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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姬曜凌篇(一)


受禄无丧,奄有四方。

        大周先祖得天赐的无限荣光啊,承受福禄永不消减,天下四方皆为领土。

        他出生的时候,大周的图腾赤鸟在窗外鸣叫,彼时的君主抱着唯一孩儿大笑,举国欢庆。

        国师为他取名为——姬曜凌。

        自他出生,便立为太子。

        太子殿下那脑子呀,打小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揣测的。

        凡是教过太子的太傅,包括国师大人,都说此子非凡。

        “太子殿下用木头做出了会飞的赤鸟!”宫里的小太监指着树上的一排的鸟,实在分不清哪一个是木头做的。

        朝臣们聚在一起会说:“殿下八岁的时候就已经进出朝堂自如,大周有此后继之人,国祚绵延千秋万代啊!”

        国师大人摸着胡子点头摇头,广袖稳稳当当,风来不动作揖道:“殿下锋芒已露,待他成年,老道必会回来辅佐,如今想云游四海去。”

        姬曜凌自己都觉得老天给他开了挂,没喝孟婆汤就算了,一出生就是一人之下,给他的还是个国泰民安,物阜民丰的天下。

        国师是得天造化之人,教他修仙练剑,他才知道世上有仙道这一说。

        凡间帝王修仙过分无稽,姬曜凌姑且把剑练好,四境敌寇来犯,不至于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

        再世活了十二年他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太子殿下参政,他父皇让他自行处理政事,朝堂上的一本奏折落下,河间地有一刁民集结守兵意图谋反。

        十二岁的姬曜凌揉了揉眼,深以为,此人绝对有病。

        倘若是个镇守边关的将帅,或是老姬家亲自分封的王侯,再不济也要是个太守知府,手握五千兵将、府兵都行啊!

        哪怕是商贾巨富,挖矿挖到了黄金黄铜玄铁,那也比一介农户有资本。

        一个普通民众,无兵无马也无财权就要造反,吃饱了撑的,哪来的底气?

        然而他继续看下去,不由得神色凝重。

        “刁民上空有龙形祥云聚而不散,凡是指责此人大逆不道者,青天白日天降惊雷,烧为焦尸,更有白衣仙人降世,亲授天权。”

        且不说祥云惊雷,端那白衣仙人,姬曜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是一个有仙骨的凡人,自然听国师讲过仙山仙人和修炼之法,祥云啊,惊雷啊,焦尸啊,无非就是高明一点的控水和御火。

        好好的仙人不做,非要扰乱晴耕雨读早种晚收的凡人的秩序。

        姬曜凌正伏案想办法的时候,就听宫人匆匆来报,晴空劈下一道青雷,震得他一时耳鸣,没有听到宫人说了什么。

        青雷散去,遽然惊声哭号,宫内的丧钟敲个不停,足足三万下。

        听得宫内外惊恐之声高呼“山陵崩!”

        他的父皇母后被人一剑封喉,堂堂的帝王,大周的皇帝,死得如此潦草。

        金銮殿上惊现赤血火焰大字,上书“无道之君。”

        人心惶惶之余,江南起水患,各方地动、干旱,天灾频发,流言四起,称当今皇室不得天佑,需要真正的天子才能平息上天的怒火。

        姬曜凌匆忙坐上了他父皇传给他的位子,没来得及忧愤,焦头烂额着令户部拨银工部修缮,脚不沾地地担起生来就属于他的责任。

        然后一名仙风道骨的仙人平息灾祸后指着刁民燕氏说,此人便是天命所归。

        同乡邻里皆道:“燕氏秋衡君,学识颇高,为人良善。”

        “灾祸之时,亲守老弱妇孺,救助灾民,堪为仁义之君啊!”

        这便是认下了仙人所说的话,燕秋衡游走人间,仙人保驾护航,所过之处万民跪俯。

        所谓愚民,莫过于此。

        可十二岁的姬曜凌连悲伤都来不及,朝中官员饱学之士瞧不起乱臣贼子,嗤之以鼻都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他们偏偏对百姓们日渐拥护的燕秋衡束手无策。

        凌驾虚空的白衣仙者依然在宫阙里,他剑指姬曜凌,站在比九重宫阙还高的檐脊上,一道剑气如罡风般割裂,袖风甩下,坠落高阶,如看蝼蚁死狗一般看向少年帝王趴在地上。

        “大周气数已尽,无道之君,当诛。”

        人家仙人啊,说话都不愿意和凡人多说的,帝王怎么了,他还是蝼蚁。

        姬曜凌不闪不避问:“我父皇母后也是你杀的?”

        那仙人不答,姬曜凌看他的意思便是默认了,便问仙人道:“十年间,西北狼祸,东南贼寇,屠戮边境百姓五万余人,江南水患淹死一万人,旱灾雪灾饿殍冻骨数不胜数,敢问受命于天的仙人,彼时在何处,为何不下凡来解救众生呢?”

        仙人说:“此乃大周气数已尽之兆。”

        一身血污的姬曜凌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端起大周天子的风仪,明明是仰视,却满眼鄙夷。

        他说:“这不是气数已尽之兆,如果没有你们,反而是大周兴盛之兆。”

        “狼祸贼寇以万人轻骑平复,挺起的事脊梁和傲骨,后有香料和油灯千年盛世,水患为虑,才有借水运河的修建,以利后世,饿殍冻骨后会有政令清明。”

        “如果这些真的是天灾,不见得是我大周亡国之兆,可惜仙长们受不了名利权势的诱惑。”

        姬曜凌挺起胸膛,擦干嘴角的血迹,他知道他输定了,却不能就这么输。一步一步重新走过六九台阶,句句含笑。

        “我很好奇,燕秋衡居然愿意做你们的傀儡。”

        “他被你们挑中的理由是什么?”

        “倘若我今日没死,你们和他谁更会日夜战战兢兢呢?”

        “为了扶他上位,不顾百姓安危,你这样的人,居然是仙人。”

        仙人不耐烦地听他说些自以为是的话,但这个少年不死,恐他终成大患。

        “君主帝王惧怕天灾是因为他们害怕子民百姓受苦,而不是害怕龙椅不保。倘有异族践踏子民,就该抗争,抵死不从,倘有天灾淹及,不啻岁月,殷忧启圣,须知多难兴邦。”

        “巧言善辩之徒。”仙人不欲与他多言,提剑直刺,姬曜凌躲开了。

        仙人冷笑道:“你那父皇母后可没能在我剑下躲过去一招。”

        姬曜凌对仙人的认知只存在于国师的话里,眼前这人比他读过的传奇话本里的剑客要强很多倍。

        缕缕寒气从剑尖上透出,他躲过两招,脸上依旧留下了细碎的伤痕,明明只是雨丝一样的水滴,却像是冬日里漫天落下的冰刃一样。

        打不过,输定了,可能会死。

        可是死了没办法报仇雪恨,父母之仇,国破家亡之恨,还要任由这些仙长践踏他的子民。

        忽地一道无形剑光落于阶前,斩断了阙顶,尘沙弥漫的间隙,姬曜凌只看到一片青影掠过,他已在天子城百里之外。

        “你也是仙人?”他问道。

        “无趣,什么仙人的……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少年草草道了声谢,又要往回走。

        “哎,你打不过他,等他们扶持的燕秋衡登基后,就该追杀你了,回去自投罗网可白瞎了我救你。”青衣道人看着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的模样,长发成髻缚了一条青色的纱巾,通身上下没有一件配饰,像个穷酸的书生,开口就是一股市井气。

        “敢问仙人如何称呼?为何救我?”

        “解依山。你们家国师游历四方的时候对我施了些恩惠。倘来日你家有难,让我搭救一下。”他嘀嘀咕咕地说道:“本来能救下你一家的,可惜我不能和那个李还真打。”

        如果是师兄们来的话,应该能打得过。一饮一啄,他不强求就是。

        解依山见这小孩唇间来回念着“李还真”,咬牙切齿的滚烫得好似仇恨能念碎了一般。

        他不去做那讨人嫌的说什么仇恨摧折人心,别怨别恨的,那都是屁话。

        “恩公,可知道如何求仙?”

        “……别叫恩公,太肉麻了!”

        解依山贱不兮兮地伸手擦去姬曜凌脸上的脏污,发现这孩子瞳孔颜色太淡,凑近了看像一对雾气中的灰色琉璃,淡漠无情。

        “我能保你性命无虞,别的做不到。”

        燕秋衡以姓为国号,登基改元昭明。

        解依山带着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住桥洞,睡破庙,自觉浪荡够了要把人带回乐游山认作亲戚。

        临到山门三千阶前,姬曜凌却犹豫了,“入了仙门我还能管那些事吗?”

        “也许修仙后你觉得凡间帝王将相不过蜉蝣一瞬呢?”解依山眺望咫尺的仙路,觉得他简直不像个孩子。

        “生于斯长于斯,就算蜉蝣一瞬,现在记得现在恨着。”

        “嗯,有道理。那你不如拜我为师,做个记名弟子,改日你若愿意再来求仙。”

        姬曜凌应了这话,又听这师父说道:“姬曜凌这名你用不了,我给你换个。”

        ……

        大燕朝堂清洗旧臣老将,天子城中流放诛杀的数不胜数,西北驻军和东南守兵未接到救驾的风声却发现上头已经换了人。

        谁为天子,能使黎民安居就好,一腔忠诚的热血之士早已斩杀殆尽,仙人以天授的口吻作风定下了天之子。

        姬曜凌身边聚齐了一些老弱病残,他仅仅会的些不入流的把戏,竟成了安身立命的手段。

        夜半听到窗外落花声,清晨见赤鸟的羽翼追逐烈日。

        梦回之际忍不住自嘲,“这算什么,一个亡国皇帝办起来的百戏班子。”

        天子神京时下最风靡百戏班子玩了一个独木桥的把戏,争相模仿摔死了好多人,却架不住围观打赏砸银子的多。

        姬曜凌掂量了掂量自个儿,没有看身后啃着干馒头的小孩子,半分迷茫都没有。

        这群老弱妇孺跟着他做什么,不至于抱着有朝一日杀回神京夺取皇位,分封诸侯的春秋大梦。

        一年过去了,昔年赞不绝口的太子殿下也成了会敲锣打鼓赔笑着说“有钱捧钱场,没钱捧人场”的市井小子,偶尔挺直脊梁照镜子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仪态风度。

        可身边人都知道,跟着一个百戏班子的少年班主,最多就是饿不死冻不死,不会有大出息了,所以好多人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委实让姬曜凌松了口气,都走了吧,各自寻出路才是正道。

        但身后还有一人就得关照着这一人的性命,哪怕是百戏班子也得赚得到钱。

        他觉得自己好歹练过武,独木桥算什么,学一学就会,不止他学,还要所剩无几的身边人学。

        最初磕磕碰碰的满身青紫,后来学会了真的赚到了钱。

        独木桥那样的把戏并不难,等到一样东西大家都会了的时候,也就没什么可吆喝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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