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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贺茂尹川


“晴-明-”

        气音随着水波传来,坐在廊下身着白色无纹狩衣的少年短叹一声。

        “尹川,”他的声音染上笑意,“你昨天不是刚刚避过物忌吗?”

        安倍晴明看向门廊上方,那里不出所料出现身影。

        “无聊的工作当然要适时减少。”同着狩衣的少女干脆利落,一跃而下。

        “所以我才说晴明太死板了。”

        (这种话放到后世绝对会被骂死吧。)

        我把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最近有什么趣事吗?”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好久没去特意打听了。”

        “打不打听无所谓,”听到这个话题我有点厌烦,尽管樱花在皎月下散着清光,“自从桐壶更衣死后藤壶的气势更盛。”

        “尹川,”晴明皱眉,“少说点。”

        门口的人走近:“呷,太阳底下无新事。”

        “晴明你就是对他们过于谦卑了。”我挑眉接着转头,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什么日常小事一般,“什么妖风把你吹来了?”

        芦屋道满笑着摇摇头:“你父亲若知道必定少不了一顿训斥。”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个女子在夜下同男人相会,在这个时代少不了诟骂。

        “这没什么。”

        (倒不如说我呆在家里才会被外人生疑。)

        “我不介意和你发生点什么关系喔?”

        “咳咳咳。”安倍晴明开始握拳抵在唇下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翻了个白眼。

        (果然还是太嫩了,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放心,又不是你。”

        芦屋道满假心假意拍拍安倍晴明的后背。

        “不过晴明就算了,你怎么也安分守己呆在自己的岗位上。”

        “哈?”我盘腿坐在廊下,看着芦屋道满向黑底的盃倒酒,“一旦我换下身上的狩衣,就算熬死了上面的我也只有去给那源氏公子当小妾的命。”

        “给他家当小妾?”芦屋道满嘴里向来吐不出象牙,“他连左大臣之女都不满足。”

        我拿起盃,轻轻摇晃,月光透过清酒洒在沉淀物上,增添了些许阴影。

        我小酌一口。

        “这清酒味道不错,”咂咂嘴,“你说葵姬吗?方向对了,但是年上还不够年上。”

        “别再说了。”安倍晴明饮尽,“打扰了此景的兴致。”

        我耸肩,指控大大咧咧坐在我对面的芦屋道满:“扫兴扫兴。”

        “尹川,你前天怎么在寮西弄那么大动静。”

        安倍晴明瞟一眼过来,又把注意力放在清酒上漂浮的落樱上。

        我总不能说我去玩了玩新发明的术式,结果把自己作死到千年之后。

        (太匪夷所思了,而且让芦屋道满知道了肯定少不了麻烦事。)

        我支起左腿,后背向后一仰豪迈地靠在纸门上顺道叹口气。

        “本来想玩些新花样,结果嘛…”

        耸肩,那副无辜样让我父亲都拿我没辙。

        弄了那么大动静总归要去躲躲。

        “难怪师父昨天叫你去避避物忌。”安倍晴明笑笑,轻轻放下盃,接着为自己添酒,“不过尹川确为天赋之人。”

        酒水流淌的声音清澈,宛如仙乐。

        (感觉要折寿。)我迅速瞥一眼他(这家伙知不知道自己以后是个闻名于阴阳界的大师啊。)

        “担不起啦,”我啄一口掩饰自己的情绪,“比不上你们两个。”

        “皓月当空,不知道月亮上的天女是否感到寂寞?”

        我抖了个冷颤:“真不适应这种文绉绉的说法。”

        “贺茂前辈,博士发布了这些任务。”

        我听到有人叫我,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一大堆的木牌,顿时就没了心情。

        “好好。”我敷衍般回答。

        “这次可千万不要拖沓了,”对方担忧的神情完全不被我放在心上,“博士说要在月升柳梢前完成。”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些阴阳博士一天到晚压榨小辈。

        我盘腿坐下,四月出头的季节仍然残留些许凉意,门廊外不断摇晃的树影扰得我工作的心情渐烦。

        “姐姐。”

        听到这个声音我朝那边瞪了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孩子乱了阵脚。“兄长,父亲叫你今天早点回去。”

        “算了,”我撑着脸,看到他这么不长记性的样子挑眉,“保宪啊。”

        他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看着我。

        (愣愣的。)

        我突然朝他灿烂一笑。

        “任务就交给你啦。”

        他的脸色开始变化。

        “欸!?”

        我麻利起身,头也不回衣摆也不整理就蹦跶离开。

        “傍晚前要完成哦。”

        “兄、兄长!”

        不理会身后的追赶,我轻快离开了那个糟心之处。

        年轻的少年刚进入阴阳寮,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担着自家不负责任的姐姐留给他的烂摊子。

        “所以说小辈总是要被压榨的,”他还能清楚回忆起姊姊说这句话时的不上心,“你可要好好珍惜阿姐我啊,自觉一点。”

        贺茂保宪突然感觉自家阿姐也非常不可靠。

        我躲过路上熟人的必经之路,走到偏僻的西院。

        (阴阳寮的土地利用真的没问题吗?)

        我在地上熟练地画符。

        “今天玩什么呢?”我握拳抵在下巴,“试试那个吗?”

        我回想起那些被老头子们管的严到恨不得永远封锁的一堆书籍。

        “祖父,那是什么书?”

        年老者一向对这个孩子没什么好心情,更何况还打起了这些书的主意。

        “这些书只会吞噬使用者,不管是多么小的要求,都能酿成巨大的祸患。”

        “所以那些是禁书对吗?”

        孤独的孩子身后已经是老者离去的背影。

        “那就那个好了。”我一向不是什么乖巧的孩子,比起弟弟贺茂保宪的懂事,我总是捣乱的一方。

        以上,就是我同时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的原因。

        起初,我以婴儿的形象诞生,脑子里混沌无序,直到开始牙牙学语,有了自己的意识后我才回想起许多事情来。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状态,我既能感知到自己在古老的平安京时的生活,也能同时真实感受到现代社会的一切。

        用现代化的术语来说,这可能就是平行世界,但是这个平行世界里,又没有完全错开,这是两条几乎同时进行的水平线。

        “安倍晴明居然会变成鼎鼎大名的阴阳师啊,”我合上书,对这些现在是过去之事,而另外一条线是所谓的剧透并不感兴趣。

        (未知的才是最有意思的。)

        我突然转过头,兴致盎然看着自家父母头顶上不清不白的阴影,对着二人甜甜地笑。

        (有意思。)

        “尹川,”年轻的母亲牵起我的手,“要去幼儿园咯。”

        “嗯。”

        女性笑了笑,连带着右眼角上方的痣都好看了许多。

        这不妨碍我对这个时间线什么也不知道,不论是工业革命还是一战二战,对这个世界都带来变化巨大。

        在这个千年以后的时间线里,我的名字依旧是尹川,不过姓氏变成了堪解由小路。

        这跟安倍姓氏变成土御门是一个道理,追溯到平安京,堪解由小路这个姓氏的源头仍然是贺茂。

        我撇撇嘴。

        (我还是很想知道除去贺茂家族的基因,其他姓氏的术式使用起来是什么感觉。)

        “晴明,”我突然打断专注于工作的认真少年,“你用术式的时候会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安倍晴明并没有因为我的打断而气恼,当然我猜测很大部分一个原因是他的师父是我的父亲。“没什么感觉吧,这对于阴阳师来说这不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吗?”

        我沉思:“不对。”

        我给出了一个结论。

        “我是战五渣,你不是。”

        这说明里面必然有其他因素。

        “难道是家族基因问题吗?”我嘀咕。

        “战五渣?”安倍晴明一脸怪异重复这几个字,他大概能懂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一样,”安倍晴明干脆放下这个思考,“术业有专攻。”

        我叹气:“这不一样,只会玩符的人没有好下场。”

        安倍晴明最终也没有理解我是什么意思,但是看见我的眼睛没有聚焦到桌前的文件上,他能知道我又在神游。

        “保宪今天避物忌,”安倍晴明笑了笑,“可没人帮你处理这些了。”

        我扬扬眉,耸肩:“对他来说,那可真是幸事。”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我可能要精神错乱,我听着天花板上的撒豆声音,躺在床上,转了个身。

        姑且把现代的时间点称作是a线,平安京时代为b线。

        “吧嗒吧嗒……”

        我瞥了一眼天花板,a线的天花板总是比b线还要坚固许多,它最起码不像在平安京时那么容易发霉,也没那么矮。

        “哗啦哗啦……”

        我翻身,捂住耳朵。

        说实话我挺讨厌在夜晚出动的妖怪,乱丢东西不是什么好品德。

        “哗啦---!”

        我狠狠吸一口气,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再出来。

        这就是在a线的弊病,阴阳师的称号大多只是一个噱头,被别人认作是招摇蒙骗的职业。

        (所以谁来管管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

        我探出脑袋,年幼的身形和这里奇奇怪怪的法律限制了我很多方面的动作。

        且不说这里的抚养权,在当今的社会要求下,作为一个未成年人还需要完成自己的学业,这是义务。

        入乡随俗吧,我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呀,”女性轻轻移开我在揉眼睛的手,“孩子的黑眼圈怎么还这么重。”

        男性坐在餐椅上,把报纸向下露出一双眼。

        “可能是孩子贪玩。”

        女性叉腰,语气里有了不满:“那怎么办?”

        男性把报纸向上移,又挡住自己的眼睛。

        “不妨事,小孩子而已。”

        又是争吵,这是让我很疑惑的一点,孩子的地位被大幅度提高,但是很大部分夫妻争吵的原因是因为经济。

        “要不要带孩子去医院看看?”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要让她调皮了。”

        看,不论是什么原因,大部分都能追溯到孩子身上。

        (是借口吧、借口。)

        我嚼着有些硬邦邦的面包,喝下不满半杯的牛奶。

        (为什么会有海腥味啊到底。)

        我瞥了一眼被报纸挡住的男性。

        “真是的,”女性不再吵嚷,转为小声碎碎念,“跟着你连孩子都不能好好生活。”

        “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随后又是争吵,我拍拍自己的裙摆,小跑去门口。

        我的鞋子旁边沾染了泥点。

        “等等,”女性这才意识到孩子已经吃完早饭。

        “我给你扎一下辫子。”

        “好。”

        我又跑回去,中间还差点绊一跤。

        “慢一点,”女性嘟囔,熟练地给我扎了个普通的单马尾。“以后该自己学怎么扎辫子啦。”

        我看着镜子里除了乖顺没什么其他表情的自己,点点头。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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