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玄不救非
糖稀的痕迹跃然光滑的石板上，飞鸟栩栩展翅，依稀看得出是只喜鹊。
“哇！”
周遭捧场的赞叹声不绝，陈昏笑道：“虽然我还是想要大龙，是喜姑娘的话，一个铜板很值。”
有了他起头，其余的弟子们也想试试，傅东风闭关三日的成果，一览无余。
他真的把山下转糖画的手艺学会了，可惜始终没有弟子转到大龙。
有人问道：“大师兄，山下想要大龙的话，还能以双倍价钱买，这大龙我们真的转不到啊！”
傅东风一连画了十几个糖画，歇歇手，铁了心不给大龙，恶狠狠道：“亲兄弟明算账，想要大龙，十倍价钱，不然，门都没有！”
问话的弟子脱口而出道：“好抠！”
最近刚看了几出新戏的弟子恰如其分背了首诗，“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抠就抠了，他学个大龙不容易，当然要给小师弟显摆显摆。
可惜一直没等到小师弟，一个铜板接一个铜板丢出去，傅东风手上的动作明显快了不少，大龙和转盘上的指针擦肩而过很多次，木刻的画始终如真龙一样飞舞在群山之巅，绝不肯屈居人口。
想看大师兄画糖画的围成一圈，要花钱买的自觉成一队，给他打下手的钟酉讶然发现，大师兄竟然能叫得出所有弟子的名字。
说起来不是件难事，大家天天见面，但要钟酉自己来的话，除了和大师兄走得比较近的，同住泽苑十三层的师弟之外，他叫上名字的没几个，傅东风竟然每个都记得很清楚。
甚至小到连哪个弟子故乡何地，那里有什么，在做糖画的时候都聊上一两句。
“大理呀，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四景极美。”
“你家是白鹿城的，灯盏糕外酥里软，堪称一绝。”
……
一连三五个说下来，后头的弟子到了前头不报家门了，反而选了好吃好玩的问傅东风去过或是尝过没有。
三言两语下来，糖画没转到大龙不要紧，勾起了一群人的思乡情来，纷纷说起离家求仙的缘由来。
免不了感伤起来，互相又道：“乐游山很好，但咱们要在山上学好久啊！”
“年节都可以回家探亲的，又不是不让你回去。”
“那不一样，回家想你们，在上山又想家里。”
他们幽幽看向大师兄和四师兄，这种事能感同身受的只有二师兄和四师兄啊！
三师姐家就是乐游山，其他亲传弟子从未提及过家世出身，好像来到乐游山之前一直都在世间流亡一样。
而钟酉并不能和他们共情，他才没那么多思乡情，这群人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出摊卖糖画，他可是知道的，心里记挂着楼小夙，就去找人了。
这厢傅东风聊来聊去，熬出来加热的糖稀剩了没多少，心里郁郁，小师弟还没个人影，再晚，他就不干了……
抬眸见圆脸姑娘在腼腆笑，傅东风记得这姑娘，问道：“秦师妹的伤不要紧了吧？”
秦莎莎轻轻嗯了一声，傅东风指着转盘，“你想转哪一个？”
“我想的……应该是转不到的。”
“不一定，看运气，你说说看。”
“想要羊。”她伸手拨弄转盘，很快就停了，显而易见，转到龙和羊的可能都一样，她转到了大老虎。
傅东风起勺画糖，行云流水的，吊睛白额没有王字就算了，长两个角一看就会咩咩叫是怎么回事啊！
秦莎莎道谢后，让一众师兄弟好一阵不服气，“偏心！怎么就秦师妹特殊，我们也想自己挑。”
“你们自己挑？我干脆全给你们大龙大凤好了，你们难道不是想要这两个吗？”
你这么了解我们，了不起哦！
大师兄说的也有道理，秦莎莎不会说想要最难糖最多的龙凤，大师兄当然任她挑选。
但弟子中还是很多不服气的，只见一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大跨步，挥手搁下一摞铜钱，道：“十倍的价格，我要大龙。”
傅东风：“……”
他苦口婆心劝道：“师弟啊，做人要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十个铜钱够你转十次，万一转着转着就能转到大龙呢？何必废这冤枉钱，再说了你转十次能让我画十个糖画，怎么能喜欢吃亏呢？”
忽悠人在行，傅东风劝他打退堂鼓，好歹说服了他安安分分转指针。
但真要花十个铜钱重复一样的事，他反而不愿意，故而拨弄了两三下作罢，奇哉怪哉，愣是没有一个转到大龙的。
傅东风这声势摆出了这么久了，楼夙始终没露面。
钟酉着急找到了人，楼夙不明所以，这又是在闹什么名堂。
后背的人推搡着小师弟上前玩了一把。
给大师兄捧场子是每一个小师弟的责任，他放了一个铜钱，随意拨弄指针。
慢悠悠的指针转过蝴蝶和兔子，眼睁睁到了大龙的格子里，缓慢悠长转动，弟子们屏息凝神，指针一点点扫过漫长又短暂的路程，稳稳当当停到了大龙的格子里。
这运气逆天了！
围观弟子都被惊得只剩赞叹，先前转过转盘的都忍不住打自己的手，怎么会这么臭！
傅东风忍不住笑出声，违心夸赞，“小师弟真厉害。”
楼夙面无神情，麻木不解状况，回头看了看偷笑的四师兄，不知道他们唱的哪出戏。本着不骗人的原则抬手掀开了转盘下的秘密。
指针下方镀的铁块，大师兄露出了手里攥着还没撒手的磁石。
举目哗然，仿佛遭遇骗心骗人骗财的负心汉般发出世道不公的哀鸣，“大师兄，你竟然徇私舞弊！”
大师兄狡辩，“你们的我可没作弊，手臭不要赖给我！”
我看你才是真的运气好，不被打真是幸运啊！
不论是不是作弊，小师弟真的转到了大龙，傅东风摇着铜勺，画了一个奔腾飞舞的大龙，然后给了小师弟，道：“够不够赔你的蝴蝶？”
楼夙愣怔，满脸不可置信道：“就为了这？”这么大的排场……
就为了赔蝴蝶糖画，自己学了三天手艺，还改了转盘指针，颇费心机大张旗鼓摆摊子卖糖画，就为了用大龙赔他蝴蝶？
“大师兄，你是真的闲得没事。”楼夙默默憋下了后半句话，好像有那个什么病。
这热闹凑的，寻常人都成了陪衬。小师弟深以为这人有病，但这么大排场偏心的人是他自己，多少有些心花是不敢在明面上怒放的。
温青时忽地想起了傅东风说的“小孩子不高兴哄哄就好了。”
哄孩子这块，傅东风在行！
楼夙神情莫名看着手里飞舞的大龙，不知道怎么下嘴，再看傻兮兮还自以为很聪明的大师兄，不由得感叹，原来他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不高兴啊！
明明很聪明的人，看事也一直很透彻，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呢？
楼夙恶狠狠咬了大龙的爪子，有点高兴，但又很颓然，他比划了一下和其他师兄的个子。
不算矮，但大师兄可能把他当成和小如一般年纪的小孩来哄了。
算了算了，楼小夙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计较了。
糖画小贩等的主人翁没能完美出演给他打造的惊喜，还是要完美退场的。
守在一旁的何元初早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手，伸手拨弄转盘，一脸期待得等它停下。
钟酉嘲笑她，“就算你运气好吧，但我赌你一定转不到大龙！”
“我要是转不到大龙，那就诅咒你这辈子只能吃你自己做的饭，生龋齿永远吃不了糖葫芦！”
“我……我又不喜欢吃糖葫芦！”
四师兄，这就不必强撑脸面了，何必这样为难自己呢？
小师姐，你的诅咒是真的狠毒啊！
余光盯着转盘的人看到了那晃晃悠悠的指针真的晃荡在大龙格子上，不偏不倚地，差一点到了下一格。
“还真是大龙啊！”
“小师姐不愧是小师姐，运气没得说。”
陈昏道：“难道只有我觉得……是天不亡四师兄吗？”
“啊，你说的也有道理。”
何元初可惜地咂嘴，“还以为天要收了四师兄呢！”
天不亡四师兄，小师妹的举动起码证明了，傅东风绝对没有使坏不让他们转到大龙。
他还特意说道：“你看，小师妹转到了，你们转不到，不是转盘的问题。”
你有看到其他人眼睛里的火光吗？
楼夙无语，咯吱咬断了龙头，郁闷想到，他眼中的大师兄和其他师兄师姐眼中的大师兄好像很不一样。
大师兄沉稳，进退有度，偶尔不靠谱，多数时候非常可靠的。
师兄师姐眼中的大师兄大概是，虽然不靠谱，体贴又很会玩，时不时地招猫逗狗，没个正形，就像现在这样的嘴脸！
何元初咬着大龙暗自掐手指——离大谱！
前两天她才观星，给自己算了一个，卦象不太好，最近要走霉运，可你看这哪里有霉运的征兆啊！
何元初开始怀疑是不是师父选错了人，她压根没有半点天演的才能，学了这么久了，还是个半吊子。
再等等，是不是还有什么倒霉事没发生。
正这么想着要回玉华峰，何元初顺带替陆云屏和小如转了两个。
御风回到山上，雪堆上不见了两只蝴蝶签子，再看陆云屏和小如，已经吃掉了一半翅膀。
何元初把她带的两个插回了原来的雪堆上，双手合十，纪念死去的两只蝴蝶。
玉华峰下，拆穿了转糖画骗局的弟子们不指望再能转到大龙，人群渐渐散了。
傅东风扛起他的转盘回到居所，楼夙跟他一起回去十三层楼。
转盘放到他柜子里，拉开门的瞬间，有沉重的木质香气，楼夙瞥了一眼，放的是些无所谓的小玩意，几幅画，一把木剑，角落晶莹透亮的盒子里干枯盛放过的花，还有几颗夜幕上大写星辰一眼闪烁的石头，还有一个和大师兄很像又不太像的人偶。
——看手法是沈原先生做的。
楼夙心想：太好猜了，剩下的几样一定是师兄师姐们送的。
“虽然没有被逐出师门的风险了，万一以后混不下去，糖画也是条行得通的出路。”
……看起来这个柜子是大师兄的藏宝地。
https://www.3zmwx.cc/files/article/html/45578/45578626/1004931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3zmwx.cc。三掌门手机版阅读网址：wap.3zm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