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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霓裳誓言篇


凡间,京城。

        一位蓝衣水袖女子漫步在繁华的京城街道上,周围人来人往,到处都能听到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因为她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身上穿得倒是比凡间的女子更为显眼,旁边的男子无一不被她清冷的气质所吸引了去。她已经独自一人走了好一段时日了,庆幸自己是神仙,饿了,还可以变幻些点心来填饱,她乘过竹船,穿过树林,踏过积雪,京城是她目前为止的一站。

        只身面对着京城熙熙攘攘的人群。

        她从来没有下过凡,自从她被润玉用法术将她送下界后,她再也上不去天界了。也不知道陛下现在如何了,但他一定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只可惜她已经没有守护在他身边照顾他的机会了。

        邝露这一路走得漫无目的,心想着她大概是六界以来最落魄的神仙吧,无家可归,无人挂怀,正暗自伤怀,自然也意识不到她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集市往东方向一座茶馆最为热闹,茶楼里座无虚席,原来,是有位说书先生正襟端坐,一手持书,另一手摇着扇子,在为茶楼的每一位客官讲故事。

        茶馆的茶香四溢,伴随着说书先生时而平稳,时而肃杀的情绪,整个故事情节汹涌澎湃,台下的观众看得津津有味。

        正讲到精彩的部分,见得来茶楼的人越多,没有寻到座位的,索性坐在楼梯间,或者随处找个地儿落座。不一会儿一楼大厅便挤满了人,众人皆沉浸在说书先生滔滔不绝的故事里,无人大声喧哗。

        二楼雅间,一白一粉两名男子对立而坐,品茶闲聊,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说书先生的故事上,与一楼大厅站满人堆相比,二楼倒是雅致清静得多,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楼下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真真,我发现你来凡间品茶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身穿淡粉衣的折颜轻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茉莉花茶的茶香溢到鼻间,令人心旷神怡。“怎么,是嫌我林中的桃花醉不够吸引你了是吗?”

        端坐在折颜对面品茶的,便是许久未现的白真上神,和润玉决裂以后,从此折颜便是他在世间唯一的朋友。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白衣素裹,翩翩嫡仙,只是眉眼间凝起的几分忧虑总是藏不住。

        白真放下茶杯,眼中带着笑意:“当神仙久了,自然也会被其它事物吸引了去。老凤凰,以前从未发现,人间也是另一番良辰美景,处处散发着烟火气息。也难怪,以前在天界的时候,小孔雀老是想着偷偷下界……”

        提到穗禾,白真的眼里明显失了光泽,这一幕清晰倒映在折颜的眼中。

        也不知道,穗禾现在过得好不好。

        窗外,树影婆娑,一只雀鸟儿扑闪着翅膀点落在树梢枝头上,树叶轻轻摇曳,有暖风透过窗户拂面而来,裹挟着淡淡的茉莉茶香气息。

        不想白真又陷入悲伤中,折颜半开玩笑的打趣道:“哎哎,今日我陪你出来可是一起在凡间游玩一遭的,你老一副沉醉过去不自拔,可没意思啊。”语罢,他拾起桌上白真的折扇,趁他不注,敲了敲白真的额头。

        看到白真捂着额头向自己投来恼怒的目光,面上的笑容更深了。这一幕,若非他俩都是一起活了几百万年的老神仙,否则叫旁人看来,怕是要误会了。

        “好啦,不逗你了。”折颜顺势摊开白真的扇子,这是把白真亲自手绘山河远阔风景画的十二骨纸扇,缓缓朝白真扇去,纸扇带起的凉风拂起白真两边乌发。“真真,我们出来凡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想念我酿的桃花酒了。”

        “急什么。”白真举起茶盏为折颜面前的空杯子倒满茶,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人间一趟,本上神还没玩够。刚才上楼时,我好像听见店小二说今天是元宵节,我不想错过,你若是不想与我今夜共赏花灯,便可以先回去。”不经意别了折颜一眼,又嘱咐道,“临行前,把我的扇子放下就好。”

        折颜闻言挑眉,对上白真有些收敛笑意的脸,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纸扇,扇面微微散发着水墨的味道,他笑意愈来愈深了:“真真,你明知道我不会舍下你一人,我们都是活了十几万年的老神仙了,你说说,有哪次我们不是共同把酒言欢,吟诗作对的,好,今夜元宵花灯会,我陪你赏便是。”

        话落,白真笑而不语。

        楼下传来一阵阵的叫好声,许是故事走向了好的结局。

        “老凤凰,趁现在还不到夜里,咱们,下盘棋如何?”白真向折颜作出邀请,说着施法幻出一盘棋来。

        “好。”

        话落,两人以茶代酒,相视一笑。

        说书先生讲完故事后,朝所有人拱了拱手,桌上那杯茶,已经凉了许久。这番邝露一人,背靠着窗边,听完了整个故事,这是她第一次在茶馆听完凡间的故事,令她感触极深。

        邝露踏出酒馆时,外头已经有不少百姓在树上,房梁上挂着灯笼,色彩丰富,红的蓝的紫的,印的花纹样式各式各样,有高雅别致的六角宫灯,有栩栩如生的动物灯,有仙姿雀色的孔雀灯,有婀娜多姿的仙女灯,有玲珑剔透的荷花灯等等,应有尽有,叔伯大娘们到处吆喝张罗着,好生热闹。

        她上前询问正张罗得满头是汗的大娘:“大娘,我见你们都在挂灯笼,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大娘闻言,随即上下左右审视了邝露一圈,像看怪物那般的眼神,这眼前的女子,身上穿的衣物一看就是价值不凡,大娘是没有见过其它女子能有那般清醒脱俗的气质,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顿时嘴角一横:“你这姑娘,不会是连元宵节都不知道吧,这京城内,里里外外都在应节。一看你就是从外乡来的吧……”几乎无人不知,正月十五就是元宵节。

        元宵节,是什么样子的?

        邝露不明,又赔笑道:“是啊大娘,我也好久没有来过京城了,您莫见怪。”

        大娘忍不住还是白了她一眼。

        大娘突然把两个灯笼硬塞到邝露的手中,她道:“姑娘,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忙挂下灯笼。”

        “我?”邝露一眼惊愕。

        大娘挑挑眉,没有回答她。

        “好吧。”邝露怀里抱着两个灯笼,绕过大娘,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灯笼一个一个挂到树上。

        “手脚麻利着点啊!”大娘仍在边上唠叨个不停。

        “是,是,知道了。”所有人齐齐应了一声,都在忙前忙后,挥汗如雨。

        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堂堂天上神仙,竟在凡间学着凡人的样子去帮忙挂灯笼,邝露无奈的笑笑,倒也乐在其中。心里也慢慢不再想着回到天界上去,她是神仙,没有什么困难可以压垮她的。

        这时一旁同样在挂灯笼的男丁却苦恼着如何将手里的灯笼挂到树上最高的位置,却怎么也够不着,邝露从他的手里接过灯笼,自己已是纵身一跃,将那橙色的灯笼挂在高高顶头的根枝上。

        “呀,姑娘身手真好,在下佩服佩服!”这一跃,男丁以及周围的人群顿时对邝露赞不绝口。

        邝露轻轻低眉,莞尔一笑算是回应了,隔着面纱但在男丁看来像是一场娇羞。方才她落地的时候,轻风带起她的面纱,隐约能看清面纱下的真容,清冷美艳,这和凡间的胭脂俗粉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这一幕被并肩从茶馆出来的折颜白真方巧撞见,折颜手里还握着白真的扇子,挥手摊开挡在鼻尖,忍不住打趣道:“真真你看,那女子身手敏捷,气质不凡,最重要的是,在她身上我嗅到了仙界的气息,你说,会不会是神仙下凡?”

        白真仔细望了眼不远处挂灯笼的蓝衣女子,那女子身上仙气流转,总觉得有一股熟悉又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换上一贯严肃的神情,声音清冷道:“即便是神仙下凡也不见怪,仙友思凡下界,本上神又不是没有见过。”

        “哦?”折颜摇了摇扇子,笑着说:“即是仙友,不如去认识认识?说不定,是熟人。”

        “不必,依我来看,她就是位普通的凡间女子,不过衣着长相才华出众些罢了。”

        语罢,白真不再看那女子,领着折颜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他俩要开始在凡间过元宵节了。

        元宵节,京城内,方圆百里食汤圆应节,路边煮汤圆的锅炉散发着香气,缠绕在小贩热情的吆喝中,整个京城无处弥漫着烟火气息。

        经折颜提议,白真付上银子买了两碗汤圆,一人捧着一碗,在路上边吃边闲聊,无比畅快,这大概是,六界以来过得最为欢乐的一对神仙。一路上,一粉一白二位公子在街道上与其他男子比起来飘飘欲仙,自然引来不少姑娘爱慕的目光。

        只见折颜“哗”的一声,打开用白真的扇子遮了半边脸,挡住了投向自己的视线,所以更多女子都是注意在白真的身上,但是白真脸上依旧冰冷,吃着碗里的汤圆,折颜有些狡黠的笑笑,这些姑娘的眼神呐,可是和当初少辛看白真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如此爱慕的目光,他不信白真一丝都察觉不到。

        白真吃完碗里的汤圆,适才察觉到姑娘们的目光以及折颜意味深长的笑意,欲要夺过折颜手中的扇子:“让我也挡挡。”

        折颜哪能遂了他去,把扇子往旁一挪,笑意更深了:“那可不成,真真,反正你也被看一路了,还害什么羞。”

        “你!”

        ……

        而这厢邝露把所有的灯笼都挂好以后,手脚更是累得不行,她捶了捶腰,这时大娘手拿一盏透白色的仙女灯递到邝露的手上,仙女身穿白色衣裳,里面有火光折射出来,皎洁无暇,一对比,与邝露身上的气质较为相像。

        实不相瞒,相比于其色彩斑斓的灯笼,这个灯笼更显清新脱俗,至少,她在天界从来没有见到过。

        大娘和蔼笑着说:“今日多谢姑娘帮忙,这盏仙女灯是赠与姑娘的。”说着从袖袋拿出银子,道:“姑娘刚来,还没有找到落脚处吧,这些银子呀,可够你住上好几晚客栈了。”

        对上大娘热情的眼神时,邝露竟不自觉红了眼眶,第一次来到凡间,第一次有恩人相助,邝露的心里有一股莫名说不上来的情感,若是换做平时,邝露定不会收下,可如今,想要在凡间存活,可不是单靠法术这么简单的。

        邝露为之动容,行了个礼,声音哽咽:“多谢大娘。”

        告别了大娘,邝露拧着灯笼独自走在街道上,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空中忽然绽开的烟火,邝露看着手中的灯笼,抿嘴一笑,把邝露笑得月儿弯弯的眼睛照得格外好看,这一幕自然引得不少男子投来的目光,可是邝露却浑然不觉。

        不知在树下站了多久,元宵节仍在继续,她觉着有些累了,索性寻间客栈休息一宿。可是她寻遍城南几家有名的客栈,可惜都挂了客满的牌子。

        一个人拿着灯笼继续寻找客栈,不自觉已经走出和热闹的集市上有一些距离了,今夜月圆,手里的灯笼泛着暗黄的幽光,是路上唯二的光亮。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孤身一人行到此处?”后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扯高气扬,听上去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邝露转过身,蹙眉看着眼前的人不语。来人一身白衣,长眉若柳,手里摇着一把白色的折扇,嘴角微微上扬,端的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可惜看着败好感。

        “不知这位是?”邝露握紧了灯柄,虽说眼前的人从相貌上来看算是生得极好,可惜,和埋在心底的那个人,还是差远了。

        “身份不便透露。姑娘今日一跃,顺利地将灯笼够着树上最高的位置,这一幕,着实令在下佩服!”

        那人见邝露时时提防着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以他的相貌,凡间的女子很少会对他有不动情的时候,不过这女子的态度,真是少见。“姑娘是在寻客栈么?城南外有家客栈刚好有最后一间房让在下给预订了,如若姑娘不介意的话,在下愿与姑娘共挤一间房。”

        邝露的眼底划过一丝冷意,谢绝道:“阁下怕是生了癔症,尽想些龌龊的事。多谢,不必。”

        来人嘴角的笑意更甚,仍不死心,薄唇轻启:“今夜花好月圆,今夜能与我在房内共赏月色,姑娘,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要错过。”

        “无福消受,告辞!”邝露对这个凡夫俗子可是半点兴趣都无,不想再理会他,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姑娘,你以为,你今夜还能活着离开此处么?”背后阴冷的声音蓦然响起,和方才的语气判若两人。

        邝露回看来人,只见那人失了笑容,面目下一片狰狞,她只心想着一个普通人也敢这么嚣张,长袖下已经蓄出法力,若再无礼,她便出手教训那厮一番。

        那人见邝露没有说话,以为她是害怕了,便恢复起方才的笑容,摇着扇子走上前去欲要抱住邝露,怎料被邝露突然施出法术攻击,没来及反应,那白面书生竟被弹出几步远。

        邝露不过用了轻微的法术,若是普通的凡人,定会即刻晕死过去,可是眼前的人却毫发无损,怒及将手中的扇子撕成两块,面目狰狞起来:“什么人,竟敢出手伤我!”说罢,他将大袖一挥,当场现出原形,一身紫边黑袍,头束黑冠,一双剑眉下无时不刻怀着恨意,浑身散发着杀戮的气息。

        已经察觉到邝露身上的仙气,他冷冷道:“你不是普通的凡人,你是天界的人!上元仙子。”再上下左右扫视了她一圈,轻易透过女子的面纱,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哼,这不就是常常跟在那天帝润玉身边的女子么,怎么装的一副清冷的样子?”

        邝露看清来人后,蓦然神色一凝,一瞬间,气氛如同被冻结那般。他竟是几百年前龙虎山公然与天界对峙的魔将,老熟人了。没想到在京城都能遇到棘手的事,若论修为,她定不是常年征战沙场魔将的对手。

        “你一个神仙,不好好在天上待着,在凡间还寻不到落脚的地方,哼,我猜想,你是被贬下界罢。”魔将把玩着手指,神情嘲弄,“今日有幸遇到本将,不如随本将到魔界走走?”

        “只怕去了,就出不来了吧。”邝露说道,心里不免对魔尊旭凤的成见多了几分,魔界的属下,怎么个个都是那番恶心的嘴脸。“回去告诉你那魔尊,少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来对付别人。”

        “本将看来,你是在找死!”果不其然,怒火一点就燃。魔将双手在半空中一迎,一道暗黑色的光芒从他的掌心蓄出,朝邝露的方向袭去,带着风声。

        暗芒先是将邝露手中的仙女灯燃起一把火,还未来得及看着灯笼一点一点被燃烧殆尽,魔将手上再蓄出几道暗芒,这次,他的目标是邝露。

        眼见快到袭到自己时,邝露本能地施出道道水蓝色的冰柱迎了上去,水蓝色与暗黑色的光芒一接触,两厢抵在半空,灵光四溅,双方僵持片刻后,魔将忽然咧嘴一笑,蓄出法术的力道加重了几分。邝露大抵是天界的仙女,缺乏修炼与实战,不一会儿,暗黑色的光芒在半空中渐渐击退蓝色冰柱后便朝邝露的方向直逼而去。

        邝露不敌,跃起身朝背后的方向飞去,试图躲避魔将的袭击,踏过层层楼瓦却没有看见魔将暗中幻出的暗器,发现东侧屋顶飞来的暗器时为时已晚,肩膀的痛楚顿感传来,邝露应声倒落,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她的眼里恍然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

        “陛…下……”

        那人身形微微一顿,尽管邝露嘴里呢喃的声音很小,可他还是听到了。

        屋顶上的风乍然冷冽了起来。

        魔将看到突然从半空出现的白衣男子怀抱着邝露侧身轻巧避过接下来幻出的道道暗器,两人缓缓从空中落地,轻风带起他的衣决,一弯明月从层层楼瓦间洒落,映亮了两人一身衣决翩翩,远远望去如同一对璧人。待看清来人的面目后,魔将收起双手,场面一度化为原样,他双手抱胸,嘴角微微上扬:“白真上神,别来无恙!”

        白真单手抱着晕睡过去的邝露,冷漠的双眸注视着浑身凶神恶煞气的魔将,对魔将佯装的热情毫不在意。

        见白真没有理会自己,魔将冷哼一声,继续道:“这位姑娘,本将可是跟了她一路,算是本将先看上的,白真上神,希望你配合。”

        白真低头,看了看邝露肩膀处的伤口,还在隐隐渗血。今日一趟,本来能一赏元宵节,没想到会有乱贼下界作乱,他眉间一蹙,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下骤然响起:“魔将,你在凡界伤害人的罪,本上神暂且不与你计较。识相的话,请你回到魔界去,切莫再去害人。”话落,他的浑身隐隐聚集起一股凌厉的杀气,虽说他不想再与魔将继续争论下去,可是魔将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这样的人不得不防。

        折颜在白真后赶到,看见这般场面,他静默不语地扑着扇子,眼看着魔将若有所思。

        见二位上神的眼色恍若利刃,若真较起劲来,自己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凡间一趟,弄得个两败俱伤,何必呢。好在魔将适时知趣,他点点头,轻蔑的眼神分明没有把白真折颜当做上神看待,他道:“好,那这个女人,本将今日就让给上神。不过,二位上神与其在凡间度日如年,还不如把心思放在这众生之道上,上神还不知道吧,这六界啊,快要塌喽。”

        “你什么意思?”白真闻言诧异了会,眉眼猛然一凝。

        魔将眯了眯眼,笑得轻浮:“上神怕是还不知道吧,魔尊旭凤怂恿天后穗禾在大婚后跳下临渊台,当场灰飞烟灭了。白真上神果真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帝将天后身陨的消息已然传遍六界,你却浑然不知。消息一出,墨渊上神便前来魔界欲为天后报仇雪恨,你猜怎么着,天帝那厮居然只身挡在魔尊面前苦苦求情,现在他以搭救魔尊夫人性命为由身在魔界,想必是已经投靠了魔界。”

        “本将来到凡间已有一段时日,凡间流传一句话,升官发财死妻子,而天帝却雨露均沾,这戏码,留做本将茶余饭后当做笑话来看都不够,哈哈哈。”

        “哦对了,还有件事,二位上神恐怕以为,那场大婚,便应证了天帝是真爱天后罢,你们错了,若是真爱,天后身陨,墨渊上神前来魔界索命,他又怎会替魔尊求情。说到底,这天帝与魔尊毕竟是兄弟血脉相连,而魔尊夫人又与他有过旧情,即是投靠,也说得过去不是么!”

        折颜一直关注着白真的反应,那场大婚他有参与,也看到了天界仙臣之间的尔虞我诈,只是他没有想到,穗禾会在第二天便葬送了性命。

        魔将愈说愈放纵,白真怀抱着邝露的那只手不经意间慢慢收紧,嵌进邝露腰部的位置,仿佛怀中抱着的,是魔将本人,亦或是润玉本人。似是感觉到痛,昏睡过去的邝露皱了皱眉。

        “好了。”折颜明显注意到了白真不寻常的反应,若是魔将继续说下去,这里只怕又会变成另一个修罗战场,他对着魔将道:“魔将,今日之事本上神不与你计较,你回去吧,离开凡间,若再让本上神发现你伤及无辜,那休怪本上神对你不客气。”

        “哼。”魔将坏笑一声,一溜烟便不见了人影。

        白真仍站在原地,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穗禾死了,他竟然都不知道,自从龙虎山一战,那日他将穗禾掳走带回昆仑墟后,他便离开了昆仑墟,离开了天界,时而在十里桃林痛饮酒泉,时而在凡界苦中作乐,不念世俗,没想到,穗禾还是去了,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味蕾。

        折颜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白真的肩:“真真,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去吧,这姑娘伤得很重,得回我那十里桃林救治才行。”

        白真没有回答,再睁开眼睛时,眼里透着无限的哀伤。

        二人带着邝露回到十里桃林,白真将怀中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上。忽然想到今日折颜所说的,这位姑娘身上带有仙气,那究竟是哪位仙友呢,好奇之下,他伸手摘下了邝露的面纱。折颜比他先反应过来,笑道:“哟,这不是成日跟在天帝身边的那位邝露仙子么,她怎么会在凡间。”

        也难怪他没有认出来,邝露,比从前在天界时见她的样子,瘦了许多。

        白真心里充满的厌恶倒没有在脸上显现出来,他瞬间走出几步离开床榻,背对着折颜提前下了一道逐客令:“折颜,把她的伤医治好了之后,便将她送回凡间吧,随便寻一家客栈落住。”

        “这……”折颜看着还在昏迷的邝露,有些为难,“真真,这样子做,不太好吧。”

        “天界的人,本上神一个也不想见。”此时,白真的眼里冰冷如霜,他恨天界的人,更何况,还是一个成日在润玉身边的人。

        话落,白真突地一甩长袖,转过身去欲要离开,折颜将他叫住:“真真,去你哪?”

        “魔界。本上神哪怕派出十万狐兵,也要铲平天魔二界,为穗禾报仇!”他眯了眯眼睛,深邃的眸中晦暗不明。

        想当年,润玉口口声声说爱穗禾,可是穗禾的性命,终究抵不过兄弟手足,真是讽刺。

        折颜心中不妥,他摇了摇头,上前阻止白真,劝道:“真真,你先不要冲动,魔将为人阴险狡诈,你若信全,便中他计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你想下,得知穗禾死后,墨渊比我们早一步杀去魔界问罪,我想,他一心要为穗禾报仇的心思不比我们少,真要动起手来,想必魔界已经生灵涂炭了,但为什么他没有动手,我想,一定是润玉从中说了什么。”

        白真沉默,从折颜的劝说中,他联想到了魔将的话,眸子无意间划过床榻上的邝露。

        “一切,还是等上元仙子醒来再说吧。”

        隔了一瞬。

        折颜目送着白真决绝离去的背影,不好再说什么,眼下只要白真不要作出冲动的事情。白真心里痛恨润玉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邝露毕竟是无辜的,想到这儿,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魔界。

        床榻上的二人面对面盘坐一起,润玉给锦觅运功,升腾起的雾气环绕着他们,细汗淋漓,旭凤在一旁着急地看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来回踱步。一眼望去,他们像在共浴那般,这样的场景,已经连续发生三天三夜了,润玉自从第一天进魔界,便是给锦觅疗伤。

        这一幕在旭凤眼里看来几乎要嫉妒得发狂了,恨不得以身解毒,可是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灵修,他是承受不住的。

        上一次,几乎要了他的命。

        又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耗费了太多灵力,润玉只觉得自己有些支撑不住,便停下施法的手,倚在床边,浑身虚弱无力。他头晕目眩,喉干枯燥,双唇颤抖着道:“我想…喝水……”

        旭凤一心系在锦觅身上,在润玉收了法术后,匆匆上前扶着锦觅,接过手下递来用热水浸过的手帕,用帕子替她擦拭着额头上的细汗,自然没有理会润玉的求助。

        润玉虚弱的看了一眼相抱一起的两人,见旭凤一点没有把目光投向他的意思,倍感无力,只好从床上站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一杯水下肚,才慢慢平息了心神。

        他顿了顿,说:“魔尊夫人的身体暂时无大碍,休养一阵便能醒来,平日里,注意多加休息。我会继续为魔尊夫人疗伤,直到完全康复为止。”

        闻言,旭凤这才将注意力从锦觅的身上移开,方才担忧的眼神在投向润玉时已化为乌有,他紧紧搂抱着怀里的人,生怕会被润玉夺走一样。声音冷冷的:“多谢。”

        看着面前这对苦命鸳鸯,在这个如此恶劣的乱世,他们还能做到如漆似胶,润玉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他在想,他忍痛,杀害穗禾,把穗禾扔向临渊台,这一战,即便旭凤是主谋,他也是帮凶,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后悔了,他后悔用这种残忍的方式,可是天帝啊,人生如棋盘,落子无悔。

        可是想起来从前锦觅的种种,今天这一幕真是大为讽刺。

        旭凤安顿好锦觅后,见润玉站在原地仍未离开,他落了送客的意思,轻声呵斥道:“你出去吧,我再陪觅儿待一会。”

        润玉知晓旭凤心中有怨,此时定不想看见自己,只好微微点头,踏出殿外,顺便带上了门。

        不想出门溜转几圈,便碰上了魔将,他刚从凡界回来,在白真那儿碰了一肚子气,黑头黑脸的,正想寻思着从哪里开始入手,让他出了这口恶气。

        润玉负手,踩着碎月走上前去:“喝一杯,我们谈谈,如何?”

        魔将看向来人,再几番确定眼前的人是天帝润玉,是几百年前龙虎山对峙的润玉之后,不禁觉得好笑,强压下心中的怒火,面上嘲讽:“天帝陛下竟有这番好意邀我一同饮酒,真是见怪。”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存在穗禾这道坎子。人间有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这句话用在润玉的身上,一点没错。

        且不说润玉为什么能够以为锦觅疗伤为由混进魔界,旭凤愚昧,但他魔将可不是傻子。

        “若是魔将不肯赏脸,便算了。”润玉微微笑下,转过身去离开。

        正当他行了几步,后方的声音传来:“谁说本将不肯赏脸,能得天帝邀请,甚是好事。陛下,请带路吧。”

        “好。”

        润玉的眼里突然划过一道暗茫,转瞬即逝。

        他们去了凡间的一家酒坊,二楼雅间,在小二把好酒好菜上齐,转身离去了以后,润玉便施法设了一道结界,使得门外的人,不会听得见他们的对话。

        魔将坐姿粗鲁地背靠着椅背,半躺着拿起一杯酒,却没有将酒饮下肚,笑看着润玉说:“润玉,你虽然贵为天帝,但其实,本将很看不起你。”

        相比魔将,落座于对面的润玉则文雅得多,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连续三杯酒下肚,甚是惬意。

        “我知道。”他又何尝不知,六界的人,都不太看得起他,这一点,从他继位第一天便知晓,尽管心身千疮万孔,但他已经无妨了。他慢慢端起第四杯酒时欲要饮上时,见魔将还没有喝上第一杯酒,他笑着打趣一问:“莫非,魔将是怕我趁机陷害与你?”

        魔将干笑了声,并没有否认。不知想到了什么,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那杯子里的酒,还是和原来一样,片刻,他突然脸上认真问道:“既然都坐一起喝酒了,本将就开门见山问吧,天后穗禾,是你杀的对吗?”

        此话一出,润玉执杯的手顿了顿,脸上挂的笑容逐渐消失。一阵静默,他饮下这第四杯酒后,眼眸变得骤冷,用长袖轻轻擦去嘴角的酒渍,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在他来到魔界前,他日夜犹豫了一番,他在想此时下的这步棋究竟是否对错。

        魔将敏锐的察觉到对座人的异样,抬眸正视着润玉,只见那人面色如常,料不出此时在想些什么,没有半分情绪。他心里一番考量,继而道:“倘若真是旭凤杀了穗禾,我想,你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还好心好意为魔尊夫人疗伤,天帝,这不像你的风格。”

        “不,换做是其他人,又怎能容忍自己的妻子被人杀害后不但没有为其报仇,反而与肇事人共情,那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也许是帮凶,根本就不爱他的妻子。”

        “换句话来讲,你根本就不爱穗禾,她不过是你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天帝,本将说得对么?”魔将的眼睛直逼润玉,有一瞬间,他仿佛在润玉身上看到了答案。

        润玉眼里蓦然凝了道血光,他把空酒杯放回桌上,忽然温润一笑:“穗禾是我的爱人,若真要杀她,我何必会在大婚之后动手,我与穗禾相处过那么多日日夜夜里,难道,我会没有机会吗?”

        “别忘了,墨渊上神亲自上魔界问罪,旭凤可是亲口承认了是他怂恿天后跳下临渊台。我之所以会来魔界,很简单,不过是想调查清楚这其中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罢了。”

        “是吗。”魔将冷哼了一声,对润玉的话并不全信。用食指卷了卷鬓边的乌发,眼神惆怅,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问:“那说吧,找本将喝酒,所谓何事?”

        润玉看着魔将,目不斜视,逆着光,有清风带起他黑色的衣决,他淡淡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旭凤从小,便集千万宠爱于一身,他是六界战神,论身份地位,都比我要好。”说这番话时,哀伤缓缓涌上他的脸,语里略有不甘,“可是,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不适合做魔尊,反之,我觉得你比他更适合统领魔界。”

        “所以?”魔将反问,眼睛一亮,当即来了兴致。

        润玉肉眼瞧见魔将的反应,心中了然,他猜得没错,魔将果然对魔界动了歪心思。

        “所以,我提议,你我二人联手,如何?”润玉执起茶盏,重新为自己倒上一杯,对着魔将举杯,作出邀请。

        魔将单手托腮,眸子对着润玉举杯的动作缓缓游离,忽然大声笑了笑,并不领他的情,小小雅间无处不在回荡着魔将的笑声:“天帝未免太高估了本将,联手?要知道,本将可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天帝言重了。”

        润玉当然知道他的心中所想,用拇指指腹细细摩擦着酒杯的边缘,眸子平静,用一贯诚恳的语气,道:“事成之后,我找到穗禾,将她带回天界,届时,魔界便是你的了。如何?”

        “魔界众人千千万,你为什么笃定本将?”魔将往椅背一躺,眼望天花板轻吁气。

        润玉顿了顿,轻笑:“身在魔界,有着一身本领,却处处被旭凤打压,你不甘心低人一等,你想打败旭凤。”

        一语道出了心底最深处,果然,魔将的眼眸瞬间凝固。

        “如今你我二人同坐一条船,不是么?”

        魔将心中一动,略有些半信半疑:“你凭什么认为,本将会相信你,至少你得,拿出点诚意来。”魔将将杯子放在桌上,把弄着手指,明里朝着润玉示意。

        润玉放下酒杯,用灵力幻出一把匕首,当着魔将的面,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道,血瞬着伤口流到了桌面,滚滚而烫,像是一朵妖艳的彼岸花衍生出来。

        都说凤凰在世间稀有,血液即为尊贵,自从太微身陨后,润玉便成了六界唯一的龙,故,龙的血,一样尊贵。

        “以血为誓!”

        血哗哗而落,他似乎感觉不到痛。

        魔将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尽管润玉看上去多么情真意切,可是以他对润玉的过去的种种,至少他不会轻易上当。良久,他不屑地笑道:“天帝的心意本将领了,不过,我不相信,这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落到我的身上,今日多谢陛下的酒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话落,魔将不再理会润玉,粗鲁地站起身,站起来那刻磕磕碰碰地,放置在桌上的匕首随之掉落在地,地面被溅了几滴血珠,而那染血的刃,愈发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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