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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洗尘剧透


钟鸣声起,楼夙昨夜没睡好,顶着有些乌青的眼底到饕餮堂,时候还早,堂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弟子和温青时。

        隔了好多时日都没见到的大黄,正摇着尾巴蹭了蹭楼夙,后腿站立,前爪扒到楼夙的腿上左右晃了晃脑袋,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温青时拎了一小布袋的鱼干,喂给大黄一个,自己叼一个,兴致勃勃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动,道:“大黄是不是知道你今日要过洗尘路行拜师礼?”

        “我看是你脑子让油烟糊了!”略显凶狠的嘲讽从饕餮堂内穿来,正是钟酉。

        他一把拽下腰间的围裙,怒道:“不让我宰鱼还让我给你端碗刷碗,你在这儿闲得喂狗!”

        温青时抬手一条卤鱼干塞到钟酉嘴里,堵了他的嘴。

        楼夙笑道:“四师兄这么早?”

        “哼!”钟酉顺手又拿了几个小鱼干,没理会他的问话。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大黄抢吃的?”温青时懒散坐在椅子上,解释道:“是你四师兄自愿的。昨天饕餮堂的人都走了,剩他一个人赖在这儿装深沉,我问他干什么呢,他说……”

        钟酉顾不上手里的小鱼干伸手就要去捂温青时的嘴,反被温青时钳制住双手,钟酉蹬腿踹他,又被灵巧躲开。

        温青时淡淡一笑,故意慢悠悠地说道:“你四师兄说啊,南疆那里,弟弟妹妹凡有喜事都是要吃糯米饭的,他想这算是小师弟正式入门,所以啊,一大早就来饕餮堂准备了。”

        一唱三叹,一句话拖了好长,饕餮堂内不多的人都听到了,俱是一笑。

        “我怎么不知道四师兄还有这么心思细腻的时候?”何元初刚来,站定后上下打量了一下钟酉,啧啧两声道:“糯米饭也是吃的,但你一定要自己试一下毒。”

        就在她身后,张翠微和韩香絮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而来,韩香絮道:“还没通过洗尘路呢,庆祝吃什么都想好了?”

        楼夙脚边的大黄跳了跳,看见整肃衣裳的傅东风之后才说道:“我一定能成的。”

        “可别小瞧了洗尘路,我们当年走的时候差点褪了半身皮!”钟酉怕他轻视洗尘路,道:“那里都是幻境,虽然明明知道,但就是走不出来。”

        何元初是楼夙前最晚入门的,她捏着下巴道:“我觉得还挺好走的,就是出来的时候很痛苦,我哭了好久。”

        “是看到了什么吗?”这么问好像很奇怪,张翠微道:“我依稀还记得洗尘路上看到的一副画面,漠漠芦苇,南雁飞回,走出来后依然觉得很伤心。”

        何元初摇摇头,“我一个画面、一点片段都没记住。”

        “我生在乐游山,洗尘路很小的时候就走过,记不清楚了。”韩香絮听他们说完,无可奈何地摊摊手,“仙门洗尘,若是各个都知道内情,总有聪明人能得出来技巧,所以才要走过的人都忘了。”

        “至于洗尘路上所见所经一切都有可能,虽然不致命,但众目睽睽下若是伤重,气息奄奄,长老们必然出手,也就做不成亲传弟子了。”

        话音落下后,久久的沉寂,何元初怕吓到楼夙又道:“其实外门弟子和亲传弟子的差别也不大,仙门千百年来太平安乐,没有妖魔鬼怪要收拾,打架厉不厉害也没什么关系。”

        傅东风听了一耳朵,心想,小师妹你真敢说,不怕一语成谶,妖魔鬼怪真来的怎么办?

        “仙门这些年确实没打过,但学了高深的仙法多好看啊!不说远处的,就看你二师兄三师姐,英俊潇洒,翩翩如风,一招行云流水的剑法舞下来,春燕回头,夏花折服,便是秋影萧瑟,冬雪阵阵那都是旁人难以企及的姿态,这就是亲传弟子的好处啊!”

        钟酉摸了摸后腰,何元初舔了舔后槽牙……我们俩不配是么?

        在乐游山,亲传弟子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行,一则是长老或掌门选中,再则便是洗尘路。

        上进心嘛,谁还没有似的!掌门赵湖亭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外门弟子中偶有想拜入他门下的,满足了条件一,却凑不齐条件二。

        洗尘路看仙骨,看天赋,还有最不可捉摸的运道。

        对此诸多外门弟子却是毫无不平之气,人生而不等,正如他们比凡人多了一副仙骨,正如大师兄走过洗尘路却被阻于大道之前,所以洗尘路何尝不是看清自己的路。

        外门弟子羡慕是一定的,但楼夙能不能通过洗尘路都改变不了他是乐游山小师弟的地位,不管他能不能成为亲传弟子。

        洗尘仪式称得上乐游山的盛事,掌门长老以及诸多弟子都要观礼,吵吵闹闹的外门弟子却是难得沉默。

        闹腾的陈昏忽地喊道:“小师弟,师兄们说他们给你准备了大礼!”

        在陈昏这个泼猴的撺掇下,刘刈麦嘻嘻哈哈喊道:“你想知道他们的大礼是什么吗?”

        周瑞见自己两个小伙伴都喊了,双手放在嘴边呈喇叭状道:“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韩月桥等他们喊完了,一记眼刀扫过来,周瑞这老实孩子左右看了看,一起胡作非为的兄弟早跑了。

        楼夙当然听到他们喊的话了,春日晴方好,他心中如盛夏般暖洋洋的,站在乐游山门前的三千二百青石阶,生出无边勇气。

        踏上第一阶的时候,楼夙知道,这就是幻境,无比真实的幻境。

        他从小就能看见一些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不知道是妖魔鬼怪还是山精野怪。

        人有好坏,妖也有,但楼夙运气很差,遇到的大都是不怎么友善的妖精,幸好从前有个人护着。

        那人穿着一身祭祀时穿的白衣,面容……

        他不大记得了,但一定是以个可靠又温和的人,像平常人家的父亲,但不许他喊父亲。

        楼夙便喊了那个他一直想喊却没能喊的称谓,那个人没有回头理会他。

        楼小夙亦步亦趋靠着眼前人的身形庇护,迈着短小的步子,努力走过了八百台阶。

        楼夙始终在小矮子的身旁,白衣的长辈看不到他,于几年前从风陵渡的家中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黑夜降临,张牙舞爪把楼小夙撕碎了,楼夙仿佛回到了当年。

        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妖怪说:“没有人护着你了,乖乖让我吃了吧!”

        正说着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楼夙心说,这是直白豪放一派的,他们看见人的时候毫不掩饰恶意。

        “小弟弟,你饿不饿,冷不冷?你跟姐姐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让你再也不会感到冷好不好?”

        婉约清丽的女子手上拿着一烤焦的死老鼠,虽然很香,但只有修行不到家的妖怪才会以为人会爱吃死老鼠。

        楼夙体谅她捏着嗓子,冒着被火烧的风险烤了老鼠,又幻化出一副清秀的面孔,姑且将其称为含蓄婉约一派。

        而对以上两派的妖怪,他没有偏好或者自信能打得过,见了都只能跑,跑快点,再快点。

        足足跑了五百阶。

        他一直有听到身后的声音,有男有女,老少胖瘦,嘈杂的声音里却能清楚地分辨出每一个来。

        遇到的一个满脸横肉凶厉之相的屠户给了他一块没能卖完的肉,让他烤着吃,但这块肉被他用作山林里的陷阱,甩掉了一只紧追不舍的贪狼。

        他跑着跑着撞到了一个老人家,老人家说:“你慢点跑,别摔着,阿公给你糖吃……”

        这一定是妖怪,虽然糖的香气从油纸包里渗出来,可从前撞到的老人家会要他赔钱,还会打他,根本不会给糖吃,所以一定是妖怪。

        楼夙跑着跑着心里酸涩,禁不住落泪,他其实想说对不起和谢谢,但不知道该给谁说,谁会听他说。

        他分不清那些人里哪个是妖怪,哪个是好人,干脆从一开始就躲得远远的,不打算分清楚,只能埋头向前。

        ……

        乐游山众人在山顶看着,洗尘在外人看来是一个很好笑的场面,试炼弟子又哭又笑地在走路,奔跑、倒地,攀登一座痛苦难耐的高山。

        外人不知道他在哭什么,在笑什么,可能哭着笑着筋疲力尽,口吐鲜血,总之都有可能。

        此时的楼夙站在三千台阶的半腰位置,止步不前,风里能听见喃喃之声,是他自己的声音。

        “听闻天子城有座护龙阵,妖魔不得入内。”

        楼夙跑到天子城内,难得睡了一场安稳觉,他觉得好冷好冷,冷得好像要坠入深渊的时候被一只大黄狗舔醒了。

        大黄狗身上毛茸茸的,看着就温暖,他抱着睡了一觉,好不容易才有了精神。

        沿街乞讨来的吃的吃不饱,多亏有大黄,大黄给他偷的包子,他总不能让大黄被人捉走做了狗肉包子。

        时间长了就知道,挨一顿打换一个包子还挺划算……不过,怎么好像几年前有个好心人请他吃过包子呢?

        楼夙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他在昭明六年的春雨夜里遇见了师父和大师兄,入了乐游山。

        这是他不惧艰险的源头,可在这里,洗尘路上,那天没有下雨。

        他摔了一跤,馒头捡起来还能吃,只不过又挨了一顿打,他又疼又冷,差点死在那个寒雨夜。

        后来他没死啊,长大了不再怕那些妖魔鬼怪,但大黄死了,还有一个他很在意的人,也死了。

        那个人好像大师兄啊!楼夙心想,是不是又是傀儡师做的逼真的人偶呢?

        大约不是,他去刨了那个人的坟,发现只是座衣冠冢……

        楼夙沉没在黑暗里,喃喃不解道:“为什么我非得与一座衣冠合葬呢?”

        “那又为何修仙,修仙为何?”

        他的低声絮语并未出声,隔得太远,看不清说了什么,走近了才听到。

        “我想,有个家,想不被人欺负……”

        “还想,让一个人回来。”

        洗尘路的尽头,乐游山众人看着咬紧牙关的楼夙说了什么,晴空万里忽然乌云密布,晴天劈下的雷电,凌厉狠绝冲着他身前的石阶而去,分毫之差的警告,好像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可若是当真十恶不赦,惊雷就不会只劈到石阶上,而是把这无畏的小子劈成焦炭了。

        洗尘路上埋没在地底的楼夙听到一女子的无奈声音,她说:“楼夙,你为何修仙?修仙为何?”

        楼夙脑袋一瞬清明许多,他道:“我想有很多亲人朋友,有个能回去的地方。”

        终究没有听到后面半句,天空聚起的雷云消散,无事发生。

        女子的声音带了一点微笑道:“你从这里出来,继续走,向上走,抬脚跨过去,这些都在眼前。”

        楼夙迟疑了一会儿,抱着棺材里的衣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舍。

        那女子的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气息奄奄,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空灵之意。

        “乐游山不是你坎坷数年冻僵了的梦里寻不到的蝴蝶,正相反,大黄没有死,你那夜不仅没有挨打受冻临近黄泉,还吃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面,裹着柔软的被褥,听了十三层楼一晚上的絮语。”

        楼夙不信,更用力地攥紧了心口的衣衫。

        “不信的话,你摸摸你的心口,是不是还滚烫着?”

        “滚烫怎么了?”

        滚烫就是,你还活着,心没有死,人也没死。有人牵挂,有人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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