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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边西岭


四野旷谧,皓月高悬,眼前燃的火堆将熄未熄。

        萧衍靠着树干平复喘息,稍许,方才又将自己重重摔进草地里。

        一手扬起遮了满眼的月光,这才想起自己早已离了那宫城几万里远。

        半个多月前萧衍带着永光帝拨的一队金吾卫就往边西去了,走了快一个月,这才终于进了边西地界,这边多高山荒林,越靠近边西岭便越是鲜有人烟,一行三十几人便只能夜宿荒野了。

        夜幕降临时,众人隔了萧衍大概三丈远,围了个圆将其护在正中,他身边跟着的只小德子一人,此刻正在他对面不足半丈远的地方靠着树根儿睡的正香。

        随手便捏了颗石子使了巧劲丢过去,随之听到德公公一声哀呼。

        “四爷——”边揉着惺忪的眼,小德子赶忙道,“您有什么吩咐?”

        原以为是有甚十万火急的事,却不料对面那位爷拖着嗓子,懒懒散散道:“今夜月光独好,爷觉着不该自个儿独享了。”

        德公公:“……”

        得嘞,这觉是睡不成了。

        往萧衍那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见那火光骤起,瞬间又燃了起来,小德子这才总算是彻底清醒了。

        萧衍枕着双臂望着那月亮不睡觉,他便也不敢独自去睡,远处值夜的侍卫开始第二轮换班了,他瞧着心里羡慕极了,这可何时能睡呐。

        他向来会揣测贵人心思,便想着殿下许是寂寞,他得说些什么才是,左思右想,蓦地灵光一闪,还真给他想出来了个事。

        “爷,”他凑近萧衍,压低了声道,“您还记得大猎那会儿,您夜里热的睡不着,奴婢跟您到行宫水池边听人墙角么?您猜怎么着?”

        不知从哪儿摸出的扇子一把敲到小德子脑袋上,萧衍嘴角淡淡扬起:“怎么着?还跟你主子卖关子呢。”

        “哎哟诶,”小德子揉着脑袋,讨好地笑,“奴婢哪儿敢呐,这不是怕您忘了这事儿了么。”

        “奴婢那时便觉得那女子声音耳熟的紧,倒一时想不起来,后面回了京,您记得么,姜大姑娘出事那回,奴婢便想起来了,那女子的声音,可不就是姜大小姐嘛。”

        这事倒有趣,萧衍月亮也不看了,翻身坐了起来:“此事可当真,缘何今日才讲?”

        “您当时走的急,后面忙的事情又多,奴婢就忘了……”小德子瞅着萧衍脸色呐呐出声,瞧他并无生气的样子,便复又欢快道,“爷,奴婢认错谁,都不可能认错姜大小姐的,奴婢跟——”

        话到此处瞬间没了音,只见小德子瞪大了眼,双手捂住了嘴。

        要死了要死了,差点说漏了嘴。

        萧衍眉眼一挑,哦?

        便故意冷了声:“说,都瞒着孤做了什么?”

        德公公心尖儿一颤,就往那地下一趴:“就是……就是从前姜大小姐问些殿下的事,譬如今日去了哪里,吃了用了些什么的。奴婢原也是不说的,只姜大小姐她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令……不过殿下您放心,奴婢省的轻重的,您的喜好奴婢是半分没敢透露的。这般常与奴婢说话,奴婢记性好,就……就记住这声音了。”

        话越到后面说的声越小,可萧衍还是听的一清二楚,顿了顿,他道:“姜涟已是要嫁给老五了,这话日后不准再提。”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管是同孤的,还是同老三的。”

        小德子忙不迭地点头,这事不消太子说,他也是绝计不会说出去的,掺了个五皇子就算了,这会儿又来了个三皇子,皇家的事他是吃饱了撑得才自己跳进去。

        同小德子说了这许多话,因噩梦而产生的些许情绪便散了大半,却终究再是难以入眠,熬了大半宿,待到东方将白,林子里多了鸟叫声,萧衍这才揉了揉眼睛,起身继续上路。

        走出这林子,外面便是一条通往遂州的官道。

        边西的都护府便设在此处。

        入遂州城时,便瞧见姜兢带了人在城门口早已等候多时。

        下马扶起跪拜的人,便听他道:“殿下,请入城。”

        多余的话便说不出口了,萧衍微微颔首,复又翻身上马。

        城中热闹极了,来往商贩并非如京中见到的那般大昭人居多,遂州临着边西这边的小属国们,城内便充满了异域风情。

        瞧着一派井然有序的热闹景象,萧衍不由道:“这边倒是祥和。”

        “祥和么?”姜兢闻言朝他偏了偏头,道,“昨日城外死了方密的一位大臣,背上插的弯刀是符句的。”

        萧衍:“……”

        “今晨收到的消息,两个小国又打起来了。”

        素来听闻边西乱,倒没想到是这么个乱法。

        萧衍道:“你不去劝架?”

        姜兢颔首:“是要去的,这不是来接你么。”

        ……原是他阻碍了姜大人办案。

        “这种事情一月便要发生一次?”萧衍忍不住皱眉,低声询问。

        姜兢摇摇头,就见萧衍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不料下一刻,姜兢又道:“是几乎每三日便要发生一次,有大有小,这都不算什么了。”

        人都杀到都护府门口了还不算什么?

        萧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道:“还有其他什么事?”

        “也没什么,就是时不时来府里射个箭罢了,不成气候,我权当是给府卫练功夫。”

        萧衍:“……”

        这边西岭所谓龙潭虎穴,果真并非是空穴来风。

        两人进了府门,便见一兵卫压着个异服少年正要往外走,瞥见两人,遂行礼道:“大人回来了,今日又抓了个。”

        那异服少年嘴里叽里呱啦说着萧衍听不懂的话,就见那兵卫一巴掌就抽了过去。

        “大人面前老实点!都说了你们的人不是我们杀的!”

        姜兢走向少年,道:“我知你们懂汉话,听着,回去告诉方密王,再派人来都护府,我便就地正法不放回去了。”

        萧衍便瞧见那少年抖了抖,又叽里呱啦说了什么,被先前那府兵又一巴掌抽了过去,啐了口,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大人,属下这就把人扔回去了。”

        进城后金吾卫被安排在了别处,萧衍进都护府时身边就跟着小德子一人,是以见那府兵认不出自己也没在意。

        倒是姜兢在那人走后替着赔了不是,萧衍便忍不住道:“你何时也跟我这般客套了?”

        姜兢便笑了,向来肃穆的脸少了几分冰冷。

        “我该谢你的。是为我,也为阿涟。”

        他前日已接到消息,知道了姜涟的事。

        早前来边西岭他便欠了他一回,姜涟这事,又一回。

        萧衍嗤了声,不说什么,抬脚便先进了屋。

        待他坐定等着姜兢时,这才发现这人行的慢就罢了,行走间一只腿似乎还微跛着,不由紧了眉。

        “你腿怎么了?”

        姜兢一愣,复而莞尔:“你倒是好眼力,半月前伤着了,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是阿兰君遇袭的那回?”

        他来时便得了消息,说是阿兰君在靠近边离国时遭遇了刺客,作为护送之人,姜兢想来也是被波及了。

        对面的人不知想到什么神情有些复杂,却很快回了神,朝萧衍颔首。

        萧衍便同他道:“我奉皇命来接他,他人呢?还在边离么?何时回来?”

        谁知道这话等了半晌也不见姜兢回他,眼皮不由跳了跳,萧衍阴恻恻道:“你别同我讲,这边出了事,一时半会儿他回不来了。”

        姜兢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颔首:“正是。”

        萧衍真真儿无语极了,索性也破罐子破摔:“你就告诉我,我得在这儿呆多久?”

        姜兢听了,缓缓伸出三个指头。

        萧衍心头一跳:“三十天?”

        “至少三个月,阿兰君想扶他亲弟弟做边离王。”

        萧衍笑了,气的。

        “十天,他不回来,孤亲自去请。”

        永光帝拢共就给了他三个月时间,叫他务必将人接回去,来回就要花掉两个多月,哪里来的时间给他争王位。

        “好,介时我陪你去。”姜兢道。

        萧衍却狐疑地瞅他,这人向来冷冰冰的,闲事不管,怎么这次这么热心了?

        姜兢端茶的手一顿:“瞧我作甚?”

        “想起一句至理名言。”

        “嗯?”

        “无事献殷勤,”萧衍收回眼,嘴角扬起,“非奸即盗。”

        姜兢淡定喝了口茶,道:“我这还有一句。”

        “别,”萧衍掏了折扇盖住脸,后仰躺到椅背上,“孤不想听。”

        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姜兢笑笑,便未在言语。

        当年皇后与蒋夫人前后差了一月怀孕,两人便戏言若是一男一女,就做个娃娃亲,不曾想蒋夫人意外早产,生了个男娃娃,皇后娘娘于一月后顺产生下了萧衍。

        虽因着姜兢自小体弱,汤药不离,便没有进宫做太子伴读,两人却是难得的好友知己。

        “朝里的事,我在这边都听说了,”姜兢左手捏了茶盖轻轻拨弄着盖碗里的青翠茶叶,端得一副儒雅,“现下长平侯该是到西北了,你猜,西北如今这局面,傅琮这兵权可还能握的住。”

        萧衍听着“长平侯”的名头晃一下还没想起来是谁,后听到他名字这才恍然。

        时隔一月余,再次听人提起这人,萧衍心下不触动是假,那日朝堂上被压弯的脊梁,尤在眼前。

        “你不妨先猜猜这西北大军,离了傅琮,朝里谁能降得住?”靠着的身子正了回来,这盖碗茶萧衍突然便喝不惯了,拨着茶叶玩耍,语气淡淡,“都是跟着傅琮从人堆里杀出来的,那聊城陛下给的轻巧,朝里也无人吭声,这西北大营里的位置除了傅琮,没人坐的了。”

        朝里无人吭声?姜兢瞥头瞧他,怎么他却听说眼前这人正是因为吭了声才到了自己跟前的?

        “这可不像你,寻常也不见你为着谁生气的。”姜兢眯眼瞅着他,火气这么大,一个多月了,竟还没消了?

        现下不过是又听了点风声罢了,这便要似那星星之火燎原了?

        拨着茶叶的手便是一顿,萧衍嘴硬道:“孤才觉着你奇怪的很,边离国有什么东西引着你的,向来是能清闲绝不累着自己一分的人,竟要主动陪我去,别说是为我,孤清楚自己在你心里还不如盖雪。”

        这是又绕回去了。

        姜兢:“……咳,尝尝这绿茶,边离秋日采来做的,虽不若春茶滋味好,入口却还算甘甜。”

        两人俱是“心怀鬼胎”,半分不澄明,心照不宣地端起了盖碗。

        可怜这边离挑出来的上等好茶叶,就这般被人无滋无味的牛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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