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涅槃【08】
一天后，白亦琛的道具已备好。
是个塑料衣服架。
他需要宋伯伯的身高肩宽臂长，于是让常星宇特意去楼下邻居那量了量，说是校刊为表感谢，打算亲自给伯伯定制一套衣裳。
现如今的宋伯伯，比六年前要消瘦。
据常星宇回忆宋伯伯当年的身形，白亦琛将测量好的肩宽腰围等数据，又增加三厘米。
得了宋远身材的大概尺寸，白亦琛让明叔开车带着他跟小海去了郊区一家模特衣架批发厂。
最终选了个身高175，肩宽45，体重126的塑料男模扛回家。
男模放在白亦琛卧室，白山海问了一路买这个干嘛。
白亦琛撒谎，说宋伯伯那件丢失的夹克寻不回来了，网站打算造个高仿品出来，男模架子是用来测衣服的。
长了短了，瘦了胖了，好随时改，务必做到精益求精，以假乱真，瞒天过海。
白山海大彻大悟般点点头，直夸遗拾网站认真负责又贴心，不放过每个小细节。
然后，他一脸期待表示想加入遗拾网站当义工。
白亦琛拿毛巾擦着模特身上的一点污迹，高傲的语调，“你不配。”
—
唐年年琢磨一整天，也没琢磨出白亦琛口中收服衣服的道具是什么，直到收到常星宇的电话。
班长说他虽然给白亦琛弄到了宋伯伯的身长尺寸，但衣服不能瞎买，买衣服这种事还是女人有眼光，嘱托她给白亦琛当参谋，给宋伯伯买一套适合他穿的衣裳。
轻轻一点，便透了。
唐年年放掉电话，终于明白白亦琛口中的道具是什么了。
衣裳既是宋远的，那么那件衣裳一定记得主人的身长尺寸。
本着怀念主子的心，只要摆个跟宋远身量相似的模特衣架，衣裳应该会主动往“人”身上贴。
唐年年坐公交到白亦琛家，大门口碰到正要去艺术培训班的白山海。
白山海勒紧双肩包，一脸贼笑，“今天的艺课不是特别重要，本想约大白去打高尔夫，谁知道他狠心地拒绝我，让我乖乖去艺考班学习表演，莫要松懈，未来奥斯卡男猪脚再向我招手。感情是你要来，让我给你们腾地界啊。姑姑姑父不在，这么大房子都是你们的了，可劲造吧。”
说完，迈着长腿走了。
唐年年只得尴尬笑笑，天知道她们要办的是公事，她绝不是来私会男人的。
好在白家家长都不在，她轻松不少。
白少爷卧室内，师徒两人扛着光溜溜的男模特，提灯入界。
指灵针再次引领两人找到那栋冒烟的旧楼。
通往四楼的楼梯台阶上，两人再次领教“父子追杀”的场景。
四楼走廊口的女阿飘，仍在飘。
知道这女阿飘是宋信嘉鼓捣出来的，唐年年不再怕了，白亦琛也好心的没再给阿飘放音乐。
着火的401室，俨然当年火灾场景重放。
宋信嘉自进入屋门，开始倒计时。
四分钟后，爆炸。
师徒俩仍只有四分钟的时间收服旧夹克。
两人将仿宋远的模特衣架往没着火的地板中央一放。
一分钟不到，旧夹克凭空现身，围着穿着一套秋裤秋衣的模特转来转去，甚至袖子卷了卷，戳了戳模特的胳膊及胸肌，但却没有主动往衣架上套的意思。
地板上火光蔓延，屋内烟雾熏人，身上虽有防护服，但两人仍旧忍不住紧张。
白亦琛卡着秒表，眼看四分钟要到，他赶忙扛起模特，招呼小师父跑出去。
如此反复进屋数次，结果都一样。
皮夹克似乎对模特有兴趣，但只围着转圈，始终不往人身上套。
师徒俩犯难。
模特身长，完全是按宋伯伯身材比例一比一还原。
可能做不到分毫不差，但当年的宋伯伯并非始终如一保持体重。
难免胖几斤瘦几两，这几斤几两肉，按说影响不到皮夹克的判断。
本来，两人在模特后背肩膀贴了双面胶。
只要夹克自己套上去，就会被黏住。
既大功告成。
但事与愿违。
师徒俩悻悻返回现实。
并无心吃饭。
没想到，一件小小的衣裳，真难搞定。
师徒俩没心情刷习题赶作业，绞尽脑汁想收服衣裳的法子。
这日黄昏，姥姥又约了扶伯伯去垒长城，唐年年一人在小院浇花，看着墙角的粉月季开得好，想着下次移栽到白家花园。
那么大的花园，若支开架子，种满月季，或者紫藤，花瀑一样倾泻而下，一定美爆了。
正想着，白亦琛来了电话。
白亦琛观察细致入微，从夹克袖子卷起，戳道具模特胳膊及胸肌的行为判断。
夹克认为模特并非他主人，是因为触觉太硬，不柔软。
徒弟如此一提，唐年年觉得甚是有理。
放调花洒，唐年年从手机上搜索关键词：：触感逼真，人体模特。
然后，屏幕上跳出一堆信息。
唐年年看得脸红心跳，拨通白亦琛电话的瞬间，立马挂断。
很快，白亦琛电话打过来，语气不是很好，问她为什么给他打电话，他刚接就挂断。
唐年年诺诺道，微信上说。
然后，白亦琛收到一块年糕的信息。
上头只有五个字：【男充气娃娃】
白亦琛坐在自家小吧台，撑着下巴笑开。
可以想象如此难为情的词，被怂包年糕说出来时对方那脸红害羞的小模样，真想跑去她家，看她当面说出这几个字。
白亦琛笑够了，才回过去一句话：小师父，你够敏~感啊。
唐年年握着手机，不解。
这话是夸她？
怎么感觉怪怪的，莫名有点臊臊的。
唐年年忍着一身澎湃血液，点开各种娃娃的链接。
看到价位后，血液更澎湃了。
全幅男款娃娃，大几千，甚至还有上万的。
哪买得起呀。
也有半身的，但并不是上半身。
艾玛要长阵眼了。
唐年年看得瞳孔地震，手腕直抖。
另一头的白亦琛，也发愁。
男娃娃不少，价格不考虑，但跟宋远型号类似的就难了。
一般网上买娃娃的，都是情趣爱好者，或喜欢纤细的文艺类型，或者猛男类型。
中规中矩的普通大叔款，几乎找不见。
白亦琛联系网上成人娃娃店老板，抱上宋远的身形尺码，加急定制了一款。
钱给的足，三天出货。
这日，白亦琛醒的晚，白楠出差一直没回来，简施施也一早出了门，钱嫂请了假，家里只剩刚从外面开车回来的明叔。
明叔说简施施临时有品牌服装会参加，要去一趟上海，给他放了两天假。
这时，白亦琛定制的娃娃到了。
好大一个密封包裹，上面没有任何信息。
明叔随口问了句是什么。
白亦琛眼皮一沉。
说，私人物品。
让两个快递员直接抬进自己卧室。
拆完快递的白亦琛，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
脸是个大叔脸，身形与他提供给商家的尺寸相同，但……不该有的地方也有。
不，或者说本该有的地方，很有存在感。
这要让年糕看见……
靠。
不能想……
本下定绝心不再骂街的白亦琛，开始一连串骂街，给男模拆身体零件。
拆件过程中，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变态。
那手感，让他体会了一把将正常人变成公公的操作心得……
该和谐的和谐掉后，白亦琛给模特套上自己的旧衣裳和鞋，他一八七，模特175，好在他瘦，把多余的袖子裤脚卷了卷，总算能入眼了，他又给模特戴了低檐帽和大口罩。
简单操作，特别费神，谁试谁知道。
出了一身汗的白亦琛去洗澡，又去厨房煮了一盒豚骨拉面，这才返回卧室，微信召唤唐年年。
师徒俩再次入界。
冒烟着火的401室前，唐年年戳戳男模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
“手感真好，跟真的一样。”
白亦琛的脸，瞬间白了两个色度。
有些事，他不想回忆。
功夫不负有心人。
师徒两人耗心费神破财，往来无数次失败之后，旧夹克终于上钩了。
尺码类似，触感温软，皮夹克自行套上男娃娃的身，被里衫的胶给黏住。
两人将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往模特身上一套，封死口，扛着出了门。
再隐身，也逃不出麻袋。
麻袋扭了一路，挣扎得厉害，不知道的以为里头藏了人。
师徒俩费劲吧啦将麻袋抗回现实，那件会隐身的夹克再不动弹，成了承载执念的平凡实物。
—
扶伯伯将从唐姥姥手中赢来的电动小三轮，停在小区一侧，端着喇叭在大门口来回广播。
“高价回收旧衣服……”
常星宇提着咸猪肉和虾米，靠近瞎眼老头，还没开口，扶伯伯先一步从装满旧衣裳的车斗里翻出一件陈旧的姜黄色皮夹克。
“常同学，你的衣裳找见了，回去拿给你的宋伯伯吧。”
—
宋远洗了澡，刮了胡子，带着小雏菊去了南山烈士园。
墓碑上儿子的照片，笑得一如既往。
嘴角张扬，带着青春特有的热烈与不羁。
当年，儿子挣的第一笔工资，给他买了这件夹克。
他穿在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心里熨帖的不得了。
后来，儿子走后，他更是对这件衣裳爱不释手。
日日穿着，晚上也舍不得脱。
衣裳裹着身子，传递出的温暖，让他一点一点熬过无数个仿似置身冰窟的日子。
后来，衣服越穿越旧，胳膊肘磨破了皮，他心疼坏了，这才把衣服收进柜子珍藏。
宋远知道，有些东西可以失而复得，而有些东西，再没机会重来。
他俯身，粗糙的指腹抚摸墓碑上年轻人的眉眼，轻声说：“爸爸改日再来看你。”
风过，是松涛的声音。
似在默默吟诵逆火重生，永不腐朽的生命。
—
简施施再接到明叔发来的照片后，立刻推掉手头一切工作，从浦东机场返归青苑。
先前，白亦琛的快递被明叔撞见。
明叔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快递，好似棺材似得的密封箱，要说里头藏着尸体他都信。
他思想传统，觉得白亦琛还是个孩子，万一因父母工作繁忙疏于管教一时糊涂做出什么错事。
然后他偷偷拍了快递员抬着“棺材盒子”进屋门的照片，给简施施发过去。
简施施简短回复：偷偷了解一下。
然后，明叔趁白亦琛去洗澡，拍下了充气男娃娃照片，发给简施施。
三万英尺高空，简施施心绪不宁。
儿子不是已经直了么。
不是已经直了么。
不是被唐家天使掰直了么。
他买那种东西做什么？
简施施想的后背直冒凉气。
下机第一时间，简施施拨通唐年年电话。
正窝在小阁楼吹空调吃甑糕的唐年年，从电话里听到简施施略带颤抖的声音：“年年……你跟琛琛……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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