆香甜,光是闻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姜宝鸾尝了不错,又吩咐道:“给姑母和行舟也送一些过去。”

        正要继续吃,丹琴忽然朝姜宝鸾使了个眼色,又往窗户那边过去听声儿,结果还没走到呢,就听见外面已经报了,谢珩来了。

        姜宝鸾早有准备,把嘴巴里那口粥咽下,才要漱口时,谢珩已经进来了。

        他看见姜宝鸾一副正在用早膳的模样,面前的粥还没怎么动过,见他来了便要忙着漱口,便道:“不用忙,我先去看看谨成。”

        姜宝鸾低头应了一声“是”,顺便挑了挑眉,没让人看见,又稳稳地在凳子上坐好。谢珩是来看谢谨成的,她忙什么,继续吃着便是。

        她抿了抿唇,到底咽下了问谢珩有没有吃过,要不要再用一点的话。

        再说谢珩进了内室,谢谨成正坐在床上和乳母一块儿玩,一只拨浪鼓甩得噼里啪啦得响。

        他先前玩得入神没看见谢珩来了,等谢珩到了跟前,乳母们忙跪了一地,谢谨成这才蔫了,缓缓靠到床上。

        他鬼灵精怪得很,这次事情连姜宝鸾都没放过他,谢珩就更不必说了。

        果然谢珩在他身边坐下,淡淡地扫了他一样,问:“知道错了吗?”

        谢谨成连忙点头。

        谢珩没说话。

        谢谨成又补上一句:“下次不吃了。”

        谢珩还是没说话。他只是看着谢谨成。

        谢谨成叫他一声:“爹,爹爹。”

        企图以仅仅三年的父子之情打动谢珩。

        但是谢珩去仍旧没有要放过谢谨成的意思,也不用打骂什么,只看着他罢了。

        谢谨成揉了几下眼睛,想哭没敢哭出来。

        他也不知道不过就是拿了一块糕点吃而已,竟然会差点把自己毒死。

        而实则谢珩却并没有把谢谨成的惴惴不安看在眼里,一方面他确实是来让谢谨成仔细一下身上的皮的,然而另一方面,却是他不知道该去哪里。

        如果现在出去了,他就只能走了。

        因为姜宝鸾看见他出来肯定不会留他。

        所以谢珩就只能在谢谨成这边干坐着,消磨时间门。

        至于其他的,姜宝鸾用完早膳总要进来,到时再说吧。

        可谢谨成不知道啊,他以为谢珩就是来找他算账的,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哇”地一声,谢珩还没有防备,倒是被谢谨成唬得一愣。

        他接着皱眉:“哭什么?”

        谢谨成原本还只是抽噎了几下,被谢珩这么一问,于是索性放声大哭。

        乳母也不大懂父子两个到底怎么了,一时也不敢上前去掺和,谢珩不比姜宝鸾说话好声好气,她们做下人的都怕。

        好在乳母正要溜出去告诉姜宝鸾,外边儿姜宝鸾也已经听见了响动,自己进来了。

        她见谢谨成哭成这样,自然是心疼的。方才教他时虽然也板着个脸,但她知道轻重分寸,不会真的吓着孩子。

        谢谨成才刚好一点,哪经得起谢珩这么摧折。

        见姜宝鸾忽然进来,谢珩倒是起身给她让了个位置,谢谨成见状立刻害怕地趴到姜宝鸾身上。

        “怎么了?”姜宝鸾问他。

        谢谨成哭着没说话。

        这回是谢珩替他回答:“没怎么。”

        姜宝鸾也知他是在教训谢谨成,既这么说,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谢谨成在她怀里哭了一会儿,慢慢地竟睡了过去,毕竟身子才好了一点。

        把谢谨成放平在床上,再盖好被子,姜宝鸾起身便见到仍旧杵在那里的谢珩。

        她想了想,还是说:“谨成还病着,你不要这样。”

        谢珩忽然有为自己辩解的冲动,但终究是说不出口的话。

        难道说他为了留在这里才在谢谨成这边干坐着?

        姜宝鸾听后是会笑还是会讥嘲?

        “知道了。”他心里想了许多,面色却还是淡淡,连说的话都是不咸不淡的。

        接下来他是不是该离开了?

        还是自己走了的好。

        正当谢珩踌躇之际,姜宝鸾却说:“他睡了,我便去找蕊娘一趟,无事的话你陪着他也好,若有事便走开罢。”

        说完也不等谢珩说话,自己就先转身出去了。

        仿佛谢珩的意见根本不重要,她已提前把两种情况都想明白,也说出来了。

        谢珩盯着她的背影离开,这才转过头,心里慢慢沁出一丝甜意。

        阳光绕过一边檐角,高高地照射下来,春日晴好。姜宝鸾进去蕊娘房里的时候,她正立在窗边看一枝新长出来的嫩芽,只是也并不很认真,一听见响儿就转过头来,等着姜宝鸾似的。

        “你来了。”她邀姜宝鸾坐下,忙着倒茶。

        蕊娘是这里最不怕姜宝鸾的人,除她之外,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忌惮着姜宝鸾,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她不痛快。

        但蕊娘一直是不同的,大抵是因为早就和姜宝鸾相识,且共度过一段不短的时间门。

        蕊娘随之也坐下,轻叹了叹。

        姜宝鸾道:“他让我自己看着办,我便还来问问你。”

        蕊娘有时会和宫里的李皇后通风报信,姜宝鸾是早就已经看出来的,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怪我是个傻子,以为你不会知道。”蕊娘说。

        姜宝鸾摇了摇头,从前无关紧要的事也就随便她去了,左不过是李皇后知道她没和谢珩同房,没伺候好他,这一回蕊娘却是犯了大忌,明明谢谨成中毒的事不该露进宫里去一丝风声,可李皇后还是知道了。

        若有哪里出了差错,李皇后还无妨,万一谢道昇也知道了,那就会坏了后头的排布。

        蕊娘又问:“是把我发卖了还是把我打发回去?你快点和我说了,我好准备准备。”

        她哭起来:“我也是没有办法,那么一大家子还留在范阳,都是脱不开身的人,他们逼我嫁人我不嫁,一走了之来了京城就够任性的了,天下哪个做儿女的如我这般的?皇后娘娘让我替她看着点你这边,我根本不敢不答应,我走是一回事,但不能真的就这么丢下他们不管不顾了。”

        这样的事,是根本分不了对错的,姜宝鸾也没什么好苛责蕊娘的,是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牵挂,蕊娘可以离开家人,但要她完全弃家人于不顾,这世间门也很少有人能做得到,毕竟她家里行的也是寻常之事,实在没对她有出格的举动。

        若是有一日有人拿谢谨成和姜行舟去威胁她做什么事,她也不知该如何做选,怕是有一多半可能还是会先为着两个孩子着想。

        等蕊娘说完,姜宝鸾才伸手给她擦擦眼泪,柔声道:“你哭什么呀,我也没说会把你如何了,不是都说要先问了你自个儿吗?”

        “真的吗?你别再逗我了,”蕊娘摇头,“殿下那个人别人不知道,我们是最清楚他的,我犯了这样的大错,没当即被拖出去打死就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了,要饶过我是再不能的了,你不用哄我。”

        她说完想起了什么似的,哭得反而比方才更厉害了,一把握住姜宝鸾的手,说:“我就求你一件事,如果真的要死,我死之后别给我扔去乱葬岗,把我的尸骨收了送回范阳去给我爹娘,实在不行就把我烧了再送也成,这就是不枉我们两个好了一场了。”

        姜宝鸾板起脸,显出几分甚少流露出来的严肃:“不成,谁说能这样的。”

        蕊娘愣住,挂着眼泪抬头看她。

        姜宝鸾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谁要你的命了?他说了让我处置,哪里还会再来过问,否则也太小心眼儿了些,”姜宝鸾说道,“说了那么多口渴是不渴?先喝了茶,再听我慢慢说。”

        平心而论,姜宝鸾这辈子从没有过什么朋友,自小在宫里,别人都捧着她让着她,要说真心却是少,她自然也没将那些贵女们当成朋友,再说妹妹姜静徽,那更是一向性子不合的,真要算起来,也只有当年在范阳时认识的蕊娘,两人虽一开始也不是没有红过脸,但后来却很合得来,又陪着她禁足,于姜宝鸾来说,蕊娘更能算是她“识于微时”的朋友,更不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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