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满天星

七

        老师的补习班又换了地方，孟太太再次询问女儿想不想去。孟家很民主，孟太太很开明，什么事都询问女儿的意见。

        孟熠轻轻的说，我真的不想去了，妈妈总是打骂我。这是真心话。每次，孟太太在的时候，老师都一脸慈祥的夸赞孟熠，直到词穷。孟熠感觉到了，可是心里却酸酸涩涩的，像未熟的野果。她既因和老师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而欣喜，也对老师的善意充满感激，可更多的是觉得难堪。每一次，在老师面前收到母亲的责骂她都想变成尘埃，让风吹得一干二净。周围的同学如何竖起耳朵听她的笑话她都不以为意，反正更难堪的事情都发生过，邻里之间，也经常对着她红肿的双眼、留有指印的脸颊开些玩笑。当然，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闲来无事，扯些家长里短罢了，可她依旧如芒刺在背。那些人的五官在孟熠眼里始终都是模糊的，所以习惯他们的调侃并没有那么难。可她不愿意让老师看到这样的自己——被妈妈贬低的一无是处的自己。她希望，跟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只谈论汉字的美、诗词的韵，只读力透纸背的文章、清新隽永的散文、恬美清幽的诗歌。

        她常常在想，书法国家级一等奖、数学105分、语文99分，妈妈不满意。可最初，妈妈只希望她字写得别太难看，数学10分的附加题可以不去思考、语文把文章读懂而已。甚至，最初的最初，妈妈只要她的宝贝健康长大就好。可为什么，每当她想努力超过妈妈的期望给妈妈惊喜的时候，妈妈反而更失望呢？别人家的孩子是怎样的？老师会在试卷的满分之外为他加上十分的卷面分吗？评委会在一等奖之上为他设立特等奖吗？孟熠不知道。

        孟熠还是去了书法班。

        孟太太还是做不到平心静气。

        老师还是很喜欢孟熠。

        孟熠的身上还是经常有青紫色的月牙形掐痕。

        自从发现打手板耽误练字之后，孟太太就放弃了这个方法。变成了打耳光，或者用木板抽向女儿瘦弱的脊背。女儿现在固然听话，言谈举止都依照着她的教导，没有差错，可她的眼睛却是灵动的、狡黠的、野性难驯的。她绝不允许女儿有一丝偏离她规划的道路。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的将来。女儿对她的依恋，她自然知道，她更知道，如何利用女儿的依恋，让她按照自己既定的轨道行驶。女儿还小，自己必须防止她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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