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依靠
钟离第一次意识到林秀秀异于常人的元素亲和力，是在三日前。
事情发生得有些许突然，彼时钟离刚巧结束了往生堂的工作，正盘算着庭院内埋的那几坛子新酿的梅子酒，又忽地想到秀秀临走时那一通神神秘秘的交代，开始琢磨秀秀这般遮遮掩掩的模样，到底想出来个什么剑走偏锋解决的法子来，却转眼就在莲池边看见了正主。
那时的林秀秀灵活像条要溺死在水里的鱼，一个鲤鱼打挺跃至岸上，呛得直咳嗽，抬眼看见钟离的第一眼，却是反手一掌将顺手甩至岸上的鲤鱼拍昏了去，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同他打着哈哈。
钟离略带疑惑地看着林秀秀。
林秀秀悄悄别开眼不敢看他。
这是怎么了？
钟离仔细看了看林秀秀，当下就给气笑了，不由得冷呵了一声。
他知道林秀秀爱玩儿，年纪小嘛，调皮一点也是应当的，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没想到秀秀能心大到能差点把自己玩死了。
他确实不害怕林秀秀给他添麻烦，可他并不希望林秀秀给他添的是这种麻烦，好啊，他一个没注意，倒教秀秀无师自通融合这么多水元素力进了身体里，多到几乎要将她自身的元素力流转全堵塞的地步。
是他忘了与秀秀说明魔神与普通人身体构造的区别么？
也没有啊。
秀秀出门的短短几天，是抱着水元素打滚去了？她身体里这么多紊乱的水元素，到底从哪里来的？
犹记得上一次钟离为了弥补林秀秀自身的亏损，钟离用他的血肉进行调和，须知那是在钟离掌控下进行的岩元素力的融合，力平衡元素，所以林秀秀才不会出现副反应。
可现在，林秀秀到底从哪里找来的水元素力，看也不看就往身体里塞？
须知身体元素力不平衡可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或许可能这才是导致林秀秀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身体的原因。
那么要怎么办才好呢？
眼看着方才误认为自己会被淹死的林秀秀，忽地在些许失控的状态下不自觉地运转起自身的元素力抵抗侵蚀，钟离想了想……
也好，是时候让秀秀长个记性了。
于是，钟离留了个心眼，特意在林秀秀面前连声叹气，一番避重就轻的宽慰，任由林秀秀误会自己命不久矣，惶惶兮坐立不安，辗转反侧。
这下得让秀秀好好急上一急，日后也好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些。
果不其然啊，第二日天还未大亮呢，办完事儿的钟离就看见了满脸写着“放弃治疗”的林秀秀躺在那把陈木匠送来的木椅上，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手交代着遗言。
钟离这笑是忍了又忍，好在秀秀心里激动得很，倒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他就这么一边听，一边盘算。
瞧给秀秀吓的，他若是再不挑明，只怕秀秀要自己去胡堂主那儿订棺材了。
“其他的么……就没有了。”林秀秀歪着脑袋，想来是已经将自己的资产分配干净了，终于要敲了个一锤定音的结论——
好在几百年前的小玩意儿他还有些存货，届时煎水服下，再用元素力化开药力，倒也不算什么麻烦事。
只是，秀秀到底是怎么吸收的水元素呢？已经成型的躯壳，要怎么混杂别的元素力呢？
钟离眼看着林秀秀的眼眸眨了眨，忽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齿道：
“还有一件事！达达利亚那个混蛋！如果下次有机会，请务必揍得他跪在我坟前叫姐姐！真的是……什么人啊，要不是因着和他打的这一架，我至于是这半身不遂的植物人么，真是气死我了！啊！气死了！”
“……”他好像有些明白，林秀秀这一身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元素力是怎么回事了，钟离一挑眉头，将正准备伸向背囊的手收了回来，不轻不重地开了口：“输了？”
只见林秀秀一愣，支支吾吾一阵，缓缓道了一句：“没赢。”
好。他大概理解了。
“哎……”钟离忍不住叹一口气，他固然不希望给秀秀太大压力，毕竟就现在的璃月而言，武力并不是生存所必须的要素，可眼看着自家孩子挨打，钟离一时间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复杂。
“这样吧。”钟离忽地想到，去除林秀秀身体里多余的水元素力，似乎有别的、更好的选择。
“秀秀你……恐怕要在我手底下走一趟咯。”钟离笑道。
毕竟仔细说起来，他这个武神，似乎都没有好好教教他家小姑娘元素力的运用啊。
情况与钟离预料的相差不大，纵使不借助外物化解堵塞身体运转的水元素力，但只要将林秀秀压制在一个打不过，但又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的极限内，她可以借由轻微的“失控”状态无意识地运转自身的能量蚕食那些多余而混乱的水元素。
情况比他设想的要乐观许多。钟离随手掷出一只岩枪，看着林秀秀从只能被动挨打到逐渐从善如流地避开他攻击，甚至逐步能做到有效反击，钟离不由得点了点头，照这个趋势下来，兴许一天就能解决林秀秀身体里紊乱的水元素力的问题。
哎，也不错，兴许今日午时云堇先生的新戏还来得及听上一场，钟离想，前些日子在飞云商会购置的晚喉甘也要到了，秀秀总是嗟叹他平日内惯常饮用的茶叶过于苦涩了些，这次添置的新茶，倒可以给秀秀尝尝看。
不过秀秀若是知道他存了心诓她打这一架……会不会闹脾气？
钟离随手立起一片岩脊，开始思索这个很严肃的问题，一抬眼，却见林秀秀一个回头猛磕在岩脊上，疼得直抱着脑袋嗷嗷叫。
“……”钟离默了一瞬，忽地浅浅笑出声来，这个傻姑娘，讨了些便宜便要忍不住翘尾巴，这真是——合该好好吃一记教训。
林秀秀并不愚笨，正相反，她对于技巧的理解与掌握很是得心应手，即便是在全盘被压制的状态下，林秀秀也能很快找到相应的对策，在有限范围之内与他打得有来有回，直到钟离再次调整攻击的手段。
钟离并不知道林秀秀的心里的盘算，只是对于林秀秀突如其来的冰元素爆发进攻感到有些许诧异。
很自信啊，钟离转念一想，哎，果然是年纪大了，年轻人有些创新和勇气也是好事，此番林秀秀主动打出来的一记冰封，钟离忽地也想见识见识对方还能使出哪些手段来。
钟离就看见林秀秀手里捏了把短匕，小心翼翼走上前来，然后——
被他特意留下的假象吓得面无人色。
林秀秀好似完全没想到这样一个结果似的，手里握着块已经碎掉的晶石，惊慌得手足无措。
……
到底为什么呢？钟离看着林秀秀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给了林秀秀那种——他钟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弱得一不留神便是要殡天的错觉呢？
他钟离，不是很理解。
直到他看见林秀秀泪眼汪汪地抱着他，恳切地一遍遍提着休战的建议，字字句句里都离不开庆幸与喜悦，钟离眼眸微眨，忽地有些明白了。
初晨的微光顺着重重掩映的树木而下，更称得少女雪白的面庞白皙如玉，仿佛正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晕。
钟离眸光微闪，神色轻轻翻涌着，富有转变为千百年不变的从容而平静的浅金，一如璃月千百年不曾变移的巍峨巉岩，又似冬日夜空中骤然划过的一缕天光——
他低头望着少女紧紧抓住他袖口的手指，细长而白嫩，仿佛轻轻一折便会断裂，但就是这样一双手，自第一次见面起，就牢牢将他护在身后，理所当然地将他分做需要保护的对象。
钟离忽地想起魔神战争时他对着璃月山河与凡众立下“护得浮世一隅”的誓言，又想到了千百年前挥舞着□□大喊“跟着帝君什么也不怕”的千岩军……他的记性很好，他记得几千来生活的所有细节，他记得举目四望，记得所见的每一双盈满了热烈目光的眼眸。
——他已经习惯成为他人的依靠与仰仗，却对小姑娘理所当然的担忧和保护感到陌生的地步。
思绪拉远又回转，钟离在从未体验过的茫然经历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尚不及自己胸口的少女不依不饶地仰着头，恳切问道：“……好不好？”
钟离右手轻轻附到少女脸庞边，轻轻用力一掐，其实他并没有听清楚她的所求，但不论是什么，他现在都不愿意回绝。
“好。”钟离低下头。
还好，钟离想，还好他与秀秀，还有很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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