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亲吻过后，奥兰多叔叔看向了安娜：“那么，这孩子的母亲……”
他的话音刚落，文森特的手指就不自觉地收紧了。
这是惯例，私生子进门，外面的情人必须被处理掉。
安娜害怕他的动作会被叔叔发现，于是就先一步地牵起了他的手。
她强硬地把自己的手指塞进那些泛白的指关节里，然后紧紧地扣住。
“文森特的母亲……他的母亲已经不幸早逝了。”她泣不成声道，“因为没有人照顾他，所以我会来照顾他。”
奥兰多叔叔闻言，感到自己的心又软了一分。多么可怜的孩子，不仅要忍受着屈辱接纳这个私生子，还要抚养他。
“别担心，安娜，一切都会过去的。”奥兰多叔叔紧紧地拥抱了她，“直到这个孩子成年前，我每年都会为你送来一万金法隆，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孩子。”
安娜呜咽了一声，她趴在奥兰多叔叔的肩头上，难以遏制地失声痛哭。
路歇尔叹为观止。
这女人已经可以靠着自己的口才和眼泪开始赚外快了！
养一个孩子才要多少钱啊？
哪怕是权贵的孩子，也用不到每年一万的金法隆啊！
期间，无数的亲朋好友为安娜的宽容大度而落泪，他们纷纷走上来拥抱她，亲吻文森特，期间还许下诺言。
让安娜只要有需求就尽管向他们开口。
毕竟她才是个二十四岁的姑娘，正是花一样盛开的年纪，却要面对失去丈夫，接受丈夫的私生子，还要照顾他的一系列琐事。
这个姑娘已经足够的悲惨，谁也不能再对她指责些什么。
但在认亲仪式快要结束的时候，终于还是有刺头跳了出来。
“奥兰多叔叔，您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承认了那个私生子的存在？”
文森特被这声大吼吓得浑身一颤。
安娜看不上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她使劲地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镇定。
谁知道这孩子竟然蹬鼻子上脸，立刻反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像是溺水的抓住了一根稻草似的。
说实话，他的手指细长漂亮，但那上面有很多伤疤和厚厚的茧子，手心里布满了湿漉漉的汗水，握着很不舒服。
安娜挣了挣，发现挣不开，但她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甩开他的手。
于是只好认命让这个小东西暂时抓着自己。
她看向来人，发现是一个陌生男人，大概是奥兰多的远亲，至少她不认识他。
拉斐尔见缝插针地凑过来，在她的背后低声说：“远亲而已，不必去管他们。”
安娜怎么可能不管呢？
这件事必须完美到底，否则这个孩子后续被扒出来白发种的身份不就更糟糕了吗！
她只能伤心而茫然地看向那个男人：“抱歉，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后者稍稍欠身：“抱歉，夫人，我只是觉得接纳这个私生子——哪怕他的双亲都已经去世了——也不该如此潦草敷衍。”
安娜顿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男人看向了文森特，他的眼神就像鹰一样尖锐犀利。
“按照规矩，他就该像所有的私生子一样，接受为期三年的考核，才能被家族真正地接纳。”
私生子被家族接纳可不像婚生子那么容易。
他们得接受为期三年、来自家族的考验。
这三年里，他们需要向家族显示自己的才华、能力、礼仪、人品，向家族证明自己是合格的一份子。
在这期间，私生子不可结婚、不可恋爱，不可闹出任何丑闻，也不可犯下任何罪行。
安娜终于感到头痛了起来。
这个该死的男人还真是一针见血！
如果只是普通的私生子，那么他们身为权贵的那一方父母肯定会给他偷偷安排家庭教师。
但文森特他是个白发种，在这个白发种备受歧视的年代，没有人敢和白发种扯上关系。
也就是说，这个孩子迄今为止都没上过学，没念过书，不知道礼仪为何物。
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的原因是因为他足够乖巧，也足够漂亮。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她看向了男人，露出了为数不多的决绝：“可他是希金斯唯一的血脉，就为了这一点，我也不能让他流落在外。”
男人慢条斯理地道：“我从没有说过要他流落在外，我只是说他需要接受考核。夫人你这么坚决急迫地要把他接回来，是不是害怕没有这个孩子的监护权，就会被赶去修道院生活？”
正中靶心。
安娜感到在那一瞬间连呼吸都不畅了起来，这个男人的眼神果真锐利！
但她还是勉强地露出了微笑：“当然不是。如果诸位不满我留在奥兰多庄园，我可以走！立刻就走！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求你们留下他，希金斯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可我无能……我……”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捂着脸哽咽起来。
不少人纷纷开始谴责那个男人。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希金斯才刚刚下葬，就有人开始针对他的遗孀和孩子，奥兰多叔叔，您怎么也不管管！”
“可怜的安娜，可怜的孩子！”
……
安娜捂着脸，得意地想：眼泪就是要比话语有更多的说服力。
但她还是哽咽道：“抱歉，给大家添了麻烦，我想我该去收拾行李了。”
这一招以退为进果真有用。
奥兰多叔叔沉稳地拦下了她：“别说傻话，孩子，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照顾希金斯的孩子。”
他想，别的监护人肯定会贪图希金斯的遗产，或者觊觎这个孩子的美貌。
但安娜不一样，她是因为爱才如此无私。
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待在这里。
安娜听到奥兰多叔叔这么说，心里一喜。
但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叔叔话锋一转。
“但是，他说得很对，规矩就是规矩，不可以废除。这三年里，你一定要好好地教导这个孩子，令他成为真正的绅士。”
……哈？
安娜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了。
路歇尔没忍住，偷偷地翘起了嘴角。
旁边的拉斐尔看上去则不明所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孩子？”奥兰多叔叔的语气还是那么和蔼。
安娜眨了眨眼睛，努力向他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当然叔叔，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尽力教导这个孩子。”
可惜奥兰多叔叔根本就没听出她的话里有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看向各位宾客。
“还有人有意见吗？”
那个挑刺的男人没再说话，他优雅地鞠了一躬，像是在为这场闹剧鞠躬。
冷餐会结束后，安娜板着脸拉着文森特回到了小房间，路歇尔紧跟其后。
“该死的，那个男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之前都没见过他！奥兰多家是欠了他的钱吗？”
路歇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可能是他比较讲究罢了！”
“去他的讲究！”安娜啐了他一口。
路歇尔睁大了眼睛，提醒道：“你现在可一点都不像个淑女，安娜。”
安娜冷笑了一声：“淑女？谁告诉你我是淑女的？”
她本来就出身平民，父亲在发达前有好几次生意失败，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安娜还曾经在街上当过卖花女。
她曾打着赤脚，提着一篮子的花朵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叫卖。
那双白嫩的脚丫曾经踩过污水和泥泞，谁能想到它们现在被塞在喷着香水的缎面鞋子里呢？
自从被父亲送给了奥兰多公爵之后，她才在丈夫的挑剔呵斥和上流圈子的冷嘲热讽之中，慢慢地学会了圈子里的规矩和礼仪。
她努力地装作是上流人士，想要融合进去。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血统不同，她根本就融不进去。
仅凭一桩不平等的婚姻，根本无法挤进他们的圈子。
……只不过，她脸上的面具也很难摘下来了。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段过往。”路歇尔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一定很辛苦吧？”
安娜愣了一下，随后便轻蔑地笑了起来：“辛苦？现在我那变态的丈夫已经死了，遗产对我来说唾手可得，我有什么辛苦的？”
“比如你这辈子都不能嫁人，也无法获得爱情。”
路歇尔的神色认真——他居然是认真的。
“嫁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个性子，只要有钱有地位，他们就会想要征服一切美貌而单身的女人。”
安娜冷哼道。
“我的父亲我的丈夫都是这样的德行，感谢我还没有生育，如果我生出来的儿子也是这个德行，那我可就要去上吊了！”
路歇尔大笑了起来。
“那么，你也许可以好好教导他，别让他走上同样的歪路啊！”
他摁住了文森特的肩膀，将他往安娜的面前一推。
安娜看了一眼这惶恐不安的孩子，说实话，他长得一点都不像奥兰多公爵，他应该有一位倾国倾城的母亲，美得让她都要心生妒忌的那种。
他和他的父亲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睛。
安娜曾经千百次地被奥兰多公爵那双紫色的眼睛瞪视着，她在丈夫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像孩子一样赤裸着。
面前的这双相似的眼睛只能让她回忆起噩梦。
可惜，头发的颜色能被染料改变，眼睛却不能。
安娜忍受不了他的注视，她厉声道：“别这么看着我！”
文森特手足无措，只好怯生生地闭上眼睛。
“别对这孩子这么苛刻嘛！”
路歇尔示意他先离开，他要和安娜进行一点私密的谈话。
文森特乖乖地点了头，他走向沙发，想坐又不敢，最后只好挑了一张小凳子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那是脚凳，你给我坐到沙发上去！”
该死的，她差点忘了这个孩子对礼仪一窍不通。
眼看着这个孩子被吓得赶紧坐回了沙发，路歇尔轻轻地啧了一声：“别这么凶嘛！”
“那我应该怎么做？抱他，吻他，说孩子你做得很好，你就该把屁股黏在那张放脚的小凳子上？”
路歇尔笑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孩子胆子小，你别老是吓唬他。”
安娜白了他一眼：“我的胆子就很大么？你给我带回来一个白发种，私藏白发种是什么罪名你不会不知道吧？到时候我们都要一起上绞刑架！”
“好的，好的，你是监护人，我不会再干涉你的教育方式了。”路歇尔好脾气地道。
安娜嗤了一声：“监护人？你太抬举我了，我和这孩子不过都是有求于对方，想要借着对方活下去罢了。”
她想要借着这个孩子的存在继承遗产，而这个孩子想要借着她的庇护逃脱白发种的命运（被折磨、被奴役、被屠杀）
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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