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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文三娘让峰青马上赶来一辆车,将水华扶上去,一路护送回海棠阁。这一路喧闹听见妇人小声议论,“巫山巷的姑娘离经叛道、众叛亲离,这都是天谴,一个个都没好下场。”

        果然给女人下毒咒的永远都是另一个女人。

        旁边的妇人应声回答,“可不是?之前是女柳先生,后来是映山姑娘,这会儿又轮到水华姑娘。当初她们可都是巫山巷最艳丽耀眼的头牌,可惜她们贪婪成性,以嗜男人的精血为乐趣。那次无边无际的黑暗,就是老天忍无可忍,派神仙下凡来惩治她们,你看,这报应可不就来了。”

        岩桂本来在车旁扶着水华,这会儿听到这些话,气不打一出来,文三娘也拉不住,径直跑到那两个妇人面前,一人甩了个响亮的耳光,一个妇人手里本来还兜着鱼篓子,一下哆嗦竟洒在地上,然后骂道,“要报应也冲着我来!当年我可是风光万里的花魁状元,被轿子抬进了灵峰寺,伺候过你们嘴里的神仙。听你们这席话,我倒要在海棠阁好好等着,看是你们先老成酸咸菜给人塞牙缝,还是我先成了吸人魂魄的美艳妖精,到时候是否还有这么个精神头将你们这些碎嘴好好骂一遍!”

        我赶紧将她拉回来,先回去安顿好水华要紧。众人忙活着回了海棠阁,连大夫也正好赶来,被峰青推着急忙上了楼。

        紫来跟在我后面来到水华房间,文三娘已经将水华安顿好躺下,她一碰到柔软的床,放松地渐渐睡着。大夫上前把脉,查看了喉咙的伤势,接着下楼开了具方子,说,“姑娘受了一番苦楚,身上多处外伤,尚未发热,但仍需观察几日,好生调养,这喉咙的淤血,乃是异物所伤,喉内已经破损,脓结成一大片血痂,刚刚听姑娘不能发出声音,先按此方子养着数日,等伤口化淤之后,不知能否恢复如初。”

        文三娘问,“她不会成了哑巴吧?这嗓子可是她立命的本事。”

        大夫点点头,“有可能,她伤在里侧,除了内服外敷,没有其他良药。就目前的伤势来看,恐怕已经破了声带。”

        这话一出,文三娘本来憋着的眼泪,一下全部流出来,捂也捂不住。

        我难过得揪起心来,回到水华房间,问紫来,“你看能否知道她究竟遭遇了什么?半日未见,怎么就落得如此田地!”

        紫来点头,坐到水华床边,抓起她的手,感受着昏睡前遭受的一切。才握着一会儿,紫来先是浑身发抖,然后开始掉下了眼泪。岩桂不懂她在干嘛,骂她,“你怎么还自己哭起来了?”

        我拉住岩桂,不让她打搅紫来。终于她眼泪停住了,松开了手,拉着我,喊上蔷薇嫂子,下楼去了后院,没看到乔婶在哪里,四下无人,我问紫来,“你感受到什么没有?”

        紫来哽咽地说话不利索,“我造一片幻象让你们看一看吧。”

        说完便拉我们靠近媚男河,在水中幻出一片倒影。里面先是水华和瓷面狐狸两人在船舱中耳鬓厮磨、情话绵绵,一会儿一杯酒,一会儿一句歌。

        渐渐,瓷面狐狸喝多了,和水华说,“这世界上猪最笨,狐狸最聪明,可是为何狐狸要听猪的话?”

        水华不懂她的意思,问,“或许狐狸听猪的话,只是为了让猪放松警惕,好趁机偷咬一口猪肉。”

        瓷面狐狸眯着眼睛,“就是这样!”

        又两杯酒下肚,瓷面狐狸问她,“水华姑娘,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水华满目温柔地看着他,点头说,“朝思暮想,心向往之。”

        “如果为了得到这个所爱之人,你会背叛身边所有的人吗?海棠阁的姐妹和三娘,或是你的家人?”

        “我会。”水华说,“这也是我正在做的,总有人说我贱,可是如果我能待在所爱之人的身边,无论做什么都值得。就算千夫所指我也无所谓。”

        “正是了。”瓷面狐狸眯着眼,“我可不像白姐姐,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最后还不知道会落一个什么下场。人呀,不要试图去做一个好人,不然最后水中捞月,连回首再做坏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水华不明白这意思,只知道靠着瓷面狐狸的肩膀说,“无论你与我说的话是真是假,是梦话或是醉话,我都心甘情愿。”

        瓷面狐狸却像是醉后自言自语,“无所谓这世人看我多歹毒,只要能见到她,我便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水华先是一愣,然后知道这话肯定不是对自己说的,纵然心中空空,也拥他入相思之怀。瓷面狐狸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茶色玉钗,歪歪扭扭地插在水华头上。

        水华伸手摸了摸玉钗,脸竟然淡淡地羞红起来。

        瓷面狐狸举着酒杯,走出船舱,醉意已然□□分,抬头朝着月亮说,“你说高山之上是什么?”

        水华跟在身后,说,“是云朵。”

        “那云朵之上呢?”

        “是神明。”

        瓷面狐狸摇摇头说,“不对,云朵之上不是神明,有可能依然是高山,常言道山外有山,可在我眼中,说的不止是境界。”

        “那是什么?”

        他嘘声,“你一个凡人,不必知道。”

        “那你不是凡人?”

        瓷面狐狸不屑地笑着说,“我是比神明还自在潇洒的所在,也就是山外有山的高人。”

        船继续飘荡,两个人坐在船头看着星星,不知多久,瓷面狐狸嘟囔了句,“到渡口了。我下去买点吃食。”

        水华说,“你忘了?我带了食盒放在船头,这会儿可以拿出来吃。”

        “不用了,我下船买点。”不管水华的话,他执意停船。

        靠了岸,瓷面狐狸还有点醉意,让水华一个人留在船上,自己下了船。水华不放心他,垫着脚步小心地跟在他身后,这会儿渡口还未天亮,只有几个早起的渔民在收拾渔具和渔船,她不敢紧跟,不然动静太大,只是悄悄地拎着裙,随着他来了一个低矮的小茅屋。

        水华趴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瓷面狐狸的声音,“人头带来了吗?”

        然后听到咚隆咚一阵声音,像是几只柚子摔在桌上的声响,一个烟腔说,“这是按你的名单找的,可都是一方水土的忠义之士,有的即使没有官爵之位,依旧受着百姓们的爱戴。我们替你做的这生意,只怕要遭到天谴了。”

        瓷面狐狸笑着说,“你以为神明真的希望这世间太平吗?如果世道盛好、国泰民安,谁记得那些神仙,都去歌颂这些忠义之士,神仙看得都要眼红了。”

        “好了。”另一个沉闷的声音问,“之前银子你给了我们,那我们要的水华姑娘呢?”

        “正在船上,你们上船便是。”

        “这不会是个陷阱吧。”刚刚那个烟腔说,“你带我们上船。”

        瓷面狐狸笑着说,“我将她骗上船,如今不想再见她,我带你们走到渡口,上不上船就看你们自己了。我可要去灵峰山了。”

        “你去灵峰山干嘛?”

        “天机不可泄露。”

        听到这些话,我看到水华还愣在门边,虽然此事已过,我着急地跺脚,“蠢姑娘,还站在那,赶紧跑啊!”

        水华好像听到我的叫唤,转身要跑,可惜头上茶色的玉钗跌在地上,她慌忙地弯腰去捡,再起身的时候,正好被小茅屋出来的几个男人看到,水华没能跑上十余步,就被他们三五下抓着,押解地上了船。像五百年前那一日,我被天兵天将抓着不能动弹,送上了屠夫的案板。

        我不忍继续看下去,用手在河中搅碎了幻象,对紫来说,“你告诉我们发生什么就够了。”

        紫来依然哽咽说道,“那几个男人是南安城的赌徒,之前就欠了瓷面狐狸不少银子,这次替他办着□□的勾搭,偏偏其中一个人曾经在牌桌上和水华打过交道,那人偷换牌被水华发现揭发出来,众人才知道这人是惯犯,被板子打出了南安城。上船后,这人领衔百般□□水华,最后竟然还将那麻将塞入水华之口。对她说道,那天我偷换的就是这张麻将,今儿我将它送给你。”

        蔷薇嫂子说,“咱们改日去会会这几个赌徒,不千刀万剐难解我心中之恨。”

        紫来说,“看着水华吞麻将憋红的脸,他还张狂地笑着说,她这种人的命,不值钱,就算折腾死了,也如那死猪一样,浮在水上漂几天,也就臭了烂了,最后沉了下去。”

        蔷薇嫂子问,“那水华是这么逃出来的?”

        “几个男人看着她喉咙卡着麻将干渴的模样,把她拉到船头,将头埋进水里,灌她喝水。突然水里有股力量将水华拖进河中,这下,才逃离了那些人的魔爪。”

        我问,“是谁?”

        紫来说,“我只看一片碧绿的水色,看不清是谁拉她下的水,后面也再看不到,想来她昏死过去了。”

        姐姐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说,“这些男人的皮,早晚要拔下来放在火上烤。”

        我回头走到她跟前,与紫来又把来龙去脉和姐姐说了一遍。姐姐若有所思地想,“山外有山?云朵之上依然是高山?难道在灵峰山上,还有一处我们没注意的山?”

        我说,“但他确实说他要去灵峰山,不如我们再去一趟?”

        姐姐说,“这次,我找来了能够指路的花鹿。”

        我看姐姐熬红了眼,本想劝她稍微休息一下,她从眼中看出我的心思,骂我一声说,“做一头死猪,有你睡的。”

        不敢再耽误,留下蔷薇嫂子,我和姐姐径直又飞去了灵峰山,天还未亮,我抬头看着暗褐色天空下的云朵,和平日里无任何差别,如棉如絮、千姿百态。姐姐低头俯下身子,竟然从她怀中走出了一只发着幽蓝光芒却浑身透明的花鹿,精巧的腿走在石板台阶上,发出清脆地声响,跟着它一路往上,绕过寺庙和牌坊,这鹿竟然踩着脚步腾空走上,放佛有着通往天空的阶梯一般。

        姐姐对我说,“跟上它。”

        我不敢,姐姐却沉了口气,跟着花鹿也轻轻地踩上看不见的阶梯,竟然也腾空起来。

        姐姐成功了,我也鼓足勇气,一步步往上走,果然安然无恙地走在了空中。

        跟着花鹿一路往上,似乎这灵峰山上依然有一座看不见的山峰。崎岖难行,似乎是一盏茶后,这步子像是迈上了云朵之上,又看见了云上的山岚。我一时感叹,又抬头看了看更高的天空和云朵,想来此处离天界、离神明更近,因而更加笼罩出一片离世自在的风流。

        姐姐一摇,那花鹿便消失了。我问,“还没找到青林,这鹿不用引路了吗?”

        姐姐说,“我怕瓷面狐狸看见这鹿,就不好了。”

        四处打量这云上的山岚,不似下面已经荒废的寺庙狼藉一片,这里才像是修行成仙的地方。不远处有一间低矮的佛殿,悠然清净。我问,“那像是之前隐叠泉后的内殿一般。”

        姐姐说,“也许是吧。”

        往前数十步,还未靠近佛殿证实查看,却听见瓷面狐狸的声音,“原来猪也不笨,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我不该将水华救了,倒泄露了我的秘密。”

        这让我想到了第一次在海棠阁的破楼里听见他的声音。可是却看不到他在哪里。

        姐姐说,“还想活命的话就将青林放出来。不然的话我让你堕入无边地狱。“

        瓷面狐狸说,“白姐姐,不必和我说狠话,你走到这里,想必也能猜到,我此刻的功力不在你之下,你要想再一次将我驯服,已经是痴人说梦。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要你的人,我要我的人,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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