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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翌日一早。

        望道打发陈木古和老李去双姝看旗袍,他就留在季无常的房子里吃吃喝喝,美其名曰顺带整装一下。

        二人刚由司机带走。

        季无常就出现在望道所在的客厅中,他仍旧温和:“师兄,不妨你将小望远带来多玩些日子。”

        “得了吧,别给你点脸就蹬鼻子上脸,”望道没好气地说,“赶紧办点正事吧。”说完,望道就起身拿着罗盘离开了季府。

        留下季无常一脸凝重站在原地好几分钟,才叫人安排车。

        双姝开在淮南的嘉兴商行的斜对面。难得一见的玻璃双门,透过橱窗隐隐能瞧见里头奢靡一角。精致洋装挂在玻璃后,几位富家太太手里端着描绘精细的茶盏在谈笑风生,三三两两的千金小姐窝在一处,研究着最近的时髦新品。

        这就是另外一个人间,繁华又虚假。

        他们未能从正门进入,白甘让人带着陈木古从后门进入。她满脸不高兴,有种地盘被侵犯的感觉,语气自然不好起来:“你赶紧看,别耽误我做生意。”

        陈木古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扯开旗袍上搭着的白布。

        刚一掀开。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甘尖叫一声。原本应在衣架上的旗袍不翼而飞,相反出现的是一张血淋淋的纸人旗袍。

        纸人相当精致,已是以假乱真的地步。

        一条条血液还未干枯。

        正在一点一点顺着纹理滑下,“啪嗒啪嗒”地落在锃亮的地板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仿佛突然失控的白甘,不断的大喊大叫。

        很快,四周聚集了许多人。白芒从人群中挤进来,愤怒地望着陈木古,仿佛他就是一个千古罪人。

        “到底怎么回事?”白芒厉声问。

        陈木古摇头,“我掀开就这样了。”

        “姐,我没离开过,一秒钟也没有,”白甘双眼满是不可置信,止不住地发抖,仿佛这一切不应该这样,“我看过的,之前还在。”

        白芒安抚道:“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的没事的。”

        不多时,巡捕房的人便将双姝包围起来,毕竟事关季秘书。当事人陈木古第一个被逮捕起来,面对额头顶着的冷冰冰的枪口。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鬼。

        大概也是浑身僵硬,不会动的反应。

        做笔录期间,老李跑遍大街小巷才找到望道,气喘吁吁地说:“陈木古被抓了!”

        望道短暂的懵了一下:“啥?”

        等他们到达淮南东城巡捕房时,陈木古正被逼着承认是他对双姝起了坏心思,所以故意诬陷,并可能真杀了人要嫁祸于人。听到这些无稽之谈,望道气地挥舞上去理论一番。好在季无常人未到,电话就先来了。刚还趾高气扬要枪毙二人的巡捕立马没了火气,忙不迭地招呼人倒茶。

        “各位消消气消消气。”

        “小兄弟,小兄弟。”

        “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早说和季秘书是好友,咱也没这么多事了。”

        “实在是不好意思。”

        望道冷呵一声骂了一句“狗咬月亮“,随后就上下打量着陈木古,确保人没事,才说:“怎么回事啊?不是去看衣服吗?怎么看到巡捕房了?”

        陈木古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就是这样,发生得太突然。”

        “带我去看看,”望道说完就起身大摇大摆地从巡捕房出去,走到一半他停下来了,“坏了!”

        陈木古抿了抿嘴,这下子瞒不住段家了。

        二人一见到老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蒙头一棍。等到他们幽幽醒来时,就是在一座古色古香的老宅子里。

        一下子视线黑黢黢地望道许久不曾被人如此对待,一时恍惚。

        陈木古则是习惯,下意识开始思考怎么活下去,惯性地蜷起身体,万一一会儿挨揍可以不被打到要害。

        “解开。”

        一道轻柔的女声出现。

        下一刻,他们被人粗暴地从麻袋里倒出来。紧接着就被人扶起来安置好,便又听到那道柔柔的女声说:“望道师父不好意思,手下人下手没轻没重伤着您了。”

        望道:“……”

        敢怒不敢言。

        谁让段帆飞在他的道观里失踪。

        慢慢地,视线从模糊恢复到清晰,陈木古才看清楚说话的女子。眉眼与段帆飞有几分相似,气质柔柔弱弱,举止得体,妥妥的一个大家闺秀。

        他认得她。段蕙,段家二小姐,与段帆飞相差五岁。

        之前段帆飞次次闹事,大部分都是段蕙出面处理,别看她像一朵开在温室里被人精心照料的小白花,平日里行事风格可不是。而一向嚣张的段帆飞在段蕙跟前也会收敛几分,可见小白花并不等于小白花。

        “这位是?”段蕙柔和地望着陈木古。

        陈木古沉默两秒说:“陈木古。”

        “我听老李说,你跟飞飞一样的情况,真是不容易,”段蕙温柔的好似不知道段帆飞失踪了一般,温温柔柔地说,“飞飞自小娇生惯养都那么怕,木古肯定更怕了。”

        陈木古:“……”花里有刀子。

        段蕙细细低语:“老李都跟我说了,也知道你们正在找飞飞,只是不知道你们有几分把握呢?”

        望道插话:“十分!”

        “是吗?”段蕙眼眸一弯,“我想望道师父定十分钟爱望天道观与那位小师父。”她微微一顿,“木古肯定很担心嬷嬷吧?”

        “我已经派人将他们接来,我想飞飞何时归来,两位便何时可见到他们。”

        陈木古脸色一变,“二小姐,嬷嬷身……”

        “别着急。”

        段蕙打断陈木古,缓缓地起身。

        “我段家定会好好的照顾木古的嬷嬷,以及小师父。”

        望道绷紧肌肉,凝视着查蕙。

        后者丝毫不惧,只是淡淡地说:“七日。”

        “若是七日后,飞飞不能安全回来,那么就把望天道观夷为平地吧。”

        “平地上不能空荡荡的,自然要按些什么。”

        “二位觉得呢?”

        段蕙仍旧温婉,笑意盈盈,却字字珠玑。

        “七日后,定将小少爷完好无损地带回,”望道沉声道。

        段蕙拿起修花的剪子,轻轻剪掉一支,轻语:“如此便好,这几日二位若有什么需求,尽管来寻我。”

        随后,她微微唤了一声。

        “小穗,送客。”

        待二人即将要离去时。段惠突然叫住陈木古,剪子“咔嚓”一下剪断一支绿叶。她头未抬起,状似随意地问道:“木古一直生活在西城吗?”

        陈木古点头:“是的。”

        从段蕙的宅子里出来。天色已暗,慢慢地飘起风雪,宛如他们的心。正前方,老李一脸颓败的站在那,眼睛通红。

        “我老母,我妻儿都被带走了……”老李一看见他们就呜咽出声,越哭越难受,“我怎么办呜呜啊啊,我该怎么办……”

        望道:“……”

        陈木古:“……”

        彼此相望一眼,十分默契地绕开老李。哪有时间哭啊,他们得争分夺秒地在七日期内找到段帆飞才行。

        季无常带着双姝的钥匙匆匆地赶来。他温声询问了陈木古几句,并道歉自家表妹分不清楚事情轻重缓急。

        陈木古摇头:“没事儿。”一个好的绣师自然不愿意外人进入她的领地,这是一种冒犯。

        望道拿着罗盘在白甘的工作室里四处寻找,纸人早被巡捕房的人拿走,地面也被打扫干净,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剩下。

        一时间,心中不免失望。

        “师兄,你今日出去可有收获?”季无常询问。

        “望远被段家带走了,”望道答非所问,眼神紧盯着季无常,“想办法找到段帆飞。”

        季无常垂下眼皮,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沉思几秒,他道:“我会让白芒白甘两姐妹全力配合。”

        “可以把订单信息给我看看吗?”陈木古试探着说,“或许可以找找买家。”

        之前他就想看,但是白甘对他的敌意太大。如果那时候提出来,可能会直接被送去巡捕房吧。虽然现在也可能不行,但是他想不了那么多。

        想着,陈木古又追加一句:“现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买家说不定知道更多。”

        “吱呀。”

        玻璃门被推开,穿着白色旗袍披着黑色大衣的白芒走进来。她眸子扫了一眼陈木古,显然冷静许多,只是声音略僵:“不必,买家死了,我之前就让人找过。”

        说完,她看一眼季无常,随即低声说,“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再去看看。”

        “白小姐,麻烦把信息给我。”

        陈木古此时懒得思考太多,陈阿嬷还在段家手里。

        白芒垂下眼,抿紧嘴,拿出钥匙。取出柜子里的订单信息,慢慢地抽出一张带着图纸的单子递给陈木古,“都在这了。”

        陈木古看向地址一栏,北城隼西路232号,又看向姓名——顾榆树。

        “我先打电话向巡捕房询问一下,”季无常拿过单子。

        陈木古等待的过程中,在双姝店内转悠。而望道则是举着罗盘到处跑。

        双姝分为上下两层,陈木古站在二楼向下看。这里就像是一个圆形,而白芒此刻站的位置就是中心。

        比起之前,白甘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眼里毫无情绪。陈木古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脸的粉比之前厚,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衣服上的珍珠点缀。

        她好像没什么太大波动。

        暂时的表现没什么可以表明两者有关系。只是他想不通,白家姐妹与段帆飞之间能有什么关系?怨人鬼会伤害段帆飞吗?他还活着吗?

        陈木古的思绪乱飞,想得出神。

        “木古,下来。”

        陈木古看了一眼朝他看来的白芒,便跑到望道跟前,询问季无常:“怎么样?”

        “顾榆树的确死了,今年初夏被隔壁邻居发现死于家中,死因是□□。经查证他是自杀而亡。”

        自杀?

        针对于今天在巡捕房的一切,陈木古对探员的办案能力产生怀疑。

        季无常说:“有一点很奇怪。”

        陈木闻言看向他。

        季无常:“根据街坊邻居所言,此人生性好赌,嗜酒如命。平日里看起来光鲜亮丽,实则一无是处。”

        “这种人会来双姝定制?”老李不可置信。

        陈木古沉默地看着地面。

        一个男人爱赌爱酒爱面子,会有钱买这么昂贵的旗袍?完全不符合常理,按照赌徒的疯狂,如果真有这个钱,赌徒一定会疯狂进入赌场。

        他曾在西城见过一个彬彬有礼的书生迷上赌场,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变成一个苟且偷生的男人,更是不惜将老母妻儿卖了也要再赌。

        所以,这个订单可能不是顾榆树。也不能排除,是有人以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地给钱让顾榆树这么干。

        陈木古将想法一一说出来。

        季无常神情微变,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再接再厉。”

        “先从顾榆树的人际关系开始吧,”陈木古不着痕迹地避开季无常,他不太习惯跟人接触太多。

        三人休息一晚。

        老李带着顾榆树的信息去找段蕙,望道则带着陈木古前往巡捕房将昨日的纸人从垃圾堆里扒拉出来。

        纸人破损严重,却仍能看出眉目漂亮。

        陈木古细细地端详着,发现纸人纸质特殊。昨天太混乱,他都没能仔细看看,手指轻轻拂过纸人,只觉得薄薄的触感柔软细腻,倒也不是纸,反而有些像——人皮。

        他忙得站起来。

        远远的一位穿着水蓝色旗袍,抱着琵琶的女子缓步走来。女子生得漂亮,一举一动自带江南水乡的风情。她坐在陈木古跟前,弹起琵琶,声声叹息声声唱着婉转的歌。

        倏尔。

        女人停下歌声,淡淡地说道——

        “鼓面人皮的最好。”

        “没听说过人皮鼓吗?”

        “一般都是选用女子背上的肌肤。”

        “鼓声优美动听,称得上句:人间几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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