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爆红前
下午五点，飞机降落在青城的江里机场。
林江月亲昵地挽着右侧的女生，撒着娇一脸笑意。
“岁岁，我在鹤山别苑新买了一套小居室，傍山离江，景色雅致。而且地处城北郊区，远离闹市。这可是个顶好的小区。”
说到一半，林江月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只不过我一人住着有些害怕，要是你能和我一起，就再好不过了。”
身侧的人停了下来，林江月以为她要回应，满脸期待地盯着她。
女生身材高挑，戴了一顶黑色棒球帽，帽檐下，一双眸子清冷。
几缕碎发落在她的耳侧，能看到她皮肤极白，就像常年没有晒过太阳。宽松的黑色外套被洗得有些发白，袖口翻折出不规则的压痕，连外套上的纽扣也缺失了两颗，她全然不在意，怔怔地盯着早已不复从前的机场。
她曾在无数个夜深人静里期盼一睁眼就回来。
此时此刻，不是在做梦。她真的回来了。
黎岁倏地涌出酸涩，那股酸涩蜿蜒而上直抵喉咙，只一刹那，她觉得心口揪心的疼。拉着行李箱的右手下意识握紧，把手磨着她的掌心，直到有痛感，她才慢慢松开。
过了好几秒，黎岁偏头，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是盛着涟涟春水，清澈又明亮。
“对了，忘跟你说，我已经找好住的地方。”
“你才刚回国诶。”林江月不可置信，“你是不是骗我，好让我放心丢你一个人？”
黎岁凑近，伸手捏了下林江月的脸颊，勾着唇角说：“青禾也在青城，他帮我找的。”
林江月恍然大悟：“他也是青城的？”
“嗯。”黎岁耸肩，一派松快。
青禾是黎岁在游戏里认识的，一个游戏主播，游戏打的好就算了，性格蠢萌又开朗，嘴甜一口一个姐姐，连一向不与别人亲近的林江月也被他攻略到承认多了个弟弟。
“不过，岁岁你真不能去陪我住嘛？就住几天而已，五天？”林江月将脑袋耷在黎岁肩膀，伸出手比划五在黎岁面前晃着。
黎岁知道林江月心里打的小算盘，表面住几天，实际上就是永久定居。她摇头，脸上就差写明两个大字：拒绝。
“三天？”
黎岁不为所动。
“要不，就两天？”说着说着林江月自己都泄了气，最后妥协道，“那就今天一天，就这一晚！”
最后架不住林江月撒娇又卖萌，黎岁还是满足了她小小的愿望。
出了机场大厅，空调的冷风瞬间消散，夏天独有的闷热裹着绿植的味道如同浪花一层一层喷薄过来，炙热如火烧。
没几分钟，林江月的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黎岁将行李箱靠边放好，从起皱的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黑色的皮筋，动作很轻地将林江月披散的头发扎了个丸子头。接着又到林江月的跟前，细致地将她的长袖挽到手肘位置。
做完这些，黎岁又从行李箱边侧挂着的白灰色布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持风扇。
“电池是新换上的。”黎岁直接塞到林江月的怀里，然后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林江月左手接过小风扇，小跑上前右手挽住黎岁，哈哈大笑出声。
她向来是最怕热的。即使多年不见，黎岁都还记得。
暮色临近，路上灯火辉煌犹如白日，晚风吹散了白天的热气，倒有些凉爽。
林江月以饿的胃痛为由，拖着黎岁去市中心的餐厅吃饭。
金融大厦下的广场站满了人，大屏上投放的游戏直播比赛还没有结束，赛况激烈，连解说的声音高昂中也带有一点嘶哑。
黎岁顿住脚步，饶有兴趣地盯着大屏，直播里观众涌动的欢呼声过后，黎岁才轻声开口。她轻飘飘的声音很快湮没在广场鼎沸的人声里，只有离她最近的林江月听得那三个字。
黎岁说：“找到了。”
林江月愣了一下，问：“什么找到了？餐厅吗？”说完左看右看，根据位置来看，那家餐厅就在这金融大厦旁边。
黎岁指向大屏幕，说：“工作。”
林江月这才仔细看清大屏幕，右下角印着几个小字：橙鱼直播，广招主播。
“你要当游戏主播？”
黎岁点头，平静的模样显然是蓄谋已久。
“一定是青禾那小崽子趁我没注意，撺掇你也去做主播。给你找房子也就算了，还要参与你的工作，事都被他干完了，我干什么？”林江月气愤道。
“走吧，难得找到个工作，今晚我亲自下厨。”黎岁拦过一辆计程车，报了鹤山别苑的地址。
实际上是，黎岁看了眼那家餐厅，位于金融大厦旁边那栋楼，还是顶楼夜景旋转餐厅。她摸了摸口袋，两百块。加上手机微信里的五千，一共五千两百块，生活有些穷困，先忍忍吧。
两人都坐在了后排。
“你看，这新闻上说橙鱼最近被收购易主，传闻新任总裁年少有为，做事凌厉果断，雷厉风行。众人都想一睹真容！”林江月在手机上搜索着橙鱼的相关信息，“到最后也没人能挖出这位幕后老板到底是谁。不过这新任总裁一定是个有钱的主。那市中心的翡翠之屏，广告报价可是六位数。”
黎岁按下车窗透了一个缝，附和说：“是挺阔气的。”
林江月气哄哄说：“我不管，我要当你的头号粉丝，坚决不能让青禾那个崽占便宜。等你红了，我就是你的金牌经纪人。”
“都依你。”黎岁嘴角弯着，宠溺地说。
市中心的国际金融大厦。
陆行透过十八楼的落地窗，瞟了一眼，大厦旁的超大高清屏幕上，正在直播一场火热的游戏赛事。
他啧啧连叹两声，“小周总果真豪气，前一脚刚收购橙鱼直播，马上就买了市中心寸金寸土的翡翠之屏播这玩意儿。”
被唤做小周总的男人靠在黑色皮质沙发上，神色冷然，显然对于陆行的调侃毫不在意。
定制的黑色西装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右手懒散地搭在扶手上，手指细长又干净，食指与中指之间燃着一支烟，烟雾缥缈往上散开。
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仍能感受到男人周身的淡漠。
男人白色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肤色皓白，露出锁骨，倒显得整个人有些散漫，又有几分性感。
衬衣袖口处分外平整，上面别着两颗深蓝色镀银袖扣。
许是年岁已久，袖扣隐约有褪色的痕迹。与定制的一身衣服一比，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后天，一起吃个晚饭。”香烟快要燃尽的时候，周野抬手将烟蒂按灭，像是想到什么，他补充道，“可以叫上你女朋友。”
闻言，陆行飞快过去，打量着面前的人，一脸的诧愕。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五年，整整五年都不过生日的人，竟然主动邀约！难道是有好事将至？”
周野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五分，他起身拿起外套，说：“走了。”
陆行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又好奇的不得了，急忙拦住周野：“你又没女朋友，急什么。我有女朋友的都还没急”
“快七点了，得陪我爸我妈散步。”
你爸妈散步你当什么电灯泡？
“倒是你，有女朋友的人，着实——”
周野停在门边，笑了一声，语速刻意放慢几分：“看-不-出-来。”
陆行痛点被拿捏地准准的，他咬牙微笑摆手：“小周总，慢走不送。”
周野离开后，陆行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名为‘baby’的联系人点进去，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显示在半年前。
女朋友出国进修，不准他主动电话联系怎么办？陆行叹了一口气，点进微信，给置顶的人发了一条消息。
陆大少：【后天周野过生日，邀你。】
等了五分钟，顶部微信名为‘林小月’的位置始终没有显示正在输入，陆行按下电源键，手机屏幕瞬间变黑，印出他失落的模样。
吃完饭后，黎岁就被林江月拉到露天大阳台乘凉，林江月不停地说着鹤山别苑的优点，打算靠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将黎岁长久留住在这里。
林江月：“岁岁，你看视野多开阔呀。”
黎岁：“十九楼。”视野能不开阔吗？
林江月：“岁岁，你看绿色盎然多有生机。”
黎岁：“天黑了。”乌泱泱的一片黑。
林江月露出痛苦面具，她家岁岁到底经历了什么，宛如一个杠精。林江月不气馁，劈里啪啦倒豆子一般：“算了，那些都不是重点。岁岁，这里地处城北郊区，城北的郊区！地段多好，这可是离城南别墅区最远的公寓！”
语毕。
落针可闻。
林江月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旋即捂住嘴巴。
“对不起，岁岁。”
黎岁神色依旧平淡，好像林江月说的，是和她无关的东西。
“江月，不用道歉的。”
黎岁握着水杯，杯子里的热水早已经变冷。她没发觉一样，两只手把杯子圈得紧紧的。
“早在在机场大厅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套小居室，是你为了我才买的。谢谢你。”林家的千金，房子遍布整个青城，何愁没地方住，又何须一个人住在这个偏远的鹤山别苑。
只是因为鹤山别苑，地处城北郊区。
与城南的别墅区，一北一南，距离遥远到最不可能遇到。
黎岁望向漆黑的天，眼中没有焦点，似近似远，她的声音在寂静凉爽的夜里格外轻柔。
“哪怕我曾在那个家住了十年，可是江月，那只是区区十年而已。现在已经过了五年，等再过五年，又一个十年。”
偶然能看到夜色里闪烁的星光，黎岁突然感觉到双眼漫着雾气，十九楼的风吹得她眼睛疼。
“所以，你看十年多么容易。我一点都不难过的。”
“是我对不起温姨和叔叔。江月，都是我的错。”
是我不该肖想他。
黎岁越是说的云淡风轻，林江月越是难过，她将黎岁抱住。
“你没错。你很好。”
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以前，温姨和周叔把岁岁当做女儿一样疼爱，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她稍稍偏头，生怕在黎岁面前先哭起来。实在忍不住时，林江月起身往屋内走去，极快说了一句“我先去洗漱”。
走到客厅里，林江月回头看了一眼阳台边的黎岁。
漆黑与晕黄交织，如梦里一样不真切。恍惚间像是回到一年前。
一年前那个夜晚，满天繁星，少女跳江寻死，历历在目。
林江月不敢再想。
她急匆匆返回，黎岁朝她挥手，示意林江月不用过来。
黎岁答应过林江月，会好好活着。
橙黄色的灯光温柔地落在黎岁的眸子里，散开成碎钻一样，和之前的模样比起来，多了一些人情味，多了一些生活气。
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从前不好的事。
里屋水声哗哗传来，黎岁抱膝靠着墙，眼里是一片万家灯火。每个人都有家，窗帘是自己喜欢的颜色，阳台养着漂亮的花，餐桌上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岁岁，帮我拿一下手机。”林江月简单洗漱完，打算再泡个澡看个剧。
林江月的手机套着粉色手机壳，一圈镶满钻，光是外表就非常抢眼。
黎岁拿起手机，许是识别到面容出现，手机屏幕啪的亮起，自动出现锁屏的页面，屏幕中间，赫然躺着一条微信。
陆大少：【后天周野过生日，邀你。】
周野。
黎岁的手无法控制地轻颤，一时怔在原地，她从没有设想过，会如此快的，巧合的，看见这个名字。黎岁盯着那两个字，完整的，一笔一划，清晰无疑。
〖我怎么可能喜欢她？不过是一个寄宿在我家的可怜虫而已。〗
少年立在楼梯上，振振有词的声音兀然浮出。
黎岁鼻尖一酸，眼眶湿润，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她好像又听到，五年前那个夜晚，少年满是厌烦，盛怒，最后化为冷冰冰的三个字。
〖让她滚！〗
一滴泪砸在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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