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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变故1


从边离往神仙谷的那条路名曰长安道,木达还是被人扶着,嘴唇淡白,脸上却有神采,他道:“殿下要走,小王是留不住的,只方密之事姜大人可马虎不得。”

        姜兢闻言回头看他:“自然,送殿下出了边西岭,我自会查清楚这事儿。”

        “如此甚好,美酒相赠,愿殿下此路长安。”木达笑着,话音方落,远处遥遥驶来两辆马车,定眼细瞧,正是那日夜宴里萧衍称赞过的美酒。

        萧衍笑了笑,翻身上了马,盖雪一声长鸣便奔了出去,三辆马车缀在后面,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待到已瞧不见人影,木达方淡淡吩咐:“回吧。”

        身侧小侍躬身扶着,后面缀着的心腹大臣颇有些担忧地道:“主上,您这般轻易便叫他走了,若是上面怪罪……”

        “本王都受伤了还叫轻易么?”木达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现下只要不惹了他让他将矛头指向我边离便成,至于他让本王做的事,呵,本王是傻子不成,他许诺的才是最没用的,给本王画大饼罢了,若他当真……哼,又怎么会让姜兢这人来边西岭挡本王的道儿。如今看来这太子也并非传言那般不知事,来日之事,尚无定论,急什么?你记住,凡事万万不可自己将路给走死了,予人生机,方是予己生机。”

        大道之上,萧衍行于第一辆马车边,透过姜兢挽起的竹帘,可以瞧见一人无甚表情的脸,不由心情大好。

        他自来便是旁人不开心了,他便开心,笑得便更恣意了些。

        也不知是何时养成了这么个毛病。

        里头阿兰生狠狠拉下竹帘,隔了外面那张脸,掩耳盗铃般假作听不到那般张狂的笑。

        姜兢淡淡扫了他一眼,却是开口说了话。

        “你离开是对你自己好。”木达此人,焉是眼前之人能斗的过的?

        “对我好?”阿兰生缓缓抬头,瞧向他的眼里蕴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我这一生,何曾有半分好过?是先前被木达母亲折辱,当作奴仆使唤的十八年?还是后来当作你们大昭陛下脔宠的七年?”

        他母亲为符句嫁到边离,原本就不是边离王喜爱之人,虽为王后,过得却连普通嫔妃都不如,符句为了自个儿利益,也自不会为他们出头。他原本是认命的,纵不得王喜爱又如何,他们一家三口,等大王死了,新王继位管他是谁,他们只要出了这座王宫,便是吃糠咽菜,也是快活。可他母亲死了,他们还将他穿上红绸,当作礼物送给了大昭。

        姜兢瞧着眼前人,突然地便想起了姜涟幼时从山中捡回的一头小狼,那眼睛也似这般,瞧着人凶狠,恨不得咬下一口肉,可那眼中藏着的星星水花,又像是蕴着天大的委屈。如此,哪怕他凶狠地朝人嗷嗷叫,看着的人也只觉得它可怜。

        便有些无措起来,他抿了抿唇,道:“抱歉。”

        谁知眼前人却突然凑近了自己,眉眼盈着笑,额间的海棠色玉石衬得肤色更加白皙。

        “我不需你道歉,你若真的对我抱歉,还记得么?姜大人,我先前同你说过的。”

        先前——

        是了,先前也是这般,这人笑望着自己,眼似秋波横,一嗔一笑都像带着魅惑。

        “你喜欢我这张脸,是么?”那时这人也凑的他很近,说话间,呼吸的热度都能一清二楚的感受到,“你帮我,帮我——我就是你的,边离也是你的,日后整个边西都是你的,我们俩在这边西岭,做对快活神仙。”

        “你记得,对不对?”眼前放大的脸叫他从回忆中清醒。

        姜兢推开他,一如那一天,他推着阿兰生的肩膀,缓缓道:“我不喜欢。”

        今日,他道:“我不记得。”

        “撒谎!”两道声音蓦地重合,他抬眸,阿兰生恨恨看他,说着那日相同的话。

        “为什么呢?”阿兰生瞧着他,眼里幽怨又困惑,“你为何不愿帮我呢,你不是喜欢我么?”

        姜兢面无表情,说话却似带着气:“我不喜欢。”

        阿兰生却一瞬不瞬瞧他,半晌,一声轻笑:“不喜欢,为何一路护着我?不喜欢,为何舍身也要救我?不喜欢——”

        “不喜欢,你为何不敢瞧我。”阿兰生又兀自靠近了他,笑的狡黠。

        姜兢便看向他,眼中毫无波澜:“臣奉旨罢了。”

        “奉旨……奉旨哈哈哈哈!”阿兰生笑的张狂,双眸都红了,里面怨恨骤升,他怒道,“别同我提那肮脏的东西!”

        姜兢听的愣怔,低低道:“你如何这般轻贱自己……”

        阿兰生红了眼扭头不说话,二人便陷入了沉默。

        “识相的都给我让开!”

        “滚开!活腻了你敢跟爷动刀子!”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叫骂,姜兢探出头便瞧见几人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队伍,瞧着穿着似是商队,可见这行事作风到像是江湖人。

        那领头的一把长刀架在他们跟前一护卫颈间,仔细瞧过去,才发现两人身侧倒着个对方家丁,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叫着。

        萧衍抱手坐在马上,嘴角噙着笑,听那人又“威风凛凛”地叫喊:“赶紧的给爷让路!”

        这官道足有两辆马车并行之宽,便是来往具有车辆,自行将队伍并做一路也就过了,两不相干的,这人倒好,那身后四辆马车端端正正排的两两并行,这是想着要让他们往路边靠呢。

        阿兰君回边离之事,虽未昭告天下,但边西岭这些人精,该不该的,也都听到了些风声才是,如此,却仍是这般嚣张跋扈的……难免让人生疑。

        摆了摆手,萧衍挥退了欲要上前拔刀的其余护卫,道:“让道。”

        那领头的闻言嗤笑一声,待了萧衍一行将路让了出来,便是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四辆马车驼着几车箱子,缓缓行过。

        萧衍望过去,便见那领头人也正看过来,待那人行至最后一辆马车时,突然又扬起了鞭子,然而落的却不是马身,变故突生,一声巨响伴着火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失去意识前,萧衍分明瞧见了那人鞭子落的是他那装满了酒的马车。

        这是又被算计了……

        只是不知这次又是何人。

        萧衍叹气。

        遂州,都护府。

        德公公抖着手指着一众金吾卫鼻子骂道:“废物!都是废物!这都几天了,殿下的一根毫毛都给咱家找不见!我告诉你们,甭管你们身后主子都是谁,殿下要真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完蛋!”

        “公公这话臣可听不得,”这队金吾卫带队统领汪海冷声回道,“自接到殿下出事的消息,便是整个都护府都去找了,我等更是日夜不休地寻找,公公这话可是说我等是偷懒耍滑故意不寻殿下的不成?!”

        “你——”德公公正要掐着腰大骂一场,却突地听来一声传报。

        “禀公公,府外有人自称是长平侯奉旨前来……诶,公公您慢点跑,小的还没说完呢!”

        哪管的了身后人说的什么,只听到一句长平侯小德子便要热泪盈眶了,天爷呐,救星可不就到了!

        傅琮从西北快马加鞭赶来,一身风尘仆仆,还未进得都护府便瞧见太子殿下身边的近侍公公急急朝自个儿奔来。

        那一声“侯爷”喊的好不凄厉婉转。

        傅琮眉头跳了跳,扶了人,一脸莫名地问道:“公公何以至此?”

        “殿下……殿下丢了呀!”德公公泪眼汪汪。

        等到弄清事情来龙去脉,傅琮一个翻身又上了马,顺手拎起了小德子,让他带路往事发地去。

        萧衍一行出事是在边离往神仙谷的路上,接到消息一刻副都护贾光当即带兵先围了边离,理由便是活着回来的护卫言,是木达给的那两车子酒爆了,方才导致太子同姜大人失踪,木达这是早有预谋。

        木达无奈回他,这酒怎么还能平白无故爆炸了的,说不通啊。贾光却不管,管你通不通,这锅总得有人来背,事情既然出在你这里,那便你来背吧。

        是以傅琮来到边离城前便先瞧见了贾光。

        “侯爷怎么来了?”贾光疑惑。

        “奉旨前来护送殿下回京。”傅琮淡淡道。

        贾光点点头:“原来如此。”

        继而又愤愤道:“好一个边离王,竟敢谋害殿下!”

        “大人慎言,”傅琮冷冷一眼瞥过去,“当今之计,找寻殿下为重。”

        贾光讷讷道:“自然自然。”

        心中却腹诽,这不是就怕找不回来么。

        这般想着,就见傅琮转头朝自己道:“围着有什么用,撤人,都去寻殿下。”

        贾光原还想争辩两句,这边西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啊,却在瞧见傅琮那双无波无澜的双眼时,狠狠一哆嗦,只敢躲闪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路上都寻遍了也没找到,还能去哪儿找啊。”

        他以为傅琮听不到,却见他一下转身,朝自己道:“一半去边离城里,一半进神仙谷。”

        贾光苦哈哈地应了,心里却寻思这来回都不知道找多少遍了,若能找到早就找到了……按他想的,还是得先追责啊,否则若是这上头怪罪下来,谁担的起。

        却在这时,边离城里一人骑马而来,他瞧见傅琮等人便翻身下马,跪到身边恭敬道:“吾王有请长平侯。”

        边离王宫,侧殿。

        木达着人替傅琮奉上茶,这才说道:“太子殿下失踪小王一直牵挂于心,听到消息便立马派了我边离大量兵士去往各地寻找,副都使大人来围着小王,小王着实无辜啊。”

        傅琮捧着茶杯听他说话,嘴唇有些干裂,却不见他用茶水,似拿着它只为了暖手。

        “将军,若说这边西岭有哪一处能躲过常人追寻的,除了‘神仙谷’,小王还真是想不到其他地方了。”木达说着,见傅琮终于瞧他看过来,他便捂了肩膀叹息,“若非小王此前受了伤,无论如何也是要同将军一起去找人的。”

        傅琮冷透的手暖了些,捧着茶杯便放回了桌上,问道:“王上受伤了?”

        木达奇道:“将军不知么,殿下那日同本王一同遇了刺……”

        “你说什么?殿下曾遇刺?”傅琮闻言打断他,眼神如炬,“殿下如何?何时的事,可知何人做的?”

        木达被那眼瞧的一瞬间心慌,匆匆低下头咳嗽一声,一个一个回答他的问题:“大人放心,殿下无事,这事出了,殿下留了一日便启程要回京城了。倒是这刺客的事交给了姜大人处理,对了,这刺客乃是方密人。”

        说到这,他面露担忧:“您说,这不会是方密那边截了殿下吧?”

        傅琮“嚯”地起身,道:“王上既然有伤便好好修养,等找到了殿下,琮会让人前来通知王上,告辞。”

        出了边离城,林成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人,道:“少爷,咱们去哪儿?”

        傅琮:“神仙谷。”

        林成:“那方密那边……”

        傅琮摇摇头,道:“殿下既然将这遇刺之事交给姜大人处置,想来事实未必如木达所言,方密……许是他扔出来急着替自己开脱的幌子,也或许是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目的,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当下重要的,自然是找太子殿下了。

        林成瞧他那乌青的眼底,到底还是忍不住说道:“少爷先前连着几夜赶路就未曾休息好,便是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再这般熬着,您不若先休息休息?有精神了也更好寻找殿下不是?”

        傅琮摇摇头,手中缰绳更紧了些,脚下马儿也更快了些。

        一日寻不见殿下,他便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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