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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陈木古闻声诧异地偏头,撞到一双宛如装着一池子寒雪的桃花眼眸里,好漂亮的一双眼睛。一时间僵住,他翕张了几下唇瓣,都未能发出声音。

        反倒是一旁的司机激动地说道:“小少爷,你醒了?”

        “老李,闭嘴,”被二人架在肩膀上的小少爷段帆飞眸子里蒙上冷意,余光瞟见手里那一截瘦白的腕,逐儿不耐烦地说。

        老李随即合上嘴,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问你呢。”

        “发什么呆啊?你谁啊?”

        见眼前人低着头不吭声,段帆飞皱着眉头凑到陈木古跟前,偏褐色的眸子凝视跟前惨白着张小白脸,就跟路边不知道打哪跑来的小野狗似的,继而不悦地又问一遍。

        陈木古想要往前的脚步被迫顿住,段帆飞也站在原地不动。大有一种你不说话我不松手的意思。

        道观的走廊上停驻着他们的身影,廊外的雪花像是炸裂的蒲公英群簌簌飘落。凌晨的时光阴暗又冷,油灯昏暗的光线层层包裹着四周,悄无声息地晕开,为他们也镀上一抹亮色。

        半张脸藏在暗影里的陈木古,避开段帆飞执着的视线。心里头七上八下,一时摸不准是哪里惹到这位爷。

        良久。

        在段帆飞愈发沉寂的眸子里。陈木古手臂微缩,吞咽了一下口水,就在对方临近极度不耐烦时才开口说话:“陈木古。”

        “段少爷,我是陈木古。”

        破旧的黑帽子完全转向段帆飞,似乎在一遍肯定中,他苍白的脸颊渐渐地回血,圆润的眼睛定定望过来,一脸认真地说。

        段帆飞眉尾轻扬,眸光沉下,语气玩转不明:“你跟了我一路?”

        陈木古心中疑惑,嘴上说:“我来找望道师父。”

        “嗯?”

        一旁的老李心瞬间提上来,哆哆嗦嗦地说:“小少爷,你冷静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陈木古跟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

        不过刹那间。段帆飞就揪住陈木古的衣领子,将人恶狠狠地压在墙壁上,威胁道:“我不管你今天看见了什么,都给本少爷闭紧嘴,懂么?”少年郎那一双含着雪的眼睛,此刻阴冷地仿佛是结成冰的利刃,语气又冷又阴鸷,“好好记住,段家想弄死一个小乞丐易如反掌。”

        脊背狠狠撞到墙壁上,肩胛骨震得生疼,陈木古衣服本身就没有多厚,更是疼得明显。他眉头皱起,凝视了段帆飞几秒钟,眼皮轻轻垂下,眼睫微颤,头不着痕迹的点了几下:“段少爷放心。”

        “干嘛呢干嘛呢!”望道吼叫着,手里举着鸡毛掸子从主观里小跑出来,身上的道袍扣子还耷拉下来,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望远。

        段帆飞斜瞟一眼,敛了神情,松开手,往后退一步,伸手抚平陈木古衣领的褶皱,跟没发生过似地淡淡一笑:“不好意思了啊兄弟。”

        陈木古面无表情,没搭腔,只是静默地朝望道走去。

        淮南首富家的小少爷,东南西北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平时走街转巷,出手阔绰,为人张扬不羁,最爱春宴楼的雁飞姑娘。听闻一年前,为了雁飞姑娘的头一夜,更是一掷千金,不惜与南京的一位军家公子哥伤了和气。不过最终二人和解,为何和解,陈木古不知,他只知道他一个平民百姓与段家对上,就如同兔子遇见狼群,下场是生吞活剥不留活口。

        望道的浓眉大脸挤到一起,眼看要冲到段帆飞跟前要讨个说法。

        “望道师父!”

        “我来取东西。阿嬷还在山下等我,她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陈木古站在走廊中间,阻止住他的脚步,声音平平淡淡地响起又落下。

        “你啊!”望道当即就明白,陈木古不想招惹是非,也不想他惹上一身腥。只能瞧了一眼站在不远处一脸无所谓的段小少爷一眼,说,“哎呀,天上地下,有人看着,你的孝心自有老天爷定夺。”

        望道特意加重有人看着四个字。果然,某位金贵的小小少爷脸色立马不正常起来。他手握成拳放在鼻下轻咳一声,视线不自然地从廊下挺直脊骨的人身上移开。

        陈木古眼神无奈地微微摇头,望道师父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

        “跟我走。”

        “好。”

        小望远一脸嫌弃地带着段帆飞与老李往后头的厢房里走。半道上,段帆飞吊儿郎当地问:“喂,小师父,刚那个小乞丐来取什么东西?”

        小望远幽幽地望着他几秒钟,不言不语地转头。

        段帆飞:“……”

        “问你话呢。”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望远光滑的小脑袋,懒洋洋地拉长声音,“小矮师父~”

        小望远脸一绷,往前跑了两步,避开段帆飞的手,非常不开心地说:“你才是矮子,你全家都是矮子!”

        段帆飞挑眉:“我全家?”他呵呵地笑起来,“小师父,我家光我爹的姨太太都有七八个,加上我那些野弟野妹,全家上下总是有几十个人,就算是都是矮子,累起来也比你高。”

        老李:“……”您可真是逮个时候就捎带上全家。

        “我要告诉师父!”

        “你是个大坏蛋!”

        “我不管你了!睡雪里吧你!”

        小望远连续咆哮完就转身跑走,速度快的剩下的人就没看明白。

        老李无语:“小少爷,距离初一还有一天一夜呢。”

        “不是今天吗?”段帆飞嘴角的笑意一顿。

        老李:“是今天,但今天刚刚开始。”

        段帆飞:“……”

        雪越来越大,似乎是要填满整个怀南才甘心。夜里的风愈发的强烈,最终老李找了望道带他们找到了要住的地方。

        天估摸着要等许久亮,陈木古被望道留下,说等明了雪停时再走。

        山间比山下冷的太多,寒意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房里烧了暖炉子也没用。从来都是呆在温柔乡的小少爷挺了一个时辰后,崩溃地坐起来,扒拉几下头发,心情有些低沉,望着半掩的窗户发呆。

        外头的夜色静谧如墨,雪是唯一的颜色。道观里的树的树叶脱落的只剩下树杈,孤零零地堆满了一枝的雪峰。

        许是太静了些。段帆飞默默裹紧身上的小被子,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感觉有一双眼睛正躲在暗处悄悄地看他。

        当他往疑似有人的方向看去,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但,大致不是错觉。

        在这个不大破旧又廉价冰冷的房间里,可能潜藏着一些江湖道士天天警告他的所谓鬼物怨气,正在贪婪地觊觎着他命格里的阴气。

        可能不是一个,是两个三个。

        越是安静,段帆飞脑子里越是不停略过一些有的没的。

        他们可能在床下,也可能在身后,或者是看不见的里面的柜子里,露出一双阴森又浊气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你。

        段帆飞俊朗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身体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他掀开被子,拎起油灯点燃,趿拉着皮鞋,强压着情绪,开始检查四周。

        他拉开柜子,里头放着一面铜镜。

        铜镜跟前摆放着一个楠木盒子,段帆飞将油灯放得近一点,试图看清楚是什么。掀开盒子,发现里面什么贵重的物品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块红布。

        段帆飞蹙眉,江子岚介绍的什么道观啊,摆放这种晦气的东西。想到这里,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愤愤地推开盒子,一抬头就被铜镜里弯弯曲曲的镜像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原来是他自己的脸。

        “艹……”

        “回去就把江子岚的狗毛都薅秃。”

        段帆飞嘴上说着,心中松了口气。果然人吓人吓死人,都是临近初一害得了。

        趁着油灯的昏暗光线,他挑挑眉,摸摸鼻,瞧着镜子里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下一秒,那张脸上的笑容开始缓缓地消失不见,变得死气沉沉地盯着他。段帆飞睁大眼睛,倏地额头的皮囊开始脱落,慢慢地往下蔓延,一点一点里掉落皮屑。

        他下意识摸了一把脸,刺痛感如影随形,挪开手,上面是大片的血迹与皮屑,柔软湿润地依附着每一个角落。

        “啊!!!”

        “救命啊!!!”

        青年独有的清脆尖叫在沉寂在黑暗中的道观里响起。

        陈木古是第一个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穿戴好。如果他没有听错,那么一定是某个阴晴不定的小少爷出事了。

        紧接着,望道提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望远冲出房门,嚷嚷着:“咋了,着火了?”

        老李是最后一个跌跌撞撞的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一脸惊慌失措望着四周,嘴里喊着:“咋了,咋了,吓死人了!”

        陈木古握着脖子上挂着的新画的符纸,鼓足勇气推开段帆飞的房门。里头阴暗无比,蔓延着比外面还要冷的空气,其中还有一股浓郁的湿意伴随着。

        他小心翼翼地叫出声:“小少爷?段少爷?”房间里毫无回声,陈木古轻轻地踏入房门,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段帆飞?你在不在?”

        回应他的是死一样的安静。

        这样的情况,让陈木古心中发寒。

        点燃熄灭的油灯,他在屋里子找了一大圈,除了被打开的空荡荡的柜子外,只剩下一件黑色的西服外套,并无应该在房间里睡觉的段帆飞。

        “木古?”望道的声音在门口出现。

        陈木古提着油灯走出来,一脸凝重:“望道师父,段帆飞不见了。”

        “不见了?”

        望道霎时提高声音。

        “你说谁不见了?”

        “什么?”老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震惊地望着陈木古。

        “段帆飞,你的小少爷,不见了。”

        陈木古重新重复完,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

        天色渐渐变亮,雪景如画中般,簌簌不停的雪也在悄然而停。陈木古灭了油灯,跟在望道身后,随他检查房间情况。

        老李焦急地等在门口,如果段帆飞和他在一起出了事,那么他可能被查家尸沉淮南河。

        小望远坐在门槛上,捧着一个馒头,咬一口看一下他们,不明白地说:“段帆飞为什么不见了呀?”

        一身灰色道袍的望道手里举着罗盘,四处游荡,最终停在柜子跟前。他沉着声说:“整个间房,只有这个柜子里的怨气最大。”

        “什么意思?”陈木古不明白。

        望道脸色深沉:“他可能被怨人鬼带走了。”

        陈木古惊讶:“道观里他们不是进不来吗?”

        “我也闹不明白,”望道撇开脸,眼底一抹不自然划过,接着他说,“我们得调查清楚怨人鬼的背景。”

        “怎么调查?”

        “一般来说,半夜鬼出席,来者归来处。”

        陈木古歪头,不解地望着望道。

        望道说:“就是她可以自由行动,但在天亮以后,必须回到来处。”

        “可是这个怎么调查?”

        “毫无线索啊。”

        老李恍恍惚惚地出声。

        望道拿着罗盘,国字脸有点绷紧。淮南首富的娇娇子来他道观的第一晚人就没了。难道我和我的道观要一起沉入淮南河了?他心想。

        陈木古没他想得那么多,思考片刻后道:“昨天晚上的那个女人身上的旗袍应该是来自东城的双姝定制。”

        “木古,你怎么知道?”望道眼睛瞬间亮起来。

        “双姝在淮南很出名,她们家的绣娘最爱在旗袍上用金线,且技法特殊,”陈木古说,“那个女人身上的旗袍就绣了几枝金丝绕的金玫瑰花。”

        老李连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他的手,眼里冒光,激动地问:“小先生,你确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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