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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玉面侯


他说要姜喆滚到边西岭去也不过是吓吓他,可现今是怎么回事,姜兢这是凑的什么热闹?

        萧泞瞧他这比自己还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心下一叹:“你前几日同我说拦着他往兵部,我这还没动作呢,谁曾想他竟是自己朝父皇递了折子,自请去边西岭,今日朝上瞧着秦国公也是不知情的,多半是他自己的主意了。”

        萧衍:“父皇呢,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萧泞不由苦笑,“这边西岭正愁没人愿意去呢,如今现成的来了个,父皇自是满口应了。”

        萧衍呆了片刻,旋即便又恢复成往日里的懒散,懒洋洋地道:“随他吧,爱往哪儿往哪儿去。”

        “不可,”萧泞忙忙截了他话,“如今我们一派在朝中已然式微,秦国公府虽有秦国公在朝中,势力却泰半在江南,远水解不了近渴,日后万一……且如今姜家小一辈里仅姜兢还堪得大用,如此放他去边西岭实是屈才。”

        “皇兄,”萧衍躺在软榻上望着头顶屋檐,突然开口,“我近日来一直在想,或许你会比我更……”

        萧泞听他叫自己先是些许的疑惑,却是在他后半句将要出口时惊的神色大变,似是晓得他要说什么,忙忙打断,呵斥:“住嘴!今日我当没来过,你好好想想如今这模样可对得起母后!”

        把萧泞气走了,殿里便安静的只剩萧衍自己一人了。

        方才萧泞进来便挥退了宫侍,如今又是肉眼可见的被气走的,殿外一众太监宫女你瞅我我瞅你,最后都瞅向了小德子。

        德公公拂尘一扫,苦着张脸便点头哈腰地悄悄趴殿门边轻喊。

        “殿……殿下?”

        许久听不见人声,德公公胆子大了些,探了个脑袋进去。

        “殿下……奴婢进来了?”

        殿内昏暗的很,蜡烛来不及换早早熄了,只有些许光透过殿外树影洒到窗棂边照进去,停在萧衍躺着的榻前,他手往前伸了伸,光里便多出了白玉似的骨节,翠绿的扳指松松套在大拇指上,陡然一滑落到掌心,被主人轻轻巧巧丢了出去。

        伴随着小德子的痛呼声,萧衍唤道:“还不都给孤滚进来?是等着孤来请你们不成?”

        一片慌乱后。

        檀香绵绵飘满了殿中各个角落,炉火上咕咕噜噜煮着茶水,窗边宫伶唱着小曲,一张嘴就能吃到喂到嘴里的糕点,跟前捶腿身后捏肩,太子端的好享受。

        姜兢……

        萧衍嘴里念着这名字,神思天外。

        这人不同姜家许多人,明明身子骨弱的跟什么似的,却偏似真正有股文人的气魄,他有时看的懂,有时又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他。

        也罢,能有一人出这沾血的牢笼,他便帮他一把。

        前脚才惹了萧泞,后脚又叫人传信去,萧衍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摊上自己这么个兄弟,他皇兄真是倒了大霉。

        萧泞回信很快,最终还是依了他的愿,顺便还提了另一件事。

        信纸捏在手里掸了掸,萧衍心中纳闷,北里国的使者竟是已经出发快要到京城了,不仅如此,这次前来求和,听说还是要顺便参加完大猎的。

        年初傅琮大败北里,不仅收复了早年被北里夺去的冀云十二关,还占了聊城将人家打到了冼碧江北边去了,自大昭建国以来聊城便已经是北里的属地了,那冼碧江更是被北里人示作“圣池”。

        北里终于慌了,现任王主单尔都急急向大昭休书求和,永光帝允了。

        北里会甘心从此成为大昭属国?不管别人信不信,萧衍是不信的,不止萧衍,想来大昭大多数人都是不信的,只是不信又能如何,大昭国内天灾不断,近两年于军事上已是勉励支撑,若非傅琮此次一鼓作气打到冼碧江,北里先求了和,大昭也是要同北里休战了。

        这事既然萧泞已经得到消息了,想来不出几日朝中便要下文书了。

        只是不知,这北里是真的“求和”来的,还是另有所图呢?

        真是想的人脑仁子疼。

        罢罢罢,萧衍摇头笑出了声,他来管这闲事作甚,朝中自有那人去苦恼,何故又惹了自个儿清闲。

        翌日早朝,睡眼朦胧里,皇帝果真说了这事,且点了傅琮前去城外接迎。

        萧衍听的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嘿,他父皇可真敢选,派傅琮去,是这皇宫清闲日子待久了想看戏了不成?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这是要比比看谁更能忍么?

        这般想着眼风便不由扫向了傅琮,却见他一身官服穿的端正,身量虽是单薄,却比之旁人无端多了些肃杀之气。

        皇帝说了,他便不卑不亢的应了,无甚表情的脸瞧不出什么态度来。

        隔着重重人海去看他,才发现原来于众人面前,所谓铁血将玉面侯,不外如是。

        可那相思楼里的缱绻,王府水榭边的笑谈,那一声尊过一声的殿下,一瞬又一瞬抬眸里的热忱,此时此刻,竟无端的在他脑中回旋不去。

        长了二十四年,从来被人捧高了活着的太子殿下,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心疼”的情绪。

        非是亲人,也无关情爱。

        只是忽然间便觉得,傅侯爷啊,也是不容易。

        三日后,朝中泰半大臣随着皇上前往西山猎场,同行的还有北里国此次派来的使者,乃是单尔都的堂弟北堂王单修。

        前边玉辂里时不时传来永光帝同北里北堂王的笑谈,萧衍缀在后面,座下骑着的是盖雪,慢慢悠悠随着仪仗队往前晃着,偶尔抬眸看一眼护在玉辂旁的傅琮,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

        一抬眼,将好被傅琮瞅了个准,就见他抬臂调转了马头,往自己身侧骑了来,缀在了身后一两步的位置。

        “侯爷?”萧衍有些惊奇地开口。

        傅琮先是瞧了瞧四周,而后刻意压低了音,温声道:“北堂王此次大猎也要下场,殿下乃我朝太子,自然由您作陪方为规矩。”

        萧衍听的一愣,随后笑出了声,这是……在开解他吗?

        帝王出行,身为一朝太子的自己本该监国才是,皇帝却是指了二皇子留朝,虽说有北堂王的因素在,却也不至于此。

        一念皆在帝王。

        他自己倒看的没所谓,却是累的身边人为他心忧,前有端王“突感不适”只能跟着二皇子留京,这又有个傅琮等着他。

        突然便有些好奇起来,萧衍实在忍不住开口:“傅侯爷,孤一直有个疑惑昼思夜想而不得,可请侯爷排解则个?”

        傅琮:“殿下请讲。”

        “孤记性不大好,不知是否忘记了些什么,侯爷从前可是承了孤的什么恩情不成?”

        这般不同常人的关心,只“忠君”二字恐不能及,萧泞与他从小一同长大,二人同养在皇后膝下,感情深厚是常事,这人却是在“明目张胆”的告诉自己,愿为汝所用。

        他萧衍虽为太子,然而如今时局却并非偏向他这边,皇上偏爱二皇子五皇子,他这个太子当的名不副实,如此,除却一句“正统”,他有什么可值得投靠的?

        想及相思楼里那事,又瞥见眼前这人端的一副忠君之臣,萧衍便不由眼神愈发幽暗起来,忍常人不能忍之事,傅侯爷好气量。

        “殿下行事从来公正,便是施恩也非是为了回报。”说着,他一直微微低垂的头抬起了些。

        今日骄阳甚毒,颇为晃眼,萧衍自己穿的一身锦衣软纱,傅琮却是穿了山文甲,披臂处的反光晃的萧衍竟一时瞧不清他的脸。

        他只听见一声轻笑,而后是傅琮在他跟前一贯温和低沉的声音:“殿下无需忧虑,您并未施予过臣什么,良禽择木而栖,臣也只是个俗人罢了。”

        萧衍闻言便装作一脸惊奇的样子,叹道:“那你这眼光委实差了些,都说这朽木……”

        “朽木虽难雕却非是不可雕,且这成功的乐趣比之良木更甚。”

        更何况,他知道,殿下从来不是一块朽木。

        萧衍听的一愣,复而笑道:“想不到傅侯如此稳重之人竟也爱玩博戏?”

        傅琮:“偶尔一次,未尝不可。”

        “侯爷,”萧衍笑意深深,“孤可得提醒你,博戏伤身,小心输的倾家荡产。”

        日头越来越大了。

        瞧着傅琮驱马回了玉辂旁边,萧衍抬手遮了遮头顶的烈日。

        前方传来兵侍停步休整的号音,回响在萧衍耳边的却是傅琮临走前问的那句未答之语。

        “如此……殿下会让臣赢么?”

        赢?萧衍忍不住的发出自嘲般的轻笑,输赢之间他从来都不是抉择者。

        走马观花似的,往昔幕幕于脑中回旋,若是此时有人能瞧见太子的眼睛,便会惊异地发现,那眼里没有了一贯的轻浮懒散,取而代之的,是如孩童一般的迷茫。

        队伍到达西山时将将入夜,萧衍随着永光帝歇在了西山行宫。

        这边不比京城,早秋了也不见凉快起来,虽是在山脚处,夜里却是闷热的紧。

        小德子跟在他身边打着扇,两人逛着逛着就到了处池子,夜深人静的,又离着走廊的灯火远,打扇的手不禁微微发抖。

        德公公颤颤巍巍提议:“殿、殿下,可凉快些了?要不咱们回了吧?这黑灯瞎火的也怪渗人的……”

        萧衍听的一声嗤笑,夺了扇子合起便往他头上一敲:“丢人,这么大人了还怕鬼。”

        小德子揉着头笑的谄媚:“爷最是心疼咱们这些下人了。”

        萧衍闻言捏紧了手里的扇子,瞧着又要敲下去了却是突闻隐隐脚步声,身形便是一晃揪了小德子一起隐到了池边树荫暗处。

        “如此……那我等你……”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是道女声,离的两人甚远,只能瞧到个模糊背影。

        女子对面那人瞧身量该是个男子,就见他伸了伸手,似要将对面女子搂入怀中,却堪堪停在了半空里,那人似又说了什么萧衍没听到,便见他略过女子身边便要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月下,男子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过来了,小德子瞪大了眼,紧紧捂住了嘴。

        这三更半夜听人墙头已是不得已,若是再因自己而让殿下被人发现了,哎哟喂,这可就真是要了他的小命了。

        然而那人却是突然停住了,他身后女子早在他走之时就往了相反方向而去,此时此刻,天地间便仿佛只有他一个,静的很,只有秋虫的时而鸣叫,伴着风吹过树梢的浅浅声音。

        许久,小德子捂着嘴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才见那人仰头望月般叹了口气,朝着女子消失的方向而去。

        见那人走远了,萧衍这才回头,瞧见跌坐在地上不断喘气地小德子,一声嗤笑:“出息。”

        小德子闻言立马狗腿的爬起来:“殿、殿下……要查么,那女子声音听着熟悉的很……哎哟!”

        收回扇子别到腰间,萧衍伸了个懒腰,拖着腔开口:“查个什么劲儿,不过是老三的风流情债,回了。”

        “三殿下……殿下怎么知道那人是……诶?!殿下!……殿下慢着些走,这黑灯瞎火的,小心磕着……”

        “啰嗦。”

        “嘿嘿,奴婢给殿下探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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