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殷家
第二天风停雨住之后，已经十点多了。
季枉生陪白念回殷家拿大学录取通知书。
殷家太远，打车太贵，考虑到自己的赤贫状态和季枉生并不富裕的情况，白念选择了坐公车。
好消息是暴雨过后空气清新还透着几分凉爽，坏消息是今天周六人多路堵，他们几乎是挤着上去的。季枉生置身拥挤的人群，目光看着前边努力站稳的白念，双眉略烦躁地皱起。
当公车到达离半山别墅区最近的站点时，已经十二点多了。两人在面馆凑合吃了午饭，就沿着蜿蜒盘旋的公路往上走。
雨后山间苍翠如洗，景色宜人，来往车辆不多，安静到偶尔还能听到清脆的鸟鸣声，白念一开始还觉得心旷神怡，后来渐渐热起来，她就没心思看风景了，哪怕是撑着伞，脑门上也开始冒汗。
她看了看旁边的季枉生，对方仍然没有流汗，好像一点也不觉得热，只沉默着低头看路，步伐不疾不徐，如闲庭信步，微风拂过他黑色的发丝，露出雪白俊美的脸庞。
白念再次羡慕了，在屋里只觉得他苍白阴森，在屋外看真的好白、好清爽。
季枉生侧目，对她的注视表示疑惑。
白念忍不住问：“你不热吗？”
季枉生看了眼她热得红扑扑汗津津的脸颊，收回视线，垂眸：“还好。”
“那你晒不晒啊？”白念觉得他陪自己跑一趟不能让人晒了，于是靠过去，把遮阳伞往他头上送，“太阳太毒了，你皮肤那么白，会被晒伤的。”
晒伤？当自己是跟她一样的小姑娘吗？季枉生身体偏了偏，有些不习惯似的，“不用。”
白念见此作罢。
走了一会儿，太安静了，白念就没活找话：“之前没跟你说，我会突然离家出走是因为殷家的亲生女儿找回来了，我就搬出去了。因为没家可归，只好先去投奔你。你应该知道，我只是殷家的养女。”
季枉生一向对别的事情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之前她没说，他确实也没探究过，现在才知道是这个缘故，“他们不愿意养你了？”
“呃，也不是。”白念斟酌着语句，“殷音，就是他们家的亲生女儿，我跟她相处不太好，甚至可以说起了矛盾。后来我冷静下来，想想他们一家团聚，我也成年了，索性搬出来吧，这样谁也不碍谁的眼。”
季枉生沉默了下，能够把一个刚刚成年的女儿逼得离家出走去投靠一个不熟悉的未婚夫，想必不是那么简单。
他问：“那你还回去吗？”
白念摇头：“能不回去还是不回去了。”
看来确实有很大的矛盾，季枉生心道。
“其实不回去也挺好的，正好去上大学，有地方住，也可以兼职赚钱了，不需要靠他们养了，”白念继续说着，又有些发愁，“就是我的学费还没着落，不知道学校给不给开绿色通道？”
季枉生说：“我给你交。”
白念惊讶：“可是，你的经济情况不是不太好吗？”
“……”季枉生想起了昨天刚说的没钱搬家，又沉默了。
白念笑了下，“其实不用担心啦，我也不会为难自己，等会儿跟殷先生说一说，如果他们资助还好，不能我就先看看能不能开通绿色通道办助学贷款，然后找个兼职，勤快点就能养活自己。”
走到半山别墅区，殷家大别墅院子铁门前。
白念正想上去敲门，门口的摄像头已经扫描到了她，自动打开。她意外了下，看来殷音还没来得及把她删除嘛。
季枉生说：“我就不进去了。”
白念想了下，“也好，你等下我，我拿到通知书尽快出来。”
季枉生点头，看着她走进别墅院门之后，站到了树荫下静静等待。
“念念小姐回来了。”
别墅的佣人陈嫂开了大门，看见白念剪了个乖巧可爱的短发，顿时觉得这位小姐脾气都变好了，想帮她拿行李，却发现根本没有行礼？
白念朝佣人微笑了下，看了眼宽敞豪华的大厅，一家三口都不在，她问：“殷先生在吗？”
陈嫂说：“在书房，先生交代了，念念小姐一回来先去见他。”
白念点头，却不急着去书房：“对了，陈嫂，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找到了没有？”
陈嫂回答：“找到了，给您放在房间梳妆台上呢。”
白念笑着说：“麻烦您现在上楼帮我拿下来好吗？”
陈嫂愣了一下：“您不先去见先生吗？”
白念说：“我现在就要，麻烦您。”
陈嫂见她坚持，赶紧点头：“好，我马上上楼拿给您。”
等陈嫂上二楼取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下来，白念接过确认无误，松了口气，认真道谢后才往书房走去。
殷先生才四十出头，身材和面貌都保持得很好，气质稳重儒雅，他在书房里早听到动静了，等了这会儿才见人敲门，皱眉道：“进来。”
他有心呵斥教训几句，但抬头一看到白嫩乖巧、带着甜美微笑的短发女孩，就先愣住了，自从养女进入青春叛逆期，爱上各种标志个性的染发化妆之后，就没见过她这么干净清爽的模样了。
于是那句到了嘴边的呵斥最后变成了肯定：“嗯，这个造型好看多了，开学以后给人一个好印象，以后不要再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白念改变造型并不是觉得“乱七八糟”，只不过按照自己审美来罢了，她也不解释，说：“我这次来拿大学录取通知书，开学后会住校，以后都不回来了。三天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跟您说，这次顺便跟您道别。”
“道别？”殷先生惊讶地看看白念手里拿的遮阳伞和通知书，这才发现事情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昨天电话里不是说好了，你也是我们的女儿，不会因为音音回来就不要你的，你还在闹什么？”
白念叹气，“我真没闹。我跟殷音可能不太处得来，正好大学开学了，就顺便搬出去。”
殷先生皱眉打断她：“你们才相处了半天，都没好好说过话，怎么就处不来呢？”
白念沉默了，总不能说我怕你把我弄死吧？
殷先生想起了什么，按了按手机，恍然大悟：“我说你那天怎么给我转了三十几万块，还有零有整的，这是把零花钱都还给我了？小姑娘家家，不要一时激动上头学人家离家出走独立生活，你这样搬出去，没钱怎么上学，怎么生活？”
白念镇定地说：“我会找兼职，一边念书一边赚钱。”
“哟，都打算好了？”殷先生反倒笑了，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拍拍她肩膀，“有这想法是好的，不过我们家又不缺你念大学这几年的钱，没必要这么辛苦，念完大学再工作也不迟啊。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心高气傲，音音回来后我们一时对你有所疏忽，让你多想了。可你也要体谅一下，音音从小被拐卖离家，在外面吃苦十几年，我们不知道伤心了多久，现在音音平安回家我们当然欣喜若狂。但我们也不至于就不要你了啊，你还是殷家的女儿，你和音音就不能和平相处，做一对好好的小姐妹吗？”
白念郁闷了，虽然殷先生态度出乎意料地温和，但真是把她当孩子看啊。
这样一来，她更要远离殷家了，免得女主以为她还回来争宠，于是原先打算好的让殷先生资助学费的念头也打消了。
白念正色道：“殷先生，我是认真搬离殷家了，真的很感谢您的关心。至于学费您不用担心，我的未婚夫会暂时帮我付，事实上，这几天我也是借住在他家。”
殷先生皱起了眉头：“未婚夫，你是说季家那个小子？”
白念点头。
“你怎么跟他联系上了？”殷先生突然有些气急败坏，“他们家早年出现意外，现在就剩他一个人了，听说生活还有些穷困潦倒……唉，你这孩子，平时也没见你提过他，怎么这会儿找上他了？”
白念有点心虚：“唔，当时就突然想起他来了——不过也就这几天借住他家，开学后我就住校了。”
顶着殷先生不赞同的目光，白念坚定道：“反正，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做决定。我也不会一直依靠别人，会尽快自力更生的。”
说来说去，最后殷先生也妥协了，默认了她搬出去的决定，不过要给她钱。白念是没要。
殷音的房间在三楼，她看了会儿入学事宜，走到窗边透气，突然看到别墅外面站着一个陌生男人。隔着院子栅栏，看不清男人长相，但能看出他个子高，背影清瘦，气质很独特。
殷音下了楼，正好看到父亲站在客厅看着大门，于是问：“爸爸，今天有客人吗？”
殷先生回头看是美丽出色的女儿，露出慈爱神色，又叹了口气：“不是客人，刚才念念回来了。”
白念？殷音皱了下眉，但很快露出笑容：“念念终于回来了啊，她人呢？”
殷先生摆摆手，“走了，她只是回来拿大学录取通知书，说搬出去，以后都不回来住了。”
殷音闻言暗暗点头，算她识相，她想起自己下楼的目的：“爸爸，我在楼上看到外面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是跟念念一起来的吗？他是谁？”
“年轻男人？可能就是她的未婚夫吧。”殷先生皱眉，“来了也不知道进来说说话，真是的。”
殷音有些意外：“念念还有未婚夫？”
殷先生见她好奇，解释了下：“你不记得了。那时候季家还没没落，跟我们家常有来往，他家有个儿子，比你大四岁。你被坏人拐走不久之后，人贩子尸体在南边山区里找到，身上有野兽啃咬的痕迹，那里山里密布，有大型野兽出没，你那个时候才三岁，我们都以为你被野兽叼走，没有生还可能了……”
殷音听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抬手按在锁骨和胸之间的位置。但随着父亲说下去，她回神，又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半年后在孤儿院看到跟你差不多大的白念，就把她领养回来。你出事之后，你妈沉浸在悲伤里，季家的夫人常来陪伴开导她，后来看见白念很喜欢，两家就定下了娃娃亲。没想到，不久之后季家连续出事，家道中落，最后只剩下那孩子。这么多年来，没了联系，我们也没给念念说过，以为她早不记得了。这种情况下，本是默认婚约作废，没想到念念竟然记得，还跑去跟人家住，唉。”
原来白念是去投奔未婚夫了，而她那未婚夫竟然这么落魄，殷音暗笑，宽慰了父亲几句，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白念出了别墅院门，还没来得及跟站在树荫下的季枉生说话，手机叮咚一下，她拿出来看看，殷先生给她打了一大笔钱，她立刻操作一番转回去。
季枉生侧目，“怎么？”
白念抬头看着雪白俊美的未婚夫，迟疑了下，还是开口了：“我可能需要你的资助。”
季枉生了然：“学费？”
白念点头：“还有住宿费、书费之类的。”
她皱着眉解释了一下：“我刚才跟殷先生谈了一下，虽然他对我挺好的，刚才也给我转了很多钱，但因为某些原因，我觉得还是不要再受殷家恩惠了。所以，我先借你的钱吧，你放心，我的学费不多，第一年五千，住宿费一千二，然后我会尽快找兼职赚钱还你的。”
季枉生没有多说，点头：“可以。”
白念再一次感动了，未婚夫人真的好好！
她心里的重担放下，撑开伞，也不觉得顶着酷暑走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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