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细雨彩灯
离开太和山时，顺便见证了楚中最高的山封闭门户的情景。
白玉阶水印斑驳，不多时下起了雨。
何元初不禁问道：“他们真的会遵守这个约定，三年不离开太和山吗？”
“当然不会。”谢三问笑着点了点何元初的脑袋，笑道：“你家这小师妹怎生得这样傻？”
“那为什么还要定下这个约定？”
“为了宽慰惴惴不安的帝王心啊！”
傅东风看向韩香絮，说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师门的扣问，其实不是。”
这是乐游山给他无言又坚定的支持。
“风陵渡的事是旅客闹出名声的，可他们的话从太和山过滤之后，没有人会相信，更不会有人送委托到乐游山，所以风陵渡的消息是谁告知太和山的？”
韩香絮：“是谁？”
“就是这个惴惴不安的人啊！”
傅东风解释道：“燕秋衡知晓其他仙门的存在，仍不敢惹恼太和山，原因有三，他家的天下是太和山给的只是其一。”
“仙道避世太久，摸不清是否有入世的意思，不敢妄动，这是其二。再有就是，燕秋衡捧着太和山，太和山捧着他，即便各家仙门下场竞逐，他要保证追逐的是大燕，而不是再扶起来一个大周或是大元。”
“今日的事现下恐怕已经传出去百里了，太和山封山的约定是递给燕秋衡的棋子，他有了借题发挥、操纵棋盘的机会，而且很快会分给我们好处。”
钟酉和何元初算不清这摊糊涂账。
傅东风代换进话本子里，指了指太和山又指了指自己。
“太和山，功高震主的开国元勋，我们，妄图瓜分太和山权势的奸佞小人，这两方皇帝全都信不过。”
“我们逼得他们闭门谢客，打算分掉他的权，他还想偷跑出门兴风作浪，皇帝能允许吗？肯定不能。非但不许，还要告诉我们这群佞臣去抓他的小辫子，然后他会把太和山有的权势富贵匀出来一点给我们以示好。”
“皇帝作壁上观，等到两败俱伤后再下场收渔利。”
何元初咂咂嘴道：“那皇帝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韩香絮轻叹一声道：“这么想，我们虽然是佞臣，但太和山实打实地残害百姓，我们也叫为民除害。”
“那不能能叫佞臣啊！我们叫为主分忧的诤臣！”
行了，这就随便吧。
钟酉却道：“仙道不会是皇帝手底下讨饭吃的臣子，仙道中人有能力掀翻他的王朝，他依附于太和山，真的会对付太和山吗？”
“四师弟，人生于世，总有些枷锁是套牢在脖子上的。”傅东风道：“臣子谋逆要顶着诛九族的风险，而仙道掠夺凡间权势，你看，前车之鉴已在眼前了。”
太和山如今什么光景，外在风光无限，庙宇供奉无数，内里仙路断绝。
金银珠宝不缺，你更愿意宦海沉浮还是逍遥寻仙？
这是一个选择，而不是注定的命数，端看燕秋衡怎么想。
而不管他怎么想，仙门的选择不会变，看不惯太和山下场玩一玩是小事，为苍生黎民是大事，却都不会把仙道坦途置之不理。
说到底，最差的情况就是人间乱来乱去，仙门关起门来过日子，不问俗世。
这就是回到了所有仙门清心寡欲，最开始的模样。
韩香絮瞧了瞧四下，表情麻木看向大师兄，说道：“幸好，乐游山不是名利场。”
就这个圈，韩香絮深深为当皇帝的掬一把辛酸泪，太不容易了。
何元初深以为然点点头，要是她来，绝对完蛋。
然后看向那个看着清纯无比的白麓问道：“你说的十年后是谁要来取他的命？”
“我师祖的朋友，事关天机，不可说。”白麓很认真地堵住了何元初的嘴，转身告辞，复而折返，问道：“你是乐游山的小师妹？师祖说，如果是你问的，她有话跟你说。”
“什么？”
“她说，想知道什么你自己算。”
何元初：“啥？算什么？”
傅东风眯眼，从这神神叨叨的语气中咂摸出些味道来，他好像前不久才遇到过一位。
雨丝密织，几人快步下了太和山，回到客栈。
渡海和尚和谢三问歪头看向他们，韩香絮见状道：“问剑清谈在明年开春，不若二位先到我乐游山做客？”
“作客不必，我们风尘仆仆赶来，楚中如此繁华，怎么也要逛一逛。”
白麓好奇道：“我没来过，听说楚中灯彩会很漂亮，什么时候有？”
掌柜见一行人不是差钱的主儿，忙凑趣道：“姑娘公子们来得巧，正好快到祭月节了，灯彩会连上七日，今儿晚上就是第一天。”
几人瞅着这愈发急促的雨，何元初惆怅道：“下雨呢，应该不会有了吧？”
“晚时的雨下不了太久，天热，您去看灯的时候，鞋底都不一定会沾湿呢！”
好在应了掌柜的所说，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耽搁落日楼头一抹映霞斜阳。
傅东风心力交猝，刚吐完血，被师弟师妹们勒令休息，他争辩，“我没事，我也没看过灯彩。”
“灯彩就在那里，什么时候看都行，你今天要休息。”
傅东风看向小师弟，只见楼夙眸亮如星，对出行异常期待，全然不顾他这个大师兄。
渡海问道：“白日来时还见一位小施主，不如带她一起？”
何元初想起来小如小姑娘，手牵手就要拉着人走。
小如问：“姐姐去买糖葫芦吗？”
何元初眼神倏地亮了，“走！”
傅东风眼睁睁看着一群人欢声笑语出门去了，就连雪圣子高僧都抿起一抹笑意，他们都没有施舍他一个眼神。
不去就不去，傅东风双手枕在脑后，平复了胸口的痛意，闭目遐想。
这次太和山之行，不出意料，没有讨到便宜。
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顾双城能把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封山三年？
特意强调双月秘境是什么意思？
还有小师弟……
不知道小师弟情况的可能会以为李还真有意羞辱。即便楼夙真是曾经是个乞儿，他那样把乐游亲传弟子昔年行乞之事说出来，依然是羞辱。
傅东风觉得不对，李还真是个会施舍馒头包子的善人吗？不是。
车辇行过天子城，以李还真的身份地位，在车上啃包子馒头的可能性有多小？不是施舍金银而是馒头，还恰好记住了小乞丐的脸。
难不成是说，八百年唯一一次发善心，当然要牢记脑海，不敢忘却？
傅东风觉得有点扯，非常扯。
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梦里依稀听到隔壁的响动。
很熟悉的声音，一男一女的对话，云里雾里的说不明白。
傅东风打了个盹儿就醒，胸口积留的淤血散尽，忽然想起隔壁是沈原的住处，起身敲了敲他的门。
应门很快，他粗粗扫过屋内，问道：“沈先生有客人吗？我听到了说话声。”
沈原道：“有，刚刚确实有位客人，不过已经走了。”
他说的这样坦荡，傅东风反而不好再问。
回廊轻盈的脚步声后，抛下他去玩乐的师弟师妹回来了。
“四师兄会打铁花，二师兄会在盛夏下雪，比灯彩一点不差的！”
小师妹和白麓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相熟起来，忽悠得人家鹿眼里满是期待，恨不能跟何元初走。
钟酉照看小如，一人叼了根糖葫芦，手里还拿了俩，小如姑娘说：“哥哥你说给我买的，你都吃了第三根了！”
“我再吃最后一根，剩下的都给你吃，小心牙坏掉！”
谢三问喝了点小酒，拽着韩香絮问道：“张翠微的水龙吟练到第四层了没？没到第四层，明年问剑我就不去了……”
韩香絮：“你尽管来，赢定你了！”
傅东风从沈原屋里出来，师弟师妹齐齐警觉，我们不认识沈原先生！
沈原笑盈盈地取出几瓶香露道：“在下一介商贩，卖香露的，诚惠，二十文一瓶。”
“谢谢，我没有走得近的师妹，不用。”这是谢三问。
渡海和尚嗅过琉璃瓶，在一瓶冷冽气息的香前微停留。
沈原微笑道：“檀香，柏木制成的，与大师有缘，收你十文。”
……渡海取了十文钱给沈原，真的买了！
烟花彩灯都没见过的白麓，光是林林总总的七彩琉璃瓶就讨她欢心了，然后她说：“我不要里面的，就要瓶子。”
沈原：“客有所需，无所不应，瓶子收您十文怎么样？”
“五文。”
“八文嘛，您也得让小本生意赚一点……”
“五文，不然不买。”
沈原：“……行行行。”
何元初出神地拍了拍三师姐道：“这一手厉害，你学着点！”
……
傅东风看着这一行人，数了一下总觉得不对。
“楼夙呢？”
“在后面呢！”
傅东风向他们身后看，茫茫黑暗里只有远处的彩灯，此外什么都没有。
“你们把小师弟弄丢了？”
“……”好像是这样。
不多时傅东风感到传音符在明明暗暗，楼夙的声音传来，他说：“大师兄，我看到曲濯和公孙先生了，等会儿就回去，也告诉师兄师姐们不要担心。”
人家师门里自己的事，谢三问他们说，“我们明早动身离开，就不道别了。”
千里奔波，也算是帮了他们，乐游山师兄妹们躬身作揖谢过，道：“就此别过。”
趁着这会儿功夫，小如去睡觉，傅东风把曲濯和公孙令仪的事又跟师弟师妹们说了一遍。
何元初听完后道：“这不是还是太和山的事吗？小师弟在怀疑什么？”
“怀疑曲濯，这个人出现得太巧。”
“他让大师兄以为他是沈原先生的人，前提是沈原是凶手，而我们知道沈先生不是凶手，那他最有可能是太和山的人。”
“那他是太和山的人怎么了？太和山都封山了，他一个小孩掀不了多大风浪吧？”
“曲濯没有仙骨，而太和山封山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太和山是仙门，那日佯装绑架曲濯的傀儡如果是太和山的，曲濯和太和山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出现在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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