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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胥境轩几乎准备就绪,只等着吉日开业。天气越来越热,姐姐房间朝着媚男河,风从河面吹来,阵阵凉意,我便继续窝在姐姐房间,像是从前在天界猪棚或是崆峒山的时光,自在又欢乐。

        突然几声敲门声,不轻也不重,不像姑娘们闹腾的要打麻将的动静。姐姐用脚踢了踢我,我懒洋洋地爬起来,前去开门,原来是乔婶,我问,“有什么事吗?还是到点吃饭了?”

        乔婶支吾着说,“有一件事情,想请白姑娘帮忙。”

        说着走了进来,身后牵着一个迟暮的老妇人,勾着背,低着头,我看着几分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姐姐本来只是侧身过来看看,见有外人来访,半躺坐起来,拿过一个枕头,塞在腰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说,“这个忙,我不帮。”

        想来姐姐知道乔婶求什么。

        也许是猜到了这个答案,乔婶跪了下来,也拉着那老妇人也要跪下来,可是老妇人似乎膝盖有疾,折了一半僵住了,姐姐马上抬起手说,“珠花,赶紧扶她坐下,别跪了,这倒是折我的寿,要咒我不得好死。”

        果然在巫山巷待久了,姐姐说话也毒辣起来。我扶起那老妇人,才打量出这人便是那一日在采观村见到的那位老阿婆。

        还没说话,乔婶便哭了起来,“不是偷生,也不想重返青春。不过前些日子,我在巫山巷碰到姐姐当年的爱慕之人,他已经娶妻生子,连孩子也十来岁。我见到了,却不敢打招呼,这几日姐姐又来送酒,我把这件事告诉她,回去后她哭了一天一夜,原以为自己早已脱离了以前的日子,蜷缩在采观村,过着另一种不见光亮的生活。没想到当年的所有的历历不舍,又全部涌上心头,还夹杂着不甘和悔恨。”

        姐姐问,“怎么了?看你变年轻了,姐姐也不自在了是么?偏偏之前多少年都放弃了,现在又死灰复燃了?”

        老阿婆始终不说话,似乎在一旁隐忍着多少年的泪水。乔婶说,“不过想把当年未说过的话,一次都说清楚,哪怕当下就死去,也算是值得了。“

        “那现在这副样子怎么了?不能说话?哑巴了还是腿脚走不动了?”

        姐姐转过身又喝了口茶,我不知她竟然如此冷漠,这铁石心肠的模样,和那一日杀了蔷薇嫂子的表情如出一辙。

        我惦记乔婶平日对我的好处,去拉姐姐的袖子说,“不过一个愿望,哪怕几个时辰呢?到时候再恢复这模样,藏回采观村,从此不再出来。”

        姐姐轻推开我,“你要是想帮你自己去帮,我不拦着。”

        乔婶几乎要放弃,“这么多年不见,只怕这男人心中还有些许当年姐姐不告而别的怨恨。他是姐姐此生唯一挂念过的男人。之前没有别人,之后也不会再有,解释清楚,又不想再被人当作妖怪,算是她此生唯一的未尽之事,也不敢再奢求什么,了此一生罢了,所以来求白姑娘。”

        我继续劝姐姐,“姐姐,多一个人不多。”

        姐姐说,“帮不过来的。每个人都有遗憾之事,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然后就是整个采观村的人都跪在我房间。唉,我错了,当时不该将乔婶变成现在这样,倒给了你们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想。”

        姐姐转过身,只看着窗外,任凭什么话都不理会,只能四个人都沉默。直到楼下岩桂喊着要早饭,我才劝乔婶和老阿婆先回去,之后再说。

        人走后,我问姐姐,“你是不是怕鹿吴轩盯上咱们?”

        姐姐点点头,“就算是我自私吧,我此趟来人间,是为了青林,等我与他的缘分耗尽,再来管这些无休无止的闲事吧。”

        说完继续趴在窗沿上发呆。

        一切顺利,胥境轩开业那日,姐姐起了个大早先去和青林张罗,文三娘放了姑娘们一天假,大伙齐刷刷地穿过巫山巷,前去捧场。青琐姑娘站在牡丹坊二楼喊道,“怎么着?今儿也不请我和女柳先生过去?”

        水华喊回去,“映山走了,和你对嘴的人不在,我们可怕吃亏,不如等几日,等映山回来,在胥境轩大开宴席的时候,再请你们过来,好飒飒你们的威风!“

        岩桂也跟着说,“就是!今儿胥境轩肯定座无虚席,哪里还坐得下你们的位置!”

        接连又路过冷树堂、映月楼和燕飏家,各家楼上楼下,姑娘们都不抛头露面,只有客人们在窗口喊道,“水华姑娘、岩桂姑娘,你们这是去应谁家的饭局呢?”

        水华喊道,“我们今儿在胥境轩发善心呢!平日里多少银子让我们盛满的一杯酒,今儿只需要付那酒钱就可以了!”

        岩桂说,“今天听老娘们的笑声,闻老娘们的手帕子,都不花银子!”

        这话听得这些囊中羞涩只有酒桌上逞英雄的男人们,一个个抛下了身边冷风窖中的姑娘,纷纷穿好衣裤,又摸了摸兜里的银子,都准备来赴胥境轩喝一顿,也好和别人炫耀,自己是和海棠阁的姑娘喝过酒的。

        紫来说,“哎呀,今日岂不是要吃亏了?”

        文三娘说,“那也不能够,今日又不会让他们动手,不过饱了他们的眼福。这样眼馋心热的,早晚有一天按耐不住,去借去挣去抢,凑齐了银子来海棠阁花销,不都是我们的好处?”

        豆蔻和暧烟、金蕊也跟在后面笑,渐渐学到了这巫山巷的生意经。到了胥境轩,小姑娘们去帮忙瓷面狐狸和峰青打点,岩桂和水华开始在门口喝茶,惹得路过的男人们、闻风赶来的客人们,都在门前驻足留步。

        岩桂看着门外只看热闹不愿进门的男人们,心生一计,拉着金蕊、紫来,又喊上水华、豆蔻、暖烟,都上二楼,在那阳台上站成一排,将那手绢在空中摇摆,男人们随着那手绢的摇动也跟着起伏,似波浪一般。突然,岩桂的手绢掉了下去,像一个坠落的梦境,飘飘荡荡冲向了围观男人们的春心。哎呀,水华的手绢也掉了下去。一而再,再而三。

        拾到手绢的男人抬起头,脸红着也不知说什么,哑着喉咙一般,只顾看这楼上的春情,岩桂说,“不知谁捡到了我的帕子,可否上楼来还给我,我要想想该怎么答谢才好呢?”

        那男人马上得了圣旨一般地冲了进来,复命地跑上楼。

        接着,又一个还帕子的男人,再来第三个,然后,所有的男人都好像捡到了手绢一般,都挤了进来。一时间,果然比当时海棠阁在牡丹坊对面再开业还热闹。

        我上楼看姑娘们把客人们都招呼地坐下,这哪里是要答谢,明明是要大宰一顿,只看到峰青招呼着两个小厮一直往楼上搬酒。

        岩桂旁边的客人问她,“我记得以前这里是海棠阁吧?”

        她听状,马上将身前的蜜瓜扑了上去,告状一般,“我都搬去巫山书院隔壁多久了,你居然说这么生分的话!我今儿在这里做的可是青天白日的生意,怎么又和海棠阁扯上了关系!”

        男人只抱歉,岩桂不答应一般说,“再买一坛子酒才行!”

        “好,好,岩桂姑娘怎么高兴,我都答应。”

        文三娘这会儿也上楼了,我问,“今儿怎么这么多男人来了?这搬酒跟搬家似的。”

        “巫山巷一般晚上才热闹,男人们难得中午浪荡一回,而且有的家里夫人管得严,到巫山巷这一块可能直接禁足了,今儿这正经八百的酒馆,倒是给了他们特赦令了。”

        原来如此,接连着,童公子、黄主薄、祝公子之类全来了,淹没在男人们之间都不起眼。仿佛没了夜里的灯火摇曳,男人们都长着同样的面孔。

        我听楼上太吵,又下楼,果然有瓷面狐狸的照应,姐姐就可以安心和青林谈天说地话人生了。

        姐姐说,“公子介意海棠阁的姑娘们过来凑热闹吗?”

        青林摇摇头说,“当然不介意。都是热闹,哪里分得出高贵或低贱呢?”

        这话我听得舒坦,不像之前那猴妖变的青林,即使有几句肺腑之言,但更多都浮在巫山巷金光闪闪的表面。

        姐姐又说,“可我担心的是,今日是因为这些姑娘在,这楼上楼下满满当当。如果日后生意清淡,怕是略显寥落了。”

        青林笑着说,“这又什么好担心的,天天都热热闹闹,头不都炸了么。而且回这南安城之前,我在崆峒山上也独自度过一段孤单的时光,只有湖旁的一棵海棠树陪伴,仿佛那海棠花飘过,便是知音的一段耳语。我只管把清净时分的胥境轩当作那崆峒山,都是自在之地。”

        姐姐说,“前面闹,我们去后院打点下吧。”

        去了后院,还没看到乔婶,倒先看到老阿婆,青林上前问,“阿婆今日来是要吃饭的吗?”

        老阿婆说,“今日开业,我过来搭把手,帮乔婶忙的。”

        姐姐见状叹口气,小声在我耳边嘀咕,“偏偏在我眼前。”

        青林扶着老阿婆坐下,突然认出来,“你不是那一晚见面的阿婆吗?还没谢谢你给胥境轩送酒,倒是来帮忙了,不知如何相报了。”一脸欣喜地转头对姐姐说,“白姑娘,你忘了吗?她就是采观村的老阿婆。”

        姐姐摇头说,“没忘。等会悠闲了,再让厨子烧一桌好菜,谢谢老阿婆的酒。”

        青林坐回姐姐身边说,“真好。事事都如意起来,倒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这一切过于美好,倒显得脆弱,稍纵即逝。担心那些看不到的隐忧,突然有一天成为突然其来伤心的起源。”

        姐姐说,“是啊。担心就像是一个人绵长的病,治愈不了,却让你活得更小心谨慎,说不定还能活得更长久,比未得病的还长寿。”

        这话突然让我想到蔷薇嫂子死前的那段话,恐惧和担忧,就像身体里的病症,如果消灭不了,就要学会控制,姐姐似乎到今日,又有更远一步的感悟。

        青林一脸钦佩地看着姐姐,十分赞同这般见解。姐姐相视而笑,也不更多的解释。

        午后困乏,忙活了一早上,都休息起来,连青林也去补觉。姐姐找到我说,“走,我们去一趟厎阳山。”

        “怎么又要去?”

        “去取那逆转之风,将这人间颠倒的年纪各归各位。”

        “好啊!这才像我认识几百年的姐姐。可是,你之前不是不答应么?”

        “我改主意了。这琉璃光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来,我便与他斗争到底。”

        想必是与青林的一通对话,担心不担心的理论,我问,“是因为青林,说道这人间小心翼翼的过活?”

        “我在这人间所有的决定,都是因为青林。只要他多看我一眼,我哪怕得罪天界所有的神仙,也都无所谓了。”

        我问姐姐,“拿来逆转之风,将当年受害之人的模样恢复,应该是一件善事呀?”

        “唉。”姐姐拨了拨胸前的头发,说,“如果这是灵峰寺和尚肮脏的交易,那么我用了这逆转之风将这些受害之人变年轻了,那些在人间受到多少年青春恩泽的人,必将迅速衰老,就像那位顾公子一样。”

        我听不懂,“为什么?”

        姐姐说,“就像池子里的水,你将一瓢水舀进缸里,那么缸里水多了,池子里的水少了。当年这些灵峰寺的和尚,只怕和这天下的官宦人家兜售着长命百岁的交易,一个人吃下了绿豆糕迅速老去,那么另一个人就永葆青春,但是这些人不知道的是,这年轻的面孔其实也只能维持到正常寿命之终,到了时间,还是会死去。”

        我说,“就像顾公子一样。”

        “对。所以,我将年华还给了受害之人,当年的收益之人必然刹那间衰老。一个乔婆还好,这人间也就快速老去一个人,可是如果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迅速老去的人越多,那么越容易被琉璃光发现。”

        “那怎么办?”

        “怎么办?刚刚你一副靖国英雄的模样哪里去了!这会儿才想到替我操心,晚了!走吧,咱们再去一趟吧。”

        说完便拉着我飞到了厎阳山,找到了那些倒退回树枝的花瓣、流向叶心的露珠、还有那几块巨石,即是逆转之风的所在。还没等我们做什么,身后传来了声严厉的责问,“怎么了?也学着琉璃光的弟子,来我这里偷东西了?”

        我和姐姐刚转过头,映霁天落在我们面前,一身亮金色,脸上却没有好气色,姐姐说,“我们想来取这倒转之风,去抚平人间的荒唐之事。”

        映霁天说,“认识你们也算我倒霉,没等你们拿什么孝敬我,我倒成了观音大士,这么没心没肺的帮你们,还有什么资格做一个妖怪,这厎阳山上上下下还有谁能听命于我?”

        姐姐拉着我跪下磕头,抬头解释,“这琉璃光在人间为非作歹,我不过是发发善心,也为自己积攒修为,好拨乱反正。”

        映霁天张狂地笑着说,“拨乱反正?就你?你们以为我不知道琉璃光在人间这点勾当吗?可是天下这么多闲事,哪里管得过来。”

        姐姐故意问,“你不会是怕他了吧?”

        “我怕他?”

        “或者你怕惹怒了天上其他的神仙,搅和你这厎阳山,让你不得安生?”

        “我倒是想让他们不得安生才是。”

        姐姐说,“你曾经说过,你的智慧和天分都远在琉璃光之上。可是现在琉璃光的诡计肆虐人间,你却躲在厎阳山安心修炼,不管人间之事。这逆转之风,正是一味灵丹妙药,是你映霁天能力在他之上的佐证。但是这风,却又是我白羽扇带去人间,终究不是你与他之间的瓜葛。”

        “你倒是会说服人。”映霁天微微低下头说,“算了,这风我便给你,去搅起人间的不太平吧!倒不是因为你说的这一通,只是我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怕罢了。”

        姐姐拉住我的手,对映霁天说,“南安城有一个村庄,都是这灵峰寺和尚们的受害之人,我需要满满袖口的风,带去人间。”

        映霁天说,“不用那么麻烦,这风,就从我这厎阳山吹去好了!”

        说完便伸手,施法挪开了那逆转之风盖住的石头。原那逆转之风原来只是阵被人捂住的细风,在映霁天的牵引下,蓄成了一团小小的风暴,她将这风眼推到姐姐跟前,姐姐抬头看着她。

        映霁天说,“这是你要的,当然你亲手将这风吹向人间。”

        姐姐用双手抱着这团风暴,问映霁天,“是不是我将这风肆虐进人间,便是向琉璃光宣战了?”

        “除非他在天界不得志,睡过了这些年,那些弟子们也摇不醒他,兴许你就躲过了这劫。”

        这怎么可能。

        姐姐双手一摇,那风在一团风暴的席卷中肆意疯长,成为一片云团,那些隐藏在石缝里及土壤之中的风,也听到召唤一般,从石头里卷了起来,从土里飞扬起来,也纷纷冲向天空,似乎要团结成一把大刀,或者一把利剑,好冲向天空刺破那黑暗的苍穹。

        姐姐默默说了句,“去人间吧。去将原本错乱的时间归位。”

        那团暴风听懂了姐姐话,一丝丝、一团团,抽丝剥茧一般,飞向了远处的人间,像是一片片脱线的风筝,绕进那饱含阴谋的人世。

        映霁天在一旁说,“有的好戏看了。”

        风吹过后,这厎阳山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映霁天说,“这安静之下,埋藏了多少的不太平。”

        姐姐问,“琉璃光会做什么?”

        “我又不是他,怎么知道。”说完转身要走,“我要去喝杯茶,好好歇歇脚,蓄一蓄我手中的力。只怕不久后,你,或者旁边的猪妹妹,又要来求我救你了。”

        看着映霁天离去的背影,姐姐脸上看不出喜忧,但我知道,这人间真的要不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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