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红发（二）
听到这里我差不多就基本明白了。
先前因为一红发熊孩子乱涂乱画，洁癖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愤而下令杀光横滨所有红发少年，又双叒叕次引起横滨轰动。
既然是红发，恐怕仲村的弟弟也丧生于港口黑手党的枪支之下了吧。
果不其然，在又一次通过深呼吸平复心情后，仲村怔怔地望着白色的被单，陷入了那段黑暗的回忆：
“就在我离开的那天晚上，港口黑手党，”说出那个黑夜之主的名字时，仲村还是下意识地一抖，但我看到了少年面上浮起的憎恨与不甘，“冲进了我的家，想要杀死优。”
他摊开自己的手，仿佛还能看到那时的鲜血。
“爸爸妈妈想要保护优，于是港口黑手党们……就连他们也一并……”
仲村哽咽着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邻居们畏惧着港口黑手党，直到两天后，才有人告知仲村这个噩耗。
他失去了最重要的家人。
命运就是由一个个意外组成的，当死神夺走至亲时，人们总是会下意识回想起在分别前自己与对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悲剧使我们分离，希望我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
这两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永远无法传达给优和父母了。
被这份痛苦和愧疚折磨，仲村的身体素质一落千丈，如果不是亲戚拉着，他甚至产生了寻死的念头。
随后就是几天前，因为迟迟不退的高烧，仲村被送到了我在的医院里。
这样的悲剧对这座千疮百孔的城市来说早已不再新鲜。
如果这个世界有咒灵的存在，一定能在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身上看到无数怨恨的诅咒吧。
我握住仲村的双手，轻轻说道：
“我想，弟弟君那么好的人，不会责备你。”
“仲村君的父母也是。”
仲村沉默了好一会儿，把眼泪憋回去后，苦笑地摇了摇头：“我知道。”
“但正因为知道，做错事，连道歉都还没说的我就被原谅了的话，不是更糟糕了吗。”
嗯…………
能说出这样的话，仲村君也同样是个温柔的孩子，一般人的话，即使愧疚也会疯狂给自己寻找借口来宽慰自己，这倒不是什么人的劣根性，只是面对极度的悲伤，需要给无法承受的痛苦裹上一层麻醉剂而已。
以及悲伤的是，我果然不太擅长安慰人。
目光游移了一瞬，倏然想到什么的我正色道：“仲村君。”
被我严肃气势带着的仲村突然顿住，半是不解地应道：“在、在？”
“有没有考虑入教？”
“什，诶，”被迅速转移话题的仲村真的顺着我的思路考虑了片刻，不太确定地说，“我们家里没有人信教……”
“现在可以有。”
“这，嗯……”仲村颇为困扰地眨眼，个性中与弟弟如出一辙的体贴让他没有立刻反驳，“久我护士有什么推荐的教派吗？”
“是的，”我松开仲村的手，颇为自豪地拍拍自己没有起伏的胸脯，“是久我神教。”
“有这种教吗？！”
“有的，就在刚刚建立了。”
仲村露出了不知道该怎么吐槽的表情，大概现在他不会再觉得我和他弟弟有什么相似之处了吧。
被我这么一打岔，仲村终日里苦闷的神色中终于多了几分生气。
“如果遇到苦闷的事，拥有信仰能够使人坚强起来，人类大多是这样的，”我有理有据地分析，“虽然像不存在的神明祷告屁用都没有，但人类的心境意识却能因此引发奇迹，这就是教团存在的意义。”
仲村：“久我护士你刚刚是不是说了脏话……”
“那种事不重要，”我责备地看了一眼仲村，“我现在可是在编临时想好的教团宗旨啊。”
“是临时想好的吗。”仲村说不定意外有做捧哏的潜质。
我没有因此被影响，而是继续说道：
“虽然说白了是掩耳盗铃一样的行为，我也不能代替你死去的家人，为你送上亡者的原谅。”
“不过，如果你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借口，这点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抽出在记事本后夹着的医疗账单，将薄薄的纸片放在仲村的手掌心。
“这份账单是你可以背负的东西，请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珍惜。”
仲村抬起账单，那是他这次看病所需要的花费支出。
没有继续吐槽，仲村捏紧了账单的边缘。
“是要，用我自己赚的钱来支付吗？”
“那当然了，仲村君，我这样天真可爱的小孩子都在打工，没道理仲村君做不到吧？”暗中又夸了夸自己，我向前倾身竖起右手，五指分开，“不过，一周只能付5円。”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要这么做……”仲村垂下头，黑色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我摸摸下巴：“因为5円听起来很吉利？”
“为什么，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仲村猛地直起身抬头，差点被撞到的我连忙站直。少年瞪大了双眼，眉间的迷茫与痛苦交缠簇集，他捏着账单的手开始颤抖，大口地深呼吸，似乎想要将账单连同自己的生命一同撕碎那样颤抖着。
我平静地同他对视。
人类的目光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被我无言注视着，仲村君的颤抖慢慢平息了。
半晌，对方屈服地暂退一步：“我会独立付清账单的……”
“仲村君。”
再一次地，我这么呼唤道。
少年固执地偏开头，这一幕谜一般与楼上的太宰治重合了，我的心微微一颤，差点想起几天前的阴影。
但我还是继续说：
“你需要时间。”
“你现在所承担的悲伤无法被第二个人分担，独自承受一切的你想必最终会走向极端。”
“所以我想请你，给自己多一点时间。”
“在这被延长的痛苦中不断思考，一点点找回自己。”
“这段旅程想必是孤独而难熬的吧，如果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无底洞，就会失去探索的动力。”
“所以仅仅在你换完款之前，把这份痛苦连同死去的人的祝福化作绳索，牵引你蹒跚走向未来。”
“等到不再有束缚的那一天，如果你还想要怀抱着悲伤去死的话，也能坦坦荡荡地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了。”
仲村侧过身半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的脸，确认不了他是否认可我的提案。
但他只是安静地呆在那里，既不说话，好像也忘了呼吸。
他似乎变成了一尊雕塑。
……该不会是被我气死了吧。
这应该不算过失杀人？！还是说算？！
不过现在乱成一团的局势，估计警察不会管这种事，哟西这样的话只要悄悄溜走就还来得及……
正当我准备撤离的时候，仲村终于有了反应。
少年的肩膀颤抖着，先是从轻微的晃动，到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的地步。他呜咽着，不断用没有拿着账单的手的袖子擦试着泪水，虽然刚才就狠狠哭过一次，但这次并不是压抑的抽噎。
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心情如泄洪的大坝一样，仲村的哭声似乎在说“这样啊”，又似乎在说“好难过啊”。
我迟疑地把手掌贴上对方的后背，缓缓地上下安抚。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仲村君。”
听完我说的话，仲村……哭得反而更加稀里哗啦了！
可恶，为什么啊！
仔细一想我安慰过的两个人，也就是楼上还在自闭的太宰治和仲村，好像都是一副我欺负他们的样子！明明是男孩子！
所以说我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人……
为了防止有什么“美少女护士弄哭患者”之类的传闻传出去抹黑医院名声，我在仲村止住泪水之前都一直乖巧地陪在对方身边。
不过一停下哭泣，仲村属于男孩子的自尊心立刻展现出来了，他的脸憋得通红，眼睛也因为流泪而微微发肿，说什么都不敢直视我。
吗的，拒绝直视我的眼睛这一点也好像楼上的太宰治，我的阴影又被迫唤醒了。
“那个，久我护士……”仲村沙哑的嗓音刚起了个头就消失了，我了然地给他接了杯水。少年细如蚊声地道了谢，估计还是十分羞耻。润喉后，仲村才继续说道：“分期付款的事，我会做的。”
“这样吗？太好了。”我发自内心地高兴，有种话疗得到正面反馈的成就感，“如果敢赊账我就派杀手千里追杀你哦。”
“等等，太狠了吧！”
“说什么呢，一周5円都付不起的失败人生还是早早终结吧。”
“我才刚刚从创伤中恢复，拜托你继续安慰我啊！”仲村大喊道，不出意外地扯到嗓子，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又喝了口水，少年有些纠结地看向账单：“一周5円的话我要付到什么时候啊，大半辈子吗？”
“啊，那个我没考虑过，因为我数学不太好，”我诚恳地道歉，“实在不行1天5円也是可以的。”
“计划也太有弹性了吧……”虽然这么说。仲村还是颇为重视地将账单折叠放入怀中。
抬起头，他眼中的阴霾已经散去大半。
在窗帘漏进的阳光中，仲村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是苦笑的笑容。
少年认真地这么说：
“我会去努力寻找答案的。”
“谢谢你。”
“嗯，不用谢。”我心情愉快地应下，然后忍不住为自己争取一名教徒，“真的不加入久我神教吗？”
“刚才就想说了，这个名字也太像□□了吧……”
“千鹤神教也可以，但是那样的话，我会害羞。”
“完全看不出害羞啊，而且不都一样吗。”
【完成任务：创立一个宗教1/1】
【完成任务：拥有第一名教徒。】
【教徒数量：1】
【奖励已结算，玩家等级：lv27】
嗯？居然完成了一个隐藏生活任务吗。
经验点数好多！
我惊讶地查看任务列表。北游的一大特色就是颇具弹性的生活任务，虽然大部分赚取的都是金钱，但偶尔触发的隐藏任务也会像这样给予玩家大量经验点。
毕竟不是每个玩家都喜欢打打杀杀。
继续下滑，我突然皱眉，盯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任务列表里的特殊任务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啥时候出现的。
【触发副本：黑猫童谣中安睡的红发之子】
【副本结束倒计时：三天23小时59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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