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花如雨
谢景待她站稳，便收回了手，道：“姑娘上马吧。”
桓玉还沉浸在异样的熟悉感中，听见这话也不管自己身在何处，竟径直略过了站在马旁欲扶她上去的谢景，踩镫一跃而上。
谢景：“？”
马匹陌生的毛色让她猛地缓过神来，心一跳，惊慌地转过头，看向马下一脸欲言又止的温润公子。
他无奈一笑，随之也上了马，伸手从她手中拿过马鞭，虚虚环住了她的腰。
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股酥麻感传遍全身，桓玉耳尖一红。
“玉儿姑娘，抓紧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马鞭便重重落下，马嘶鸣一声，蹄下尘土飞起，烟尘蒙蒙迷了路人的眼。
待众人回过神来，那二人早驰远了。
-
不知驰了多远，马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桓玉从晕眩感中缓过神。
一低头，春阳灿烂，骏马鬃毛光亮润泽。再仰起头，春花纷纷扬扬、旋转飘落，停在了肩头和乌发间。
马蹄不疾不徐踏过落花，无视路边一道道探究的目光，不问天地事，而与天地同，像真正的天神一样路过腾腾如沸的人群。
分明只是七十雉都城里短短的一条路，却漫长得好似走过了一生。
这一幕落入路人的眼中，起初只是远远瞧见谁家骏马驼着春色过了街，并不在意。待渐渐驶近，却纷纷看痴了去。
春阳普照的青石路上，林花落如雨。金络马上一前一后两个绝色佳人，一改往日小将军出场时那副蒹葭倚玉树的景象，只如春水环玉山，珠联璧合，攫睛夺目。
这两人动作亲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路人瞥、盯、痴、叹。
桓玉只觉得这些目光快要将她扒掉一层皮，脸上火辣辣的。
一只手忽然在头顶蜻蜓点水般停留一瞬，她身子一僵，正要开口，余光便瞥见身后人指间夹了一片粉嫩温润的花瓣。
谢景已然注意到她的动作，道：“姑娘有话说？”
桓玉想了一会，硬着头皮道：“不知公子姓名？”
身后人轻笑一声：“谢景。”
谢将军，谢景……
她心中一动——整个南楚叫谢景的将军可就那一位。
战神谢景，十五岁便一杆银枪挑下了乌苏主将的脑袋，从无名小卒一跃成为大将军。这两年更是频频立功，一路青云直上，官至骠骑大将军。
她爹与谢景私交甚好，十分赏识谢景。曾说，若非有谢景在，南楚万里江山恐怕早乱成一盘散沙，只等北凉收入囊中了。
可交情再好又怎样，最后看朋友落难了不照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桓玉心间有些堵，闷闷地垂下了头。
又想到身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如今是她的救命恩人，忽然便对他讨厌不起来了。何况……他还生得这般好看。
谢景将她奇怪的反应收入眼中，略一思索无果，最后索性放弃了揣测女子的心思。
女子，总是这般麻烦。
-
骏马在暖阳中驶入巷子，一座装饰简单却不失大气的府邸映入眼帘。
白石阶前朱门绣柱肃立，水色墙内飞楼高阁耸出。
门上赫然五个大字——骠骑将军府。
这下彻底证实了他便是那位战神。
谢景在门前驻马，风起时环珮轻响。
门内小厮在大太阳底下昏昏欲睡，甫一听见这熟悉的声响，忙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一个头来。
这一眼看过去，好似当空砸了个惊雷，把脑瓜子劈得焦黑。
他没看错的话，将军的马上，还有个姑娘？
还是个，生得千万般美丽的姑娘？
他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谢景朝他微微挑眉。
不是做梦！
小厮忙将门打开，也不顾人还没进来，脚抬得飞快，一溜烟儿跑了。
口中还不住地喊着：“林嬷嬷！将军他开窍啦！”
桓玉嘴角抽搐——将军府下人这随心所欲的程度，倒是跟往日北辰王府有得一拼。
谢景揉着眉心叹了口气，翻身下了马。
他刚伸出手，想起她方才上马的飒爽模样，又停在了半空中。
桓玉看到这一幕，硬生生按捺住了一跃而下的冲动，摆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朝他伸出了手。
虽说是装的，他却很受用，微微勾了唇角，握住那只莹白的小手。
呵，男人。
桓玉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林嬷嬷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出门的时候，瞧见的便是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的场景。
那一张饱满的圆脸上立刻浮现出大大的笑容，紧接着眼中开始泛起泪光。
她用帕子捂住嘴，似是激动至极。
能不激动吗？
都十七岁的人了还整天只想干戈不想钗裙，真真是要急死个人。如今忽然带回了个姑娘，还是个容色无双的，林嬷嬷不由得老泪纵横。
谢景无视这道目光，将桓玉拉下了马。
已经开始旁若无人地牵手了！
林嬷嬷激动得笑声都快捂不住了。
“林嬷嬷，带这位姑娘去沐浴一番。”
他将桓玉交给林嬷嬷，便自顾自地朝门内去了。
留下桓玉一脸懵地被林嬷嬷抓住手，上上下下来回打量，最后发自内心地赞叹道：“将军真是好眼光啊。”
随即耳朵自动过滤了桓玉“我不是，我没有”的言论，拉着她朝浴房而去。
将军府的浴房很大，池子锃亮如新，池水清澈见底。
桓玉将脚试探着伸入热气蒸腾的池子，一股暖意便蔓延至全身，舒服得她抖了几下。
衣衫褪尽，乌发没入水中，如一滩墨色在水面氤氲开来。温热的水漫过圆润雪白的肩，绵绵不绝的暖意将她包裹在其中，这些日子紧绷的大脑也放松了下来。
她太累了，实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不知泡了多久，突然“砰”的一声，池边似有东西坠地。
她睁开眼，池边站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脚边还掉着一个装着衣服的篮子。
小丫鬟稚气白净的面庞上淌着血——源源不断的鼻血。
桓玉：“。”
被女子看着沐浴本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她还从未遇见过，一边看一边喷鼻血的。
小丫鬟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抹了抹鼻血，慌忙解释道：“是林嬷嬷让我送衣裳给姑娘的！”
只是不曾想过，会看见一个这样绝色的姑娘。
对着那鼻血，桓玉面上微微红了，尴尬道：“那便有劳你了。”
小丫鬟转过身背对着她，似乎在擦鼻血。
桓玉默默想着，这将军府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
又泡了一会，头发渐渐晾干，她终于从池中起身，擦拭一番后套上了小丫鬟送来的衣裳。
这是一套白色的轻纱罗裙，缦带束在盈盈一握的腰身上，愈发衬得人弱柳扶风、清雅如仙。只是裙衫的肩膀处却有些宽松，雪白脖颈一览无余，下方隐约露出酥润的雪肤。
这衣裳倒是跟霁州时兴的款式很像，桓玉穿上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倒是那小丫鬟才转过身来，瞧见她时脸又“噌”地红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小丫鬟的奇怪举动，一边随意绾了下头发，一边问道：“谢将军在何处？”
小丫鬟红着脸答：“姑娘请随我来。”
心下却想着，果真如林嬷嬷说的，将军今晚便要成人了。
夜空一片蓝紫，星辰散落其中，恍若霁州佳节时盛满灯影的长河。
桓玉跟在后面一路穿过灯盏摇曳的长廊，又徐徐步过绿植三两错杂一旁的花园小道，小丫鬟方才在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外停了步子。
“姑娘，这便是将军的屋子了。”
她颔首道：“多谢。”
小丫鬟想起半个时辰前，林嬷嬷让她送来的那壶酒。
林嬷嬷脸上带着神秘的笑，说这酒能让人春情泛滥，欲罢不能。
想到这里，她面上迅速飞红，低下头飞快地跑了。
桓玉走到门前，迟疑片刻，终于抬手敲响了门。
“进来。”门内响起一道清澈温和的声音。
竟然也不问下是谁？
桓玉疑惑地推开了门，便瞧见正坐在案旁的谢景。
他已卸了紫金冠，只用一条玉带随意束着乌发，执卷坐于灯烛之下，一张白玉般的脸庞在昏黄烛火映照下愈发温润秀美。
桓玉走上前，跪下行了大礼：“玉儿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谢景声音淡淡：“举手之劳，何必行此大礼。”
余光一扫，却不经意间瞥到那松垮衣领里露出的一道风景，耳尖不由得微微发红。
他喉结微动，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桓玉抬起一双清亮如湖泊的眸子，看着他轻声道：“于将军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于玉儿却是再造之恩，玉儿愿尽己所能，回报将军大恩。”
酒香醇厚，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辛辣顺着咽喉下肚，将一颗心灼烧得滚烫。
谢景看着跪在灯下的少女，，烛火摇曳下是纱裙遮不住的曼妙躯体，不由得脱口而出：“报恩？如何报？”
桓玉怔怔地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他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她想起在笼中求救时，那些男子带着下流的笑说出的话语：“美人，我若救了你，你可得以身相许回报我啊……”
果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他虽看起来光风霁月，却也存着这般龌龊心思。
她可以一把抓起旁边的灯盏朝他砸过去，也可以大骂他一顿然后扬长而去，但是做完这些，他还会放过她吗？
她这条命，是北辰王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拼死保下来的，只要不是白日里那般绝境，她都得竭尽全力活下去。
她不想死，她还要报仇。
桓玉心一横，膝行上前，将手伸向他腰间的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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