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新婚
香芸给她盖上了红盖头，软轿摇摇晃晃的往前行进，李四月坐在轿中竟有种莫名的紧张感袭来。
她悄悄朝轿外看了看，微扬起的帘子忽隐忽现天边那弯上弦月，繁星满天，银河似锦，灿烂星河里月色如水般倾注在山庄内外，高屋拱梁，绿叶成掩，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好一会儿，轿子停下了。可是许久都没有人来接应她下轿，她轻声唤了几次：“香芸，香芸......”
轿外并无一人回应。
安静的空气里她听见不远处的角落里有蛐蛐的叫声，一阵微风扫过，树上鸟儿扑楞着翅膀惊飞了。然后，她透过纱质的红盖头看见一只大手挑开了轿帘，一袭暗红华衣映入眼帘，周丰翼看向她。
她从未见周丰翼穿过红衣，今晚这一身大红喜服倒是添了几分别致，竟越发把他五官衬得深刻立体起来，他一笑，仿佛整个夜晚都明朗开了。
且一见到他出现，她竟就心安起来。
“你......”
“嘘。”周丰翼食指放在唇边，笑了笑，“新娘子是不可以随便开口说话的。”说着他伸手将她扶出了轿外。
周丰翼握着她的手，缓步进屋，正厅里喜堂早已布好，桌上‘早生贵子’的吉祥吃食满满当当，一对大红粗壮的喜烛跳跃着欢庆的花火，入目那个硕大的双喜字看得人顿生笑意。李四月看着周丰翼，一脸的疑惑。
周丰翼道：“你说你不喜欢麻烦，不喜欢热闹，也怕大张旗鼓的操办会引来事端。但我总想着这女人一辈子最最期待的几件事里头，穿嫁衣拜堂当数第一了，我已经欠了你许多，至少这个嫁衣是要给你穿的，这个堂我们应该要拜一拜的，这才算圆满嘛。”
李四月目光微闪，定定地看着他。若是回到数年前，回到万花楼，打死李四月，她也不相信她这辈子还有机会穿上嫁衣。
若是回到东川，大抵她想象中对面站着的穿大喜服的男子也该是顾应平......
回忆不经细想，细想起来竟已有如此多的过往，伤心难过的，快乐愉悦的。然而一切都过去了，不及眼下，不及他。
周丰翼又道：“你放心吧，这山庄是咱们自己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咱们关起门来欢喜一回，谁也说不着咱们，对不对。”
原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做这些，李四月反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柔：“谢谢。”
周丰翼笑了笑，并不言语，只一掀衣袍跪到堂前，然后看向她。李四月也笑了，跟着跪到他身旁，周丰翼轻声道：“一拜天地。”
屋里内外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空明安静。
“再拜神明。”
他们都是早已没有高堂之人。
“夫妻对拜。”
两头相碰的时候便注定了要生死相随，从今往后，不论过往，只有彼此。
周丰翼轻轻揭开她的盖头，看着那张惊艳绝世的容颜，他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倒了两杯酒，他说：“交杯酒还是不能少的。”
红烛尽燃，热情如火；院里头清风明月，那棵合欢树在夜里摇曳着身姿，微风吹落几许花叶，往复来往皆是情缘。
漏夜清凉，再无白日的躁意，那对红烛已燃到了尽到。周丰翼穿着一身白色亵衣，长身玉立在窗前，他仰望着窗外天上那一片星河灿烂的图景，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激动得难以入眠，若是他侥幸睡着，也一定会在梦中笑醒。
两米远的象牙拔步水仙床帐内，传来李四月轻微翻动身子的声音，他看向床边，美人似乎是累极了，睡得很沉，一头黑发半裹着身子，琼脂般清透如玉的小脸很是安详。
他笑了笑，回到床上侧身躺在她身旁。想从前他只是默默看着她，从来不敢想象会有这么一天能得到她，可以真正和她在一起。那时的他身为低-贱，她也沦落红尘，可在他眼里她一直是如天仙神诋一般的存在。
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男人看不到她金石奇玉般的品质，每次看到那姓徐的男人从她床上下来他的心都刀割一般难受，她不应该承受那些痛苦和折磨。他发誓若他有能力一定将她捧在手心里，让她再也不受那些苦楚。
他要她从此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再也不会有任何男人可以欺辱她，看轻她。他伸手弯着指节轻轻在她鼻翼上刮了刮，他笑了。他知道他做到了，以后她就真的只是他一个人的了，这张床上那颗心里只会有他一个男人，永远都是。
想到这些周丰翼莫名的感动非常，他向往了数年的女子，他追求了数年的女子，他努力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终究老天爷是向着他的。
......
山里的空气清新异常，李四月甫一睁开眼便感觉已闻到了窗外露水带花的清甜味。鸟儿在枝头唱着情歌，曲调轻快婉转，她坐起身四处看了看，屋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连周丰翼也不知去向。
她汲着床边的拖布鞋下床，想是动作惊到了门外的下人，香芸立刻带着两三个丫头进了屋，满脸堆笑：“夫人醒了，快，把浴桶搬过来，打水给夫人沐浴。”
说实话，昨晚周丰翼激动异常，床第之间过于勇猛，她出了一身的汗倒确实想洗个澡。丫头们鱼贯穿梭忙碌起来，香芸也过来替她绾发。
她问：“将军呢？”
“将军老早就起来了。”香芸笑道，“在前院里练武呢。”
这么有精神？李四月讶然，她真是想不通他怎么能醒得这么早，又怎么会有多余的力气练武功，反正她到现在都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
丫头们给她准备了全新的衣服首饰，等她沐浴完穿戴好出来，周丰翼正倚在门框边双手环抱在胸前指使着那些端早饭的下人们。
一看到满桌子丰盛的早饭，李四月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周丰翼笑了，走过来替她扶了扶头上那支琉璃镂心簪子，道：“饿了吧，先吃饭。”
周丰翼看上去神清气爽，身上透着股淡淡的百合香，许也是刚刚洗了个澡吧。李四月点头坐到桌边，他亲自替她盛了一碗山药红枣粥，又问她：“怎么样，睡醒了没有？”
李四月偷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身上可爽利？”他凑过来在她耳边哈着气问道。
李四月耳根一红，看着他。他笑了，在她脸上捏了捏。她打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早饭吃得和谐而温馨，周丰翼说：“张大夫给你开的药，我带过来了，你还是要记得每天吃。”
“我们要在这儿待很久吗？”她问。
周丰翼朝她笑了笑：“我们好歹是新婚，皇上因我受伤之事，又允了我假期，若这样我们都不好好玩一玩，也太对不起自己了吧。”
好像是这个理，李四月也跟着笑了，她转着眼珠子问：“那......我们就一直在山庄里住到秋天再回去？”
“这个主意不错。”周丰翼道，“不过我说了要去断龙山剿匪，虽然有点大材小用，但说过的话还是得做到啊，所以等下个月我们就得回去了。”
“那也很不错了。”她说。
周丰翼拉着她的手又道：“我让人照着你的尺寸做了一套束装，一会儿你穿上它，我们去后山狩猎好不好。”
“真的？”李四月喜出望外，“那太好了，我正好试试你给我做的那把新弓弩。”
“我也是这个意思。”
......
水红色的交领束衣，鹅黄的高腰带，束手腕束脚踝的也都是鹅黄宽带子，衣领上绣着淡雅的昙花，梳着高高的马尾，整个人看上去十二分的精神奕奕，周丰翼瞧着她，笑容明艳，行动利落，干练肃雅，很是英姿飒爽。
“你怎么穿什么都这么好看。”周丰翼啧啧两声，“你这样，别人会嫉妒死我的。”
李四月推了他一把，扬身上了马，只道：“快走吧，日头越来越高，我可不想被晒成黑碳。”
乘着破风的欢快笑声，两骑马儿纵入林中，阳光已投下阴影，斑驳的光束把林子里变得越发暖哄哄的。
马蹄忽急忽缓，二人你追我赶纵身林中，周丰翼在她后面喊道：“夫人骑术如今是越来了得了。”
“驾驾，驾——”轻快的声音在林中跃动，头顶树上鸟群皆闻声四散，树叶簌啦啦飞扬而下，突然李四月勒住了缰绳，“吁——”
周丰翼随后而来，随着李四月的目光也瞧见了不远处的落叶里有一双耸动的灰色耳朵，他看着李四月：“这个开门红不如还是我来吧。”
李四月瞪向他：“这可是我先看到的。”
“你以往在府里练习的对象都是死物，不会动的靶子，即便有些天赋，但这终究是猎场，对方可是活物，稍有异动就会蹿的。”
“你瞧不起我。”李四月抬了抬下巴。
周丰翼笑了，忙拱手：“为夫不敢。”
李四月搭上弓弩，从身后箭袋拔出一只短箭来，对准目标，侧了下头，屏息静气，左手托着右手肘，一，二，三，短箭射出——
令人欣喜的是，正中目标。
李四月欢呼起来，驱马前去提起那只兔子来，炫耀似的朝周丰翼昂起下巴。周丰翼也笑了：“还好你是女儿身，你若是个男子，我可不敢跟你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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