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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


漫长的沉默,沈月澜的一双眸子十分忧伤地看着魏敏。他的死就好像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无法宣之于口,只能埋藏在最深处。

        他越是这样,魏敏心中越是冷,就像是好好的一个心,上面多出许多小孔。不管她想怎么捂都不行,只能眼看着风席卷而来。

        她不禁质问起他。

        “为什么?”

        “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你不是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沈月澜。”

        “你说话不算数。”

        魏敏说到最后,无力地啜泣着,眼里蓄满泪水望着幕布里的人儿。而她的话,迎着光直直击中沈月澜每一个神经。

        观影室里蔓延着浓郁的悲伤,陈木古等人都坐在椅子上沉默着。

        在几分钟的对视后,“魏敏,别哭了,”沈月澜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不堪,“我都没办法给你擦泪。”

        “我也不能抱抱你。”

        沙哑声线下隐藏的哽咽,夹杂着舍不得与想念,一点一点聚在彼此每一个无法触碰的节点。沈月澜却只能看着她哭泣。

        一瞬间,巨大的悲伤倾泻而来淹没耳畔,魏敏难忍地跌坐在椅子上。她俯下脊背,额头抵在手心中,从小到大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没有人知道,在沈月澜死去后的多少个夜里她是哭着睡着,哭着醒来。

        一场大火烧毁了关于沈月澜的一切,除了她记得这个人间间有过这么一个本应风华绝代的人存在外,其他人都恨不得他从未存在。

        当得知国兴大剧院出事,找人调查了解内幕,发现不对劲。无人知道,她那一秒钟有多惊喜开心。哪怕是天人永隔,哪怕是生离死别,哪怕是魑魅魍魉,她是真的真的想再见沈月澜一面。想问他,怕吗?

        想告诉他,不用担心她。

        可是,这些想,这些念,在知道他并不是意外死亡时,崩塌,毁灭。

        魏敏觉得呼吸困难,铺天盖地的痛苦淹没她,只能死死地咬住嘴唇,一声一声地无声尖叫藏匿在喉咙里。

        最开始,知道他死去。她在那一个囚禁沈月澜短暂一生半生的小院子里,呆坐了三天三夜,接受他的消失。即便如此,她仍然会去,想看看沈月澜所存在过的地方在没有他以后还有什么意义,也想看看她心里的人是在怎样一个环境里长大。

        明明她的爱人什么都没有做错,却好像都是他的错,可是他究竟错了什么?

        “魏敏。”

        沈月澜哑着声唤她。

        “我都告诉你,别哭了好不好?”

        听到他的话,魏敏强行深呼吸,将那股子劲儿压下去,抬起头直起背,一双通红的眸子凝视着化身鬼魂附在幕布上的那个人。

        “你说。”

        她嗓子哑得不行。

        “杀我的人,是你表哥魏俊。”

        魏敏怔住,约一分多钟之后,翕张几下嘴,却无法发出声音。

        沈月澜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语气有些无奈:“你也不相信吧。”

        魏敏摇摇头,颤抖着问:“他怎么可以杀你……”她所震惊的是,为什么魏俊可以杀沈月澜,他凭什么,凭什么杀他。

        沈月澜一怔。

        “沈月澜,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是……”沈月澜哑言,并不是看不起魏敏,而是比起他,魏俊是魏敏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

        在某个角度来说,他是自卑的。对于魏敏来说,他是一个污点。

        魏敏一眼看透,忍不住骂道:“沈月澜,你真蠢。”

        沈月澜有点委屈地低下头:“你每次都对他那么好,他一叫你,你就出门。”

        “我那是听他说有好东西,我就想去看看送给你。”魏敏突然有些恨铁不成钢,“行了,那王八蛋为什么杀你。”

        “他不是一直帮我们的吗?”

        沈月澜抿了一下嘴,说:“那天晚上他来找我,说知道我们要离开淮南的事。我一开始以为他是来送行。可是他说他喜欢你,从小到大一直喜欢你。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你们将会是青梅竹马到白头,他不希望你跟我一起去过无法预料的生活。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是迟疑了。我就站起来说,咱俩喝两杯吧。谁知道,我刚起身就被魏俊给打了,成为鬼魂以后两三天才反应过来我死了这件事。”

        “所以你想不带我走?”

        “啊?”沈月澜一愣,赶忙摇头,“不不不,不是。我就那么一迟疑,真就一秒钟。”

        魏敏移开眼,擦了一把眼泪,望向身旁的陈木古,淡淡一笑:“你们是不是可以逮捕魏俊了?或者给我一天时间,让我解决?”

        “呃……”

        陈木古一时卡壳。

        隔了一个位的顾摹乘接话:“魏敏,你放心,我们一定逮捕魏俊,让他为自己所犯的罪行付出代价。”

        “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杀人犯犯傻。”

        “对,魏敏你不要管了,”沈月澜急切地说道。

        魏敏顿了顿,望向沈月澜,微微点头:“嗯,我听你的。”

        “老大,魏敏真听吗?”小陈无法相信。

        顾摹乘:“爱人的话,多少会听。”

        是吗?小陈怀疑的噤声。

        确认凶手后,魏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离沈月澜最近的地方,轻轻靠在冷冰冰的幕布上,仿若依偎在爱人的怀里。

        “沈月澜。”

        “我在。”

        窗外的风悄悄从缝隙里溜进来,无人打扰他们这对死别的情人。在黑暗的角落里,一抹红色裙摆掠过,脚边跟着几个笨拙又灵敏剪裁精致的小纸人。

        它们短暂出现又瞬息间离去。

        许久,他们旁若无人的爱意呓语。

        段帆飞瞟了一眼不远处已然熄灭的香,凑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木古耳边,压着声音低语:“木木,那引香灭了啊,沈月澜会消失吗?”

        “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陈木古的头下意识移开一些,懵了的对上凑到眼前的人,桃花眼里倒映着他的表情。

        呆呆地,仿佛被什么惊悚的东西吓到。

        过了十几秒,陈木古眼皮一抖,微垂下来,轻语:“不会。因为现在沈月澜是自愿向我们露出真面目。”

        段帆飞没有放过陈木古的一丝表情,心中觉得好玩,眼眸微弯,若似若无的靠近避而不及的人儿跟前,假意是特别提醒:“你别忘把那个面具给沈月澜看看。”

        谁知,陈木古蹭地一下站起来,冲他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我现在就去。”

        段帆飞看着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戒,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如果不是段帆飞突然发病,陈木古暂时不想打断魏敏与沈月澜。却只能在一人一鬼的视线里,干巴巴地开口:“那个,我有个东西想了解一下。”

        魏敏欣然一笑,主动让开位置。

        “沈月澜,这个面具是你记忆中的吗?”陈木古将图纸举起。

        沈月澜端详了一会:“差不多。不过,我隐约记得面具上有花纹,但我当时没有特别观察他们所带的面具,可能会记不大清楚。”

        “你可以大概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花纹吗?”

        沈月澜打量着图纸,微微闭上眼,在脑海里回忆。

        那天晚上,他出去找尸体来当观众。天暗无云,雪很大,饶是他一个鬼不怕冷,都觉得有点冷。在路过东城时,一些高职富豪居住的区域里。其中一栋装修清谨的别墅不远处的斜角巷子。他听到有声音,但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

        好奇心的驱逐下。

        他停下来,坐在墙头看他们。就看见那青年瑟瑟发抖,神情充满恐惧,跪在雪地里不停地求饶,嘴里反复嚷嚷着:“不要伤害他们,我会完成任务。”但是,青年对面站着的几个黑衣人,带着印有黑色花朵的面具,花的外围有一圈描金,眼神尤为阴鸷。他们丝毫不给那青年机会。站在最前领头的那个男人直接举起枪,扳动板机“卡啦”一声,黑黝黝的枪口对准青年的额头,十分冷漠的说「你没机会了」。

        紧接着,就是一声震耳的枪响。

        那青年瞬息间就没了呼吸,睁着一双猩红的眼,直愣愣地倒下,血向四周蔓延,浸在雪里融为一体,与散落的烟盒混杂。

        望着尸体,唏嘘不已。

        他想跟上去了解情况,可是他们身上的戾气比死人都重,只能无功而返,背着尸体回了国兴大剧院成为他的新观众。

        诉说完一切,沈月澜睁开眼,缓缓叹口气。

        “谢谢,”陈木古说,“你还需要时间吗?”

        沈月澜愣了一下,看向魏敏,后者目光柔和,淡淡一笑。随即,他收回视线,重新与陈木古对视,说:“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想知道。”

        陈木古顿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我,想知道?”

        沈月澜点头。

        “什么事?”

        “关于纸人。”

        陈木古怔住,下意识朝另一位当事人的方向看去。

        与他对视,段帆飞微顿,松了一下肩膀,神情一敛,眸子里意味深长,随手理了一下衣袖,站起来,几步就走到陈木古身边。

        他眼神不看幕布,只是朝沈月澜点点头:“沈先生,你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重要。你放心,我会找人给你做几套大房子,几辆进口车。你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你。”

        “……”

        陈木古头一次忍笑,如果不是段帆飞神情太过正经的话。

        诡异的安静,沈月澜神情微妙,最终失笑:“那我先谢谢段小少爷了。”

        “小事。”

        沈月澜抬起手,捂住嘴,嘴角笑意压不住,只能轻咳几声,才能继续说:“我死后,怨气不足,不能维持呆在人间。差不多头七的时候,一个小娃娃似的纸人找到我,跟我说,它的主人可以帮忙让我在人间多待一段时间,代价是在这吓人,引起慌乱。他会给我只留下足以维持现状的怨气,必要时还会帮我。其中有一个纸人在你们第一次来了以后,可能是它比较无聊吧,就跟我聊天,说它认识你们二人,还知道你们叫什么,说你们还会见面,就在死人行,二六时。“

        “死人行,二六时?”陈木古不解,“它有说这是什么意思吗?”

        沈月澜摇头:“没有。但它还说道,如果我告诉你这件事,就让我再告诉你一句「因果循环躲不掉」。”

        “还有其他的吗?”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

        “那,纸人的主人是男女?”

        “我从未真的见过他。”

        “谢谢。”

        沈月澜看着眼魏敏,又道:“可以再给我三天时间吗?”

        陈木古顺着他的视线瞧去,将一个携灵符递与,这个可以帮沈月澜脱离幕布在外面停留的时候超过现在的数倍。

        “拿着吧。”

        “三天后,我去送你走。”

        从大剧院里出来,魏敏就向他们几人告别,沈月澜跟在她的身边,二人亲密的模样仿佛从未分离过一天。

        他们坐上魏家的车先一步离开。

        众人目送。顾摹乘一回到巡捕房就带人去抓魏俊,可是当他到了魏俊的公寓时,魏俊的两条腿被人挑断脚筋,还挨了两枪,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呜咽着「救命」。

        一旁跟着来的小陈一脸早就知道的样子:“老大,我就说魏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魏俊,就算是不死也得少半条命。”

        “滚滚滚,少说屁话。”

        “赶紧叫人,把他送医院啊。”

        第二日一清早。

        顾摹乘忙活了大半夜,魏俊一出手术室清醒过来。他们就对他进行了审讯,得到了完整的笔录。

        国兴大剧院一案结案。

        段帆飞在巡捕房的声誉一下子提上去,除了一位姓朱名金的巡捕,跟刚开始一样仍然特别讨厌这位爷。

        其他人不解,朱金针对小少爷送来慰问众人的东西不屑一顾。

        顾摹乘一打开探长办公室的门,就被一地的纸震住,特别无语的望向似乎一晚上都没睡觉的两位罪魁祸首——陈木古与小祖宗。

        “不是,你们俩干嘛呢?”

        “有事不能回去啊?在我办公室住啊?”

        “这都什么东西啊。”

        顾摹乘嫌弃地拎起一张,上面是杀死罗文明的黑衣人所带的面具。面具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

        不仅如此。

        整个办公室里随处可见的都是图纸,几乎包含了各种花。安静几秒,顾摹乘不确定的开口问:“你们俩是要留下来办案?”

        他的语气十分狐疑,有点不可置信。

        正寻找还有什么花的陈木古,闻言翻书的手指微顿,低垂的眼皮微微地抖动,睫毛跟个小扇子似的忽闪。

        倒是段帆飞,领带被扯开,扣子开了两个,外套皱巴巴一团在旁边。他一边画边说:“啊对,顾哥,你抽个时间让我们俩转正,这个案子我们接了。”

        “你让小陈整理一下这些图,等过两天送沈月澜的时候,让他看看是哪一款面具。”

        顾摹乘懵了:“等会等会,你们都跟家里人说了吗?”

        说完,他转而看向陈木古。

        “木古,你呢?”

        “不上山了吗?”

        陈木古停下翻书的手指,微微抬头,一下子就与望他看来的段帆飞对上视线。他微怔一下,轻轻地点头。

        “嗯,我等查完枪击案再回。”

        “正好还有时间,我会先去山上跟师父说说。”

        “昨天晚上,阿嬷那边我也说过了。”

        听到他的回答,段帆飞肉眼可见的松口气,继续画图。

        陈木古眨眨眼,缓缓垂下头,却没翻动。

        他不懂,为什么他留不留下办案会让段帆飞如此在意,注意到段帆飞的紧张与放松的情绪间递换,他更加不明白了。

        比起二人一副一往向前的样子,顾摹乘狠锤一下大腿,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颇为无奈地看了陈木古一眼,继而跟段帆飞说:“乖乖哦,你可得跟你二姐说清楚啊!可不能送我死啊?”

        “你现在整这么一出,你姐肯定想杀了我,以后绝不会让我在进门。”

        “我的小祖宗啊!”

        段帆飞淡淡地瞟了顾摹乘一眼,意思就是“关我屁事”。当初是你拉我入伙,现在是绝不可能轻易地离开。

        独坐在单人沙发上,沉默着的陈木古,不知道为什么书上的东西也看不进去,脑海不禁回想起昨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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