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白蓁蓁无声无息地踱近，抬眸深深凝视黛蓝许久。
忽而，她轻笑出声：“你怕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你。”
这句话显而易见很不对劲了！
黛蓝的脸上笑容已发僵，心跳也跟着越来越沉，松开捏得皱巴巴的衣摆，指尖悄悄抬起，探向腰间悬挂的寸方玉珏……
阿璟和水沐不在身边，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她都要学会自保。
“你梦中所见全都是真的。”
尚未转回神思时，白蓁蓁口中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话音落地，黛蓝懵了一瞬。
紧接着，轰隆隆——
仿若一道雷霆骤然劈在她的头顶！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梦境？”
耳畔不住嗡鸣作响，梦中画面不受控制地开始逐一浮现，那种压抑困扰的感受瞬间将她的心脏给抽紧了。
黛蓝不停地摇头，她声音很轻地，也很执拗地低喃反驳：“不会的！白姑娘，你……你骗人！你撒谎！梦境都是假的！”
她越说越激动，呼吸急促，嘴唇泛白。双颊原来的血色减淡，明亮的眸子也黯淡下来。
白蓁蓁似乎对黛蓝此刻的神色特别满意。
对方神色愉悦，笑靥如花，手掌轻轻搭放在她发顶，似疼惜地抚摸着她乌黑简单的发髻，口中循循善诱：“不，不是我骗你。”
“对你撒谎的人，是容璟之才对呀。”
“你别傻了，他不是什么好人，趁早离开他吧……”
娇柔动听的话音在耳畔反复回荡。
眼前眩晕，黛蓝捂住双耳，只想赶快逃离。
小姑娘收紧指节，一对蛾眉紧蹙，她用力一咬唇，定了定散乱的心神，勉力恢复几分清明。
抬眼望向对方，沉声道：“你来历不明，不知使的什么妖术，我不会因旁人三言两语就怀疑阿璟哥哥……”
白蓁蓁面色一变，霎时拿开了手。
嘴角扯出一抹十足的嘲讽之意：“很好！”
她鼻端冷哼一声，长袖往外一扬，一枚六角棱形的青石攥于手内，大声说道：“既然你不信我说的话，那就自己睁大眼睛看清楚！好好看看这枚留影石记录的过往！”
“你眼中最好的阿璟哥哥，他是否对你全无隐瞒呢？”
说话之间，青石浮起一阵五颜六色的光芒，不断朝黛蓝眼前汇聚，逐渐交织成一幅光面，其内有生动的影像流转。
那些鲜活的画面尚未聚成时，黛蓝心底已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慌乱。
她转过脑袋，偏开视线，身体朝一旁躲去，“我不想看！我要去找阿璟，我要听阿璟亲口对我说……”
想跑开，却晚了。
就在她大力抵触挣动的时候，记忆中熟悉的少年嗓音贯入耳鼓。低沉柔软，清脆悦耳，宛若澹澹流动的泉音。
凭空响起的嗓音像是无形的手，倏地点中黛蓝的穴道，令她周身动弹不得。
即便心中不想，她也下意识地，怔然地仰起头。
双眸落定在空中的影像，瞳孔却慢慢地缩紧了。
那是很久之前的阿璟。
好像是她小时候记忆里的阿璟哥哥。
少年形容狼狈地仰躺在地，犹如正被炎热骄阳炙烤，凝脂无暇的肌肤不断渗出热汗，汗水顺着他的颊侧、脖颈、锁骨，一直淌入敞开的衣领之下，前襟早已湿透大块。
他两眼涣散地望向虚空，浅褐色的瞳孔混沌无光，脸上是不自然的病态潮红。
此时此刻，连左眼下那一点朱砂泪痣，也被衬得犹为赤红诡艳，流露出一种正在堕落沉沦的趋势。
黛蓝两眼盯着空中呈现的画面。
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是无力又无助地看着，少年喉间吐出一声声痛苦的呻丨吟，修长洁白的手指也被汗湿，摊开的掌心一片黏腻。
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他急切地伸出手掌，死死扣住近处那截细圆雪白的脚踝。
“救我……求求你……”
狭长的眼眸中布满血丝，失禁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出，他低声呜咽着，讨好地央求：“求你……帮帮我……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身旁的少女低头弯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你现在很难受是不是？”
她把手摁在他起伏的胸口，他立即便抱住她冰凉的小臂，像是得到了救赎，不肯再放开，“别走、别……”
白蓁蓁笑着将身子压下来，如同评价市井上的一头牲畜：“你模样倒很不错！只要你以后能跟在我身边，当一个乖乖听话的男宠，我便帮你解开迷情瘴雾，你愿意吗？”
少年顺势搂住她，喘息声不断：“好，好……我愿意……”
耳内听到这句答复时，黛蓝整个人陷入一种麻木无觉的状态。
颓然地垂下眼眸，视线之中没有焦点。
她不愿再去看之后的画面，因为看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却在这时，头皮陡地一疼！
白蓁蓁一把薅住女孩的长发，逼迫她仰起脸来，继续观摩半空中的影像。
瞳孔中，赫然映出两个交缠的身影，以及那些不堪入耳的淫靡之声……
够了！够了！
她不想再看了！！
黛蓝浑身止不住发颤，大颗泪水扑簌簌地从眼眶涌出。
将她的视野氤氲，变得模糊不清。
眼见差不多了，白蓁蓁才放开了她的头发。
后方桎梏消失的一瞬，她的脑袋也随之沉沉垂了下来，如断了牵线的木偶一般，身子瘫软，滑落坐倒。
“现在你相信了吧？他从未告诉过你实情！他一直都在欺骗你！”
白蓁蓁无比怜悯地望着她，眼底却闪过一抹快意的光，似乎借此报复了容璟之昨夜的举动。
黛蓝没有给出回音。
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手脚冰冷发软，胸口处闷闷的酸胀，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想听她说什么？
她又能说什么呢？
而且，刚才画面里的那个人，真的是阿璟吗？阿璟真的会欺骗她吗？？
眼前一阵发黑，心神大动之下，丹田气海灵力紊乱，真气在体内胡乱冲撞游走，她的经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撕扯剧痛。
猝然间，一股腥甜锈味自肺部上蹿，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
她只得放弃，怎知一张口，鲜血却“噗”地急喷而出！
血溅满地！！
身子晃了几晃后，黛蓝重重栽倒，昏迷过去，不知人事。
见状，白蓁蓁眼皮一跳，心叫不好。
她虽然答应了不会伤人，却没料到这小姑娘的承受能力如此之差！
“黛蓝！黛蓝！苏黛蓝！”
轻轻地推了几把，惶急地想把她叫醒，然而根本无济于事。
白蓁蓁脸都吓白了，不敢再动她，起身慌忙后退，匆匆扶住门框。
留影石从她袖口掉落，骨碌碌地滚到黛蓝脚边。
她更没心思去捡，只想速速离开此地。
正要动身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蝴蝶，环绕于她周身，转个不停，眼花缭乱。
白蓁蓁眼下烦躁极了，亦没有多想，当即挥袖，甩出一根带刺的木枝，信手将那只翠金色的蝶儿拍得散架。
脆薄的蝶翼被劈裂，伴着粉末，纷纷而落。
门前的倩影刹那消失于原地。
……
黛蓝是被熟悉的声音唤醒的。
睁开眼时，阿璟的脸离她好近好近，深邃的眼眸充满惶遽焦灼。
他的拥抱非常紧密，仿佛要把她融入体内，力气大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
迷蒙的意识渐渐回笼，黛蓝瞳孔猛地一缩，回想起方才发生的所有。
容璟之往她口中喂了丹药，再灌下半碗放凉的温水。
黛蓝肺腑终于感到好受了几分。
但她却偏开目光，默然不语，一声不吭。
她不说话，他也没先开口。
青年只是敛眸，若有所思地抱着她。
良久，低沉出声，打破寂静：“阿蓝，我对不起你。”
“……”
喉口像被东西堵住，胸腔也像压了块巨石，近乎要将她的心脏碾压破裂。
一呼一吸都觉得好疼。
她把脸埋进他胸膛，双肩轻微地颤抖，虚弱的哭声断断续续。
黛蓝脱力地躺在他怀中，开口嗓子都是哑的：“阿璟……”
“阿璟，原来……你骗了我……”
那几个字含糊哽咽成一团，是她永远也不敢相信的几个字。
阿璟那么喜欢她，一直都对她那么好，她和他之间经历了好多事……他怎么可能、怎么会骗她呢？
怎么可以骗她呢？！
她明明最信任他了！！
想到这里，泪水更是止不住，在强忍许久之后，她最终崩溃地失声哭泣，鼻涕眼泪全揩在青年片尘不染的衣襟上。
容璟之向来擅于应付突发状况，但从未有一刻如此慌神，感到阵脚大乱、不知所措。
心底久违地蔓延开强烈的钝痛。
他慌张地为她擦掉眼泪，想要解释什么，却显得很苍白：“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要骗你……”
黛蓝吃力抬手，推开他的胳膊，似乎不愿再被他触碰。
掌心支撑在一摊凝固的血迹上，身形摇摇欲坠，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五感昏眩，眸光缓慢地转动。
一眼望见地面七零八落的几片蝶翼。
黛蓝呼吸一顿，眼神瞬间凝固，似遭雷殛！
小蝴蝶……她的……
她的小蝴蝶……死了……
心底好似也有什么被划烂、绞碎、失去生机，再也活不过来了。
“阿璟，你能出去一会儿吗？”
说这话时，黛蓝弯着脊背，往日的精神活力全无，语气之中充满浓浓倦意：“我好像有点儿不想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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