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契约精神
在我伸手后，太宰治并没有将手伸过来。
不过我并没有那样的期望，所以完全不会经历失望……这么一想感觉自己的心态已经在和太宰治的相处过程中逐渐被磨平，难道这家伙是砥石搬的存在吗。
然后我轻车熟路地再次蹲下身，抓住太宰治的手——为了防止他初愈合的脆弱骨头被我能一拳砸烂墙壁的力气再次弄折，我特意放轻了力道。
紧接着就看到太宰治的手从我的手里像没有摩擦力般地滑落。
我：？
不信邪地一连抓了几次，最后我实在忍无可忍地对太宰治说：“津岛君，你是人和泥鳅的混血吗？”
太宰治不动如山：“不同物种之间有生殖隔阂哦。”
这我当然知道，所以果然是这家伙在玩我吧！
面无表情地锤了一下地面，地板裂开了一条缝。
我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是的，没想到吧，我还有武力胁迫这个选项。
太宰治看了看那条缝，又看了看我的毫发无伤的手，对比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水泥地的硬度之后，他妥协了。
并且在回去的路上，好一会儿他都维持着安静如鸡的乖巧模样。
我当然没有真的公主抱对方，只是搀扶着还有一条腿没有痊愈的太宰治，一蹦一跳地走回医院。走到一半太宰治就受不了了，推开我表示拿他的拐杖来，他可以一个人回病房。
我感觉自己的业务能力收到了鄙视，我居然没有一根拐杖好用？这必然不可能啊！
于是我选择扛着生无可恋的太宰治，帮他走完剩下路程。
所以才说，一切的怂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虽然升级后的我现在还是不敢硬刚太宰治，但我确实比以前要更放肆……自由了不少，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未来成为无数人阴影的少年也没有黑化到让我哭着谢罪的程度。该说是容忍度变高了吧。
第二天，太宰治半夜溜出病房的行为当然被发现了，真纪姐在我敬佩的目光下，说教了太宰治将近十分钟，最后因为还要去其他病房帮忙而被迫放弃了剩余二十分钟的演讲稿。
直到很久以后我回过头来看，发现能这么说教太宰治的，基本不出五根手指，到那时我对真纪姐的敬佩又更上一层楼。
“所——以——说——”被训斥过的家伙完全死不悔改地在那里嚎叫，“书呢，书呢？要遵循基本的契约精神啊——”
我昨晚已经回过一次自己的住所，换了一身简单的t恤和裙裤，没有什么藏书的地点，太宰治正是看穿了这点，才嚷嚷着要让我吞千针……呜哇好恐怖。但不得不说，比起死气沉沉一言不发的太宰治，吵吵闹闹的太宰治看上去让人观感要好上不少。
虽然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那层外壳是能随意更换的表皮，内里的黑泥一滴不差，那种黑暗到如同宇宙的黑洞般的窒息感，会刺痛所有想要探究他的人。
没什么理由，只是突发奇想地，我决定给他表演一个魔术。
“请看津岛君，我的背后什么都没有，我的手也是。”
展示完后，我用一只手背在背后，面对着观察力惊人的太宰治，从系统背包中取出了《完全自杀手册》，再递到黑发少年的面前。
对我之前的表现兴致缺缺的太宰治，在我拿到书的那一瞬间神色一动，就像发现了新奇的机关一样，即使拿到书也没有急着翻阅，而是上下打量着我。
他的眼神如同寂静的深渊，我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魔术？异能？不，千鹤你还没办法做出能迷惑过我的障眼法。”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叫我千鹤的少年发表了蔑视我能力的言论，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太宰治漏气一般重新倒回病床上，“幻术师啊。”
原来这个地图也有幻术师吗？
我神思飘散，开始疑惑太宰治是怎样凭借错误的线索推断出正确的答案的，我的意思是，我明明根本没有使用昨晚新鲜出炉的幻术啊。
但既然太宰没有说我刚才使用了幻术，只是说我是幻术师，那我也无法反驳这样的结论，毕竟这是事实。
“药类的话可以去其他医院偷，但武器有点麻烦，请给我点时间。”我细数着我和太宰治的契约报酬，毫不介意地袒露我即将可能犯下的罪行。
“怎样都好，无所谓了。”太宰治轻轻地说着，开始翻看手册，言语中几乎没有任何一丝感情起伏。
“津岛君，请不要小看我。”
太宰治微微抬眸。
“约定好的事，我会做到。”我固执地说道，“我很有契约精神的。”
“在意的点是那边？”太宰治闭上眼，用翻开的书遮住脸，闷闷的声音从书页下传来，“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居然被津岛君说是奇怪的人……”
我大受打击，被礼尚往来的评价砸得几乎要魂魄出窍。唯独不想被太宰治说是奇怪的人啊！这家伙根本没有评价别人是奇怪的人的资格吧！
再说了，我平常和其他人相处的时候，大家都在夸我是聪明伶俐的好孩子呢，怎么想都是太宰治自己的问题。
我并不是每天都需要来医院打工的，毕竟再怎么说我也挂着羊的阵营，在其位谋其事，像是领着一群青少年去偷袭别的组织的武器库之类的也尝试过一次，那个时候我还只是一个身体健壮，比别人力气稍微大一点的普通女孩子——结果去到才发现那不是武器库而是酒窖，感觉被小屁孩诓骗了的我自尊心很过不去，但也没说什么。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从羊跳槽了再挨个踹飞你们的屁股！
综上所述，理论上我不可能时时刻刻监视太宰治这个脑子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少年，然后阻止他自杀，只是一来这么多天太宰治都没成功作死，他可能对自杀有抗体，二来我想着如果这人真的把自己玩脱了，我还有存档可以救他。
我生为玩家的存档居然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救npc，明明只有玩和平线希望全员存活的那种玩家才会做。
听到我坚持要提供给他优质的自杀资源，太宰治挥了挥手，用充满恶意的眼神斜着脑袋盯着我：“之前一直说不准我死在医院的不是千鹤吗？”
“还是说你真的有自信能够阻止我？”
那确实是有的，因为我有存档。
但话不能这么说，我眼睛一转，计算了一下我在羊那边会被突然拜托的麻烦事和重要程度，然后问太宰治：“津岛君，你觉得自己的伤势多久能恢复到离开医院的程度？”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昨天跑去找千鹤玩似乎让刚长好的骨头有点受不住，所以大概一个星期吧。”
这是怎样顽强的生命力啊。
我点了点头，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星期，我一定会让津岛君活着离开这里。”
“诶～羊这么闲吗～”
“现在你的优先等级比较高。”
看到太宰意料之外的表情，我难得浮现出几分好心情，扬起了笑容，随后我想到了什么，补充说明了一句，
“虽然老大来找我的话我会立刻跑掉。”
“你是只听从首领的忠犬吗，”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太宰治沉思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羊之王吗……算了，不过千鹤为什么觉得我会听你的话呢？”
我困惑地歪头：
“我没让你听我的话啊。”除了昨天晚上。
怕太宰治故作不懂，我掰着手指给他数：“我给你带货是完成约定，你要不要自杀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会依情况阻止你。”
怎么样，是不是完美到无懈可击的逻辑！
审视的目光如同枪林弹雨一般击打在我的身上，我习以为常地和他对视，其实太宰治大部分时间都是平淡到没有表情的样子，但这个人的声调变化并不少，而且只要太宰治愿意，他总能用一百种方式让我感受到“我讨厌你”的讯号。
如果是一般人，早在太宰治的注视下溃不成军了。
不过我是根据好感度来判断对方喜好的，某种意义上和作弊也差不多。
这就让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一点，我原本以为太宰治是那种随心所欲……或者说，除了死亡以外没有任何想要的事物，只是彷徨地寻找得以安息的方式，因此他不会特别掩饰自己，如果太宰表露出“不喜欢”，那就意味着他确实厌恶，如果他表现出“我很中意这个”，那多半要么是谎言，要么是维持不了多久的一时兴起。
然而有时候，太宰治明明是”不行，拒绝，好麻烦”的样子，但并不会扣好感度。
也就是说，他至少不是如他所表现的那样讨厌这件事。
这就是我底气的来源。
果然，太宰确认了什么之后，表示“随便你吧”，便重新拿起书开始阅读，彻底无视我的存在。
完成工作，下班。
手撑着窗口边缘，轻松地从四楼的高度跳了下去。
——自从我的体质升上去，我就经常会这么做，虽然一开始被真纪姐误以为我被太宰治的自杀癖传染了，但我迅速滑跪道歉并表示我的每一块骨头都好好地呆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之后，通情达理的真纪姐就没有再阻止我了。
能走窗谁走门啊。
而颇令我安心的是，太宰治在我带回来一堆危险品后反而乖巧起来了，只是饶有兴致地比对着《完全自杀手册》的记录调制自杀药剂……虽然听起来仍然很危险，但好在看到未遂后果和痛苦评级后，太宰治并没有尝试吃下去的打算。
然后时间又过了三天。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天真了。
等我带着可丽饼辛辛苦苦赶回来看太宰活得怎么样的时候，真纪姐慌乱地告诉我：
太宰治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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