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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画康


奈良朝末期,倭国朝廷与贵族矛盾日益激化。恒武天皇为削弱贵族和僧侣的势力,于784年决定从山岗迁都至山城国的平安京。希望借此获得和平与安宁。史称平安时代。

        传说平安时代百鬼夜行,烧杀抢掠为祸民间,一时之间所有人间疾苦都成了鬼怪的过错。人族请法师做法,组织大规模的捕妖行动,被抓住的妖被关在符咒镇压的铁笼内,最后被烧红的铁签刺穿心脏,然后火祭。

        其实符咒并无作用,但他们烧死了我很多同伴,也毁了我们的洞穴,于是我们被迫逃亡。有好几次我躲在祭祀台下看他们做法,这些愚蠢的人类居然宁愿降罪于无辜的生灵,也不愿承认同类的残暴,他们闭着眼泄愤,苦难依旧接踵而至。

        我属无脸怪一支,我们这一族没有能示人的容貌。人族惧怕我们,民间相传我们会在黑夜里幻化出绝美的面容,迷惑健硕的男子或是温婉的女子,然后骗取真心吸□□血,剥开他们的皮贴在自己身上,便能以他们的模样成为人。

        只是做人有什么好?我并不想做人。人族才是妖怪,他们阴险虚伪,精美的皮囊下笼罩的尽是丑恶的罪孽。

        我为了能够活下来,一日不停地逃亡了很久,路上偶然听说海的一边还有一片更大的土地,那里地广富饶,民风淳朴。我想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公元57年,我在最南边的小岛躲藏了数日,恰巧听闻有使去陆朝贡。于是我开始筹划着化做随行的武士,跟着大夫的队伍一同前往朝贡。

        这是我妖生第一次出远门,乘船跨过大海。

        记忆里小时候下海游泳,拼了命也游不到尽头,好几次我游得筋疲力尽,差点溺死在海里。

        使团在海上行进了数日才终于着了陆。这一趟海浪凶猛,直到下了船还是晕乎乎的想吐,我这才知道原来做妖也会晕船。

        到了陆地后,我们又徒步行进了很久才终于入了都城。城中路面坚硬如夯土,有几条岔路上还铺着卵石,街边梓树叶大荫浓,正值盛夏满树白花。有风吹来,树叶瑟瑟,花瓣摇摇,我闻到花香和树下小摊上糖糕的味道甜甜的。

        使者说这里便是洛阳,是这个国家的都城。

        洛阳的街上热闹极了,我注意到有几个少年袍上绣的花纹很是精美,这里的人脚上也不穿木屐,布鞋上也绣花,好看极了。

        这些人族的身形比岛上的人族要高大一些。他们的语言我听不懂,街边店铺的匾额提字我也看不懂。还有许多我不曾见过也叫不出名字的器具和点心。我看着城中的一切有些欣喜,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和期许。

        我们护送着本国珍宝来到宫殿外,等了很久才有一行人出来为我们引路。到了宫殿内,大臣们集体跪拜他,称他武帝。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下面的臣子,接受了他们的膜拜,同时也接受了贡品。

        武帝赐予了大夫封号“倭奴王”,还赏赐大夫一方金印。那金印小巧却闪闪发光,同行的武士说那是身份的象征,好像有了金印就会得到更大的权力。

        那天晚上我潜入大夫房里偷出金印看了好久,我想如果将这金印偷走,回去后是不是就能不再逃亡?但我终究还是还了回去。

        无脸怪一族不能作恶,一旦作恶心脏便会开始溃烂,最后整颗心腐烂衰竭而死,这是我族世代的契劫。

        使团在京都小住了几日休整后,大夫便带着赏赐和金印返程了,我按照计划偷偷留了下来。

        不久后武帝逝去,新主执政,人们称他明帝。新主治理有方,在位期间吏治清明,社会安定。

        我在这里待久了便也习得了他们的语言,学着像人族一样生活。我善描人皮相,平日里就靠给人画像为生,日子久了也小有名气,近年来找我画像的人愈发多了。我依旧独来独往,孤独感也时常窜出来,我开始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无趣。

        近日新主从远方寻得新的信教,宫中传出新主夜梦金人,听闻此为佛像有祥瑞之兆,便命人西行求来佛法。

        后来有人修了寺,人们议论说佛法讲众生,我无聊时常跑过去听法师诵经。经文内容拗口我听不太懂,只是很好奇他普渡的众生里有没有我们小妖怪。

        我修为不够,不能一直幻化成人的面容,所以平日里出门总是披着长袍掩着面。这样的装扮走在街上虽然还是会被人指着议论,但好在不会有人冲上来扯掉我的面纱,然后在看到我的脸后骂我是妖怪了。更让我庆幸的是,这里也没人叫喊着要烧死我火祭。

        我走在路上,街口一阵冷风袭来,吹得我打了个哆嗦。我伸出手又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心里想着就要入冬了,该换件厚袍了。这样想着便转道,向着常去的崔氏裁衣店走去。

        我走到店外,临时化作一个男子容貌,门口小厮热情招呼我进店。我刚提脚踏进店门便觉身后长袍被人踩住,还来不及反应便朝前栽了下去。此时店内人多眼杂,我也不好动用妖力,只得重重地摔下去。

        “公子!我…对不起,我眼睛看不清,你没事吧。可摔坏了哪里?”一个诺诺的少年的声音传过来,语气里透着担忧和慌乱。

        我忍痛翻过身来,坐在地上仰头看去,面前是个身形清瘦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样貌,一身白袍干净利落,只是看起来病恹恹的,面色白,唇色也白透着淡淡的红粉色。少年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身体还有些发抖。

        我又向他身后看去,只见跟着他的两个随从也一样低着头不敢出声。那小少爷站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俯下身要搀我起来。他这一动旁边的侍女也跟着过来扶着他,却也不抬眼瞧我。

        我看着他们主仆上下都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不禁在心感叹“是哪家的小少爷怎么如此胆小,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

        “无事,只是小少爷日后慢些走吧,勿要着急。”缓了一缓,我从地上站起来理好衣衫,心想白袍前襟的泥渍是掸不掉了,回去又要清洗一番,这大冷天的着实折腾人。

        我正思索着,那位小公子又开口音量更低了些:“若是,若是公子不嫌弃就先披了我的外袍去吧。今日公子在店中选匹布料,我着人做好了新袍送去公子住处赔礼。公子觉得这样如何?”

        我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怕吓到他于是放轻声音笑着回答道:“小少爷是店主?我常来此,怎么却从未碰面?今日之事也巧,我并未受伤,只是长袍有些脏了,我回去清洗一番便好。”

        “可公子路上便要这般模样走回去吗?”少年还是担心的追问。

        “这又如何?”我笑着回问他。少年听后低头不语,随即拉着我走进内间。

        “罐儿,取昨日新到的布料来,我亲自给公子量衣。”小少爷对着小侍女吩咐到。小侍女听了吩咐后,先扶着他在椅子上坐好这才离开去后院取布料。

        “公子请坐,我前几日才因故伤了眼睛,行动还未适应,近日与人碰撞是常有的,亏得公子温婉,不曾怪罪。可弄脏了公子的外袍定是要赔罪的。若公子不愿白拿,便只付制衣的手工钱吧,这布料就当做我的赔礼,切莫再推辞。”小少爷的声音依旧轻轻地,语气却坚定不容反驳。

        “温婉?”我无意识地问出声来。第一次有人用温婉形容我,我心里有些愉悦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是啊,公子温婉。若是撞上寻常人不动武也是要骂上几句的。”小少爷提高了些音量,语气里又填了几分笃定。

        谈话间,小侍女抱着烟灰色的布匹走进来放在桌上,又退到小少爷身旁站好。“公子瞧这布料可好?颜色可还喜欢?”小少爷起身摩挲着布料的一角,又扭头望向我。

        我对上他的眼睛,细长的眼睛微眯着,眼角含笑。我心乱了一下,忙答道:“好,小少爷挑的定是绝好的。”

        “哈哈哈,公子放心,我定不欺你。”小少爷笑得更开心了,眼睛更弯些。我看得入神,他的眼睛可真好看,比岛上的花魁还好看。

        “这么好看的眼睛怎么不好生保护好?”我又一次晃了神,无意识地问出了声。

        小少爷愣了一下随即窘迫的低下头,我有些懊恼就这么问了出来,一定令他想起伤心事了。我正欲道歉,小少爷却先开口打断了我:“公子怎么称呼?我本家姓崔,因年幼时多病父母盼我余生安康,便取单名安。下月初八方才加冠,便未曾取字,公子就叫我安便可。”

        “安。”我重复了一遍,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崔安。”

        “对,是安。公子呢?公子可有取字?”小少爷又急问道。

        “不曾,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无名也无字,不过一些找我画像的人都叫我画先生。你便同他们一样吧。”我开口答道。

        “那怎么行,这姓名怎能随便!”小少爷的语气硬气了些,可声音依旧是轻轻的。

        来这里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被问及姓名,不过我确实没有一定要说出姓名的场合。街上偶尔有人会叫我公子,店家会叫我客官。平日出街画像,旁边摊位卖糖糕的那个中年男人会叫我小画师。这么想着好像也不必非要有个名字,反正下次再见也不知我会是何种样貌,更不会有人记起我。

        “我不过是小少爷的客,日后再见也无甚交往,便就这么叫吧,安。”我回答他,心里却有些难过。

        “公子此前不是常来吗?日后定会交往的。我前几日才来洛阳,在此处也无亲友。公子从远方来,或可与我相伴。日后也常来吧。”小少爷也不等我反应,说完便将我拉起量身。等量到腰身时他突然张开双臂从我身后直接环上来,吓得我朝前一步慌乱地逃开。

        “哈哈哈,公子怎得如此害羞。量好了,两日就能做好,留下府址吧,好了便给公子送去。”小少爷看着我堂皇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我站在原地有些尴尬,匆忙的拿起桌上的笔留了地址就逃了出来。小少爷站在房内,只依稀的看着我慌张逃走时模糊的背影扯起了嘴角,小声地嘀咕着:“真有趣。”

        我从店里逃出来走在街上,心脏还是“咚咚”的跳个不停。我在街角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心里想着:“奇怪,心脏怎么跳得这么快,是今日幻化术用太久了吗?”等到心情平复了一些才抖了抖长袍,重新掩面将头罩住沿街往家走去。

        回家的路上我都在思索,要不要给自己取个名字等着下次再见时说与他听。

        他叫安,父母盼他安康,那我便叫康也可,这样他一定能记住。

        对,就叫康,如此甚好。

        画康,画康,画康。我就这样一路默念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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