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落雪9
钟时晴发现自己从来都不了解颜净雪，尽管她写了颜净雪观察日记，但一直到现在她对这个人的身家背景、过往经历一无所知。甚至是此刻她都不明白颜净雪是怎么在dm的深山老林里找到这个小木屋的。
钟时晴看颜净雪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颜净雪不以为意，从柜子里找了燃料生火，还翻出了黄油、奶酪和面包。
“守林人的小屋。”颜净雪脱了外套放在火边烤，“我本来是看暴风雪快来了正在往这边走的。”
“你是想告诉我你没准备寻死吗？”钟时晴的表情十分严肃。
颜净雪恹恹的看了她一眼：“谈不上特意寻死，就是单纯的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钟时晴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颜净雪用那双浅色的眼睛看着她，他觉得钟时晴真的是很矛盾，她在生意场上杀伐果决，野心勃勃，几年内成为詹宇的左膀右臂。詹宇是费家从小给费楠培养的佐臣，比起费楠只强不弱，能博得詹宇的青睐，不光是有本事这么简单的。颜净雪这么想着，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脸颊，钟时晴没什么动作，安静乖巧的好像洋娃娃，明明前一秒还在生气，现在就能如此平静的看着他。是这样的，比起她的杀伐果决，这人在私底下待人接物一片赤诚，到一种痴傻的地步……
“每个人的命都是注定了的，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死去。怎么也强求不来的。”颜净雪在她脸颊画了个圈圈，声音很温柔，没有他一贯的尖锐和讽刺。
钟时晴不解的看着他。
“很难懂吗？”颜净雪问。
“刻意去做那些找死的事情，你告诉我这是时候到了的自然死亡吗？”钟时晴是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
坐在火炉旁的颜净雪跟上次做测试题时一样，循循善诱的给她讲，“他们在叫我，我是时候该走了。暴风雪来之前，我想如果我能够走到这间木屋或许就是命不该绝，但是当雪层崩塌的时候，我觉得埋葬雪山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我算什么？你的命不该绝？”钟时晴被他气笑了。
颜净雪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但是他的笑没什么情绪，就只是单纯的在笑而已，笑过之后，他把钟时晴的头发绾到耳后，露出她那张漂亮的脸来，“生死由天，你是天意。”
钟时晴愣住了，她觉得颜净雪似乎有什么地方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她并不想做颜净雪的救世主。
但是颜净雪说：“你是我的天意。”
那个亲吻落在她嘴唇上的时候，钟时晴不知道自己是被蛊惑了还是冻得大脑宕机了，任凭他带着冰雪的气息覆在她身上。钟时晴从来没有见过颜净雪这样的人，他的亲吻不带一丝旎念，让她找不到抗拒的理由，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很美好的事物拥抱了，明明不感到悲伤，但却莫名的想落泪。
“颜净雪……”钟时晴念着他的名字抓着他的肩膀哭了出来。
颜净雪轻轻拍拍她的背，“你不需要这样。”
钟时晴愣怔的摸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你不需要为我哭泣，不需要管我的死活，不需要对我的人生负责。”颜净雪一层一层的剖开她的心思，“你只是很偶然的碰到了我，在我身上看到了曾经的遗憾。”
钟时晴的身体微微颤抖。
“所以，你也不需要对自己过分的苛责。”颜净雪轻轻笑了一声，“我是我，不是你错过的东西。”
钟时晴本能的摇头，不是这样的，她对颜净雪绝不仅仅是为了填补自己的遗憾，诚然她是因为颜净雪的遭遇跟自己曾经的亲人过分相似而产生了同情，但是她也很深刻的明白，颜净雪跟那个人是不同的……
颜净雪不需要同情啊！她在同情什么？她只是……
“又或者，你只是单纯的对我感兴趣？”颜净雪抹掉她眼角的泪水，语气里没有嘲讽或者责备，而是单纯的陈述事实，“我很吸引你。”
或许是……但钟时晴还是摇头。
“再或者……”颜净雪单手撑在木地板上继续想，“还有什么呢？”他歪头思考的样子像是对某件事物感到好奇的神祇，长发垂在胸前，眉头浅锁，唇角抿成一条线，是淡淡的樱粉色，身上带着柔和的光，跟以往的冷淡疏离不一样。
钟时晴注视着他，突然觉得纷乱复杂的情绪舒缓了下来，她长舒一口气，看了看木制的天花板，然后再次调转视线看向他。
“我不知道。”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哑，但是很镇静，“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的寻根问底。”
颜净雪诧异：“这难道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不是。”钟时晴凑近托起他的脸，与他四目相对，“我想你活着，好好活着，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目的性。你能好好活着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颜净雪扯扯嘴角，“你真是奇怪。”
“你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了。”钟时晴说道。
颜净雪眼睁睁看着前一秒情绪崩溃的钟时晴，这一秒又恢复了一贯的坚强，看她把自己烘的半干的外套翻了个面，然后揉着手腕向着餐桌走去，“烤面包你吃吗？我西餐做的不怎么样，知道你挑食，但这个时候没有挑食的条件。”
颜净雪看着她的背影。这不是他第一次喟叹这个女人的美丽，她穿着亮绿色荧光装饰条的深灰色运动裤，腰肢纤细盈盈一握，贴身的黑色高领打底衫露出莹白的皮肤和柔美的骨架。他喜欢看她在料理台前的样子，有条不紊的用刀具切下一小块黄油抹锅子煎面包，把奶油奶酪擦成丝扑在面包片上等待它们静悄悄的融化。
钟时晴这个人很有家的氛围感，这跟她的人生际遇格格不入。
颜净雪脑子里回顾着那些文字。
钟时晴的父母在她十岁那年就离世了，家暴、杀夫、自杀这些词汇贯穿了她的童年。随后的日子也不能算是坦途，钟时晴先是被伯父一家接走，但相处的并不好，之后辗转了几家亲戚，颠簸流离。唯一称得上平坦的是她的学业，她成绩一直很好，在老师的资助下完成了全部学业，在成年后开始自己的生活。
她本应该是一个用一生去治愈童年的人，但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点原生家庭不幸的影子。
颜净雪看着那厚厚的一沓记录，觉得自己仿佛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
钟时晴，真是奇怪啊。
与其说钟时晴对他感兴趣，不如说他对钟时晴的兴趣要更高一些。
钟时晴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条培根，切了两条培根片跟面包一起煎熟了，多少提了点味道。
颜净雪举着餐刀漫不经心的切着面包，“你真的不考虑以后去做个厨子吗？”
钟时晴觉得颜净雪在她面前放肆了许多，或者说随意了很多，虽然说话还是不怎么好听，但起码是有在相互交流的。
“等以后混不下去了，可能考虑做个厨子。”钟时晴找他找了那么久，早已腹中空空，懒得跟他继续拌嘴。
“嗯。”颜净雪点点头，“到时候可以给我做饭吗？”
钟时晴闻言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颜净雪与她对视。
“不太行。”钟时晴摇摇头。
“为什么？”颜净雪疑惑。
“给你做饭太麻烦了，兼职还可以，全职太可怕。”钟时晴认真道。
“噗！”颜净雪笑了起来，继续戳着自己的面包，“其实我也没那么难伺候。”
“我得多想不开才要去伺候你？”钟时晴嗤笑。
说的也是。颜净雪兀自点头。
但这句话转头就迎来了反转——颜净雪发烧了。
钟时晴是见识过颜净雪生病的样子的，三个月前那场高烧恨不得搞掉他半条命，这次在雪地里埋了那么久，烧的更厉害了。现在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条件，钟时晴用几条棉被和羽绒服把颜净雪包起来，但他的手脚依旧冰凉。
“我去烧点热水，你喝一些。”钟时晴摸了摸他泛红的脸颊，明明身上冷得像冰，额头上却热的发慌，颜净雪生病的架势太吓人了些。
过了一会，钟时晴端着热水杯子来喂他喝水，看他喝完一大杯热水之后，用冻过的毛巾盖在他额头上。
“颜净雪，你撑一下。”她这话说得有些无力。
钟时晴在小木屋里没找到退烧药，或者说即便找到了她也认不出来，那里面印着的都是dm的小语种文字，她看不懂。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跑的太快了没有领最关键的无线接通讯器。从进入山林之后手机就一直没有信号，现在大雪封山，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通知其他搜救人员。
钟时晴长长的叹了口气，“看来我是干不来特助这种工作的……”
咚咚的敲门声在此刻响起，钟时晴一脸困惑的看向门口，她不太确定这个时候敲门的是同时上山的搜救人员还是其他被困在山里的游客。
开门的一刻钟时晴心里忐忑，主要是忐忑自己不会说dm语，万一是外国人可能出现交流障碍。
但门外的是几个全副武装搜救人员，钟时晴直觉他们是搜救人员，但她记得自己联络搜救队的衣服并不是黑色的。
“你好，小姐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对方开口说的是普通话，但后续还没有说完，就眼尖看到了屋子里的人，“原来他在你这里。”
钟时晴诧异，“你们是？”
“保全公司的。”对方拿出个证件递给她，“我们是来找颜净雪的，他失联超过48小时了。”
钟时晴愣愣的挪开位置，把这一队人放了进来，看对方卸下装备之后去检查颜净雪的情况。是真的检查，对方虽然说是保全公司的人，但干的不像一般保安干的事情，他们的装备箱里有全套的紧急抢救设备，给颜净雪量了心率血压，之后判定他在发高烧，然后拿了小瓶药剂给颜净雪肌肉注射退烧。
钟时晴警惕的看着他们，疑惑越来越多。但颜净雪的状态明显是好多了，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直到颜净雪的高烧基本退下去之后，领头的酷哥才转头对钟时晴一笑：“之前真是麻烦你了，小姐。”
这种情况下钟时晴本应该说句“不谢”的，但有些疑惑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开：“你们跟颜净雪什么关系？”
“哦，这个……”对方笑笑，“雇佣关系，颜净雪是我们负责安全保护的人。”
“安全保护？”钟时晴被这个词搞笑了，她侧头吐了口气，“你们的安全保护就是看他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来送死？你们的安全保护不应该用点预防措施事先拦着他吗？”
对方抬抬眼睛，认真的打量了钟时晴一圈，道：“我想小姐你对我们的职责理解有些偏差，我们是颜净雪的安保人员没错，但不意味着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他喜欢做什么事情，爱做什么事情，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负责他的意外事故处理，阻止他的意外死亡……”
钟时晴看着对方冷冰冰的说，“换言之，颜净雪自杀这种事情不算在我们合约里面。”她对这句话感到一阵心寒，原本嗔责的话堵在喉咙间被咽了回去，她垂下头去看向正睡得安详的颜净雪，安静美丽的好像天使一样，“既然如此，那为什么现在又来找他？”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并不算在颜净雪自杀里面。”对方跟几个伙伴一起坐在长凳上，悠闲的对她说，“颜净雪只是普通的来dm滑雪，上山找个野雪什么的对他来说很正常。不至于特意为这个自杀，而且他已经失联超过48小时了，这就在我们的职责范围内了。”
钟时晴坐到了颜净雪旁边，轻轻“哦”了一声。
原本在桌子前烤火的人突然来了兴致，转头问钟时晴：“聊了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小姐你姓谁名谁，是颜净雪的什么人呢？”
钟时晴斜了他一眼，“在问别人姓名之前先自报家门是基本的礼貌。”
对方被梗了一下，之后哂笑：“你也没问我名字啊？”
“因为我没想要问你的姓名。”
对方感觉到了钟时晴身上莫名的敌意，脑子转了转，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大敌意的，我跟颜净雪关系还不错，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我姓孟，叫孟彦。我弟弟孟檀是颜净雪手下资产现在的经理人。”
钟时晴好奇的看向了孟彦。
“换言之，我们全家都是给颜净雪打工的。”对方笑的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现在我已经自报家门了，不知道小姐你怎么称呼，跟颜净雪又是什么关系呢？”
“好吧。我叫钟时晴。”钟时晴想了想，“跟颜净雪的关系？我现在是詹宇外派到idi工作的经理，颜净雪是我恰接的乙方。”
孟彦挑挑眉毛，他听到了钟时晴的下一句。
那个有着好看容颜气质脱俗的女人薄唇轻启，“换言之，他现在算是给我工作的。”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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