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姐姐

黄砖白墙，垒土为堡，金灯玉柱，锦纱帷幕，柔软的羊毛织成宝相花纹毯，铺满整个王庭的每一条道路。

        01

        小姑娘脚腕系着金铃，叮叮当当作响，江玉燕耳力极佳，那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心里一阵阵闹得慌。

        从前殿穿过长长的楼廊，廊柱切割着天边的云彩，象牙白的建筑绕成一个圆，正中花坛边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江玉燕对上他戒备试探的眼神，那番模样像极了自己接近铁心兰时的花无缺，江玉燕的目光顺着交握的手上移，大红色的纱帛绣满金色胡枫，额间蓝镀珠串碰撞，曲小枫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入了寝殿，她的步伐才慢了下来，微微喘着，回头看了江玉燕一眼，眉上写着分享的喜悦，拉着她走到寝殿后方延出的楼台。

        一块碧蓝无垠的湖面嵌在茫茫大漠，宛若明镜，行人骆驼渺若画中，驼铃悠悠，碧水晴天。

        江玉燕从未见过这般景色，辽阔苍茫又细腻柔和，她一时也怔住了，心神恍惚，甚至生出天地阔达，自己也该阔达的错觉。

        “是不是很漂亮！”曲小枫两手搭在围杆上，声音清脆，“小时候我不开心就会在这坐一整天，特别是到了晚上，星星既在天上又在地上，比宝石还要亮，还要好看！所有的不开心就都没有了。”

        江玉燕侧身看她，小姑娘闭上眼，仍由粗粝的风拂在面上，不得不说她很漂亮，比起中原人的柔和温顺，她更像一团沙漠夜晚里的熊熊燃烧的火焰，却不会灼伤你。

        只是……这团火注定要灭在自己手里了。

        “谢谢你，小枫。”江玉燕的声音很轻，仿佛在和自己说，“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漂亮的景色，我，很喜欢。”

        “真的么？”小姑娘喜上眉梢，太阳在她脸上晕上薄红，或许也有跑了一路的原因，但眼中写满的都是满足的惬意，一如捉到肥硕鲤鱼的小狐狸。

        “真的。”江玉燕说得很认真，曲小枫觉得她的眼神很温柔，温柔地像是怜悯。“真的很喜欢。”

        喜欢到占有的欲望重新从空虚的心中喷薄蔓延。

        02

        清凉的微风吹起蓝白色纱帘，侍女站在殿中，楼台只有两人对坐，桌上摆满诱人的水果。

        曲小枫熟练地剥开一棵葡萄，晶莹的汁水顺着她修长的手滑入袖中，葡萄入口，甜沁入心，她眯着眼，笑道：“没想到母妃也这么喜欢江姐姐。”

        “王后是很好的人。”江玉燕唇角带着笑意，抬起眼看向曲小枫，仿佛不经意间，“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个男子，也是中原人？”

        小姑娘的动作一顿，抿着嘴点点头，闷声道：“是我师父，与姐姐一样是汉人。”

        江玉燕嘴角笑意加深，“心上人？”

        葡萄醉人，酿出双颊的酡红，又很快消失，小姑娘咬着唇，无力地趴在桌上，眼睛盯着掉落的琉璃杯，喃喃道：“可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呢？我看……”江玉燕拖长语调，果不其然见她抬起头，才继续说道：“我看他的眼神也是极喜欢你的。”

        身子诚实地坐直，向前微倾，口中却是否认，“那他怎么会失约。”

        “也许是被别的事耽搁了？毕竟他一个中原人在这，总是…不太一样的。”江玉燕说得委婉，任由曲小枫自行想象，见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却看向自己说道：“江姐姐，你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以前那些事就不要想了，我会保护你的。”

        猎物保护猎人？江玉燕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轻笑从喉口溢出，“谢谢。”

        江南的柔美与大漠的炽热相处在一处，日复一日，倒是“感情甚笃”，而有这般配合的猎物，江玉燕对这个世界也越发了解，但她清楚这样的时日不会持久，西洲国王一定会调查她。

        可她不能被调查，上位者是不能也不会对她这样一个没有背景、凭空出现的人放心。何况西洲太小，哪怕夺得，也依旧要被豊朝压制，就像曲小枫要被国王派去和亲。

        江玉燕压下其他浮动的心思，利用渐渐恢复的内力和旁敲侧击打探着王室的秘密。机缘巧合下竟知道了豊朝与西洲的秘辛以及……那顾剑与豊朝五皇子的计划。

        说爱却利用小枫的信任和痴心，说恨却又总用那样的隐忍的眼神看着西洲的九公主。

        就像口口声声说为了自己好的江别鹤……虚伪地令人作呕。

        03

        “江姐姐，你没事吧？”

        曲小枫握住她的手，西洲昼夜温差极大，小姑娘的手比起内力护身的江玉燕来说凉得多。

        “我没事。只是想起我的…姐姐，她也有一个喜欢的人，父亲逼她嫁给权贵，为了家族，姐姐同意了。”

        “那后来呢？”曲小枫想问是不是江玉燕说的那个善良而美丽却已经死去的姐姐，但她不忍心。

        夜色为小姑娘的披上朦胧，江玉燕看着她，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当初姐姐能放下家族，和爱人远走，或许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剑的内力与自己相差无多，他的存在就是一个莫大的隐患，不过，万事皆有双面，沙漠天然就危机四伏，在前往铁达尔王帐的路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呢？一旦夺得顾剑的内力，自己就能恢复七成实力，也能少许多顾忌。

        而在江玉燕百转千回的心思里还藏着一个隐秘的私心，她很想知道：发现一切真相、发现情人的虚伪的小姑娘会选择什么？

        她期待着，期待着这火焰变得和自己一样，熊熊燃烧的不再是善良而是欲望，以此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证明人性如此，并非她江玉燕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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